因為我會想起你
我害怕面對自己
我的意志總被寂寞吞食
因為你總會提醒
盡管我得到世界
有種幸福不是我的
*
星期一, 天陰有雨,藍雨一個人窩在床上不愿起身。
窗外的天氣晦暗,室內的空氣潮濕, 忽然間手機鈴聲響起, 驚亂了這一室的濕悶靡鈍。
藍雨無精打采拿起手機, 懶懶哼問:“喂?”
電話那頭先靜了一會兒, 一道女音很快響起:“你好藍雨, 我是謝儷妍。”
藍雨緩緩眨眼,低低一笑道:“哦,你好。有事?”
謝儷妍的語氣端莊平靜, 有禮地平緩道:“我和晴遠由于工作原因已回到加拿大,但晴遠他最近一直情緒低迷, 我想, 我似乎應該找你談一談。”
藍雨沉默幾秒, 懶懶道:“我哥情緒低迷,你應該好好勸勸他或者帶他去看醫生, 找我來談談似乎有點不合邏輯吧。”
謝儷妍無奈一笑,呼一口氣道:“藍雨,我不想跟你兜圈子,我是明眼人,清楚你們兩個之間的糾纏。那天的酒席會鬧成那樣我早有預感, 雖然我不能幫助晴遠什么, 但至少希望他不要過得那么不快樂。我們已經成婚, 我只希望我們的家庭能夠平穩和美。”
藍雨仿佛還沒睡醒, 坐在床上微微弓著脊背, 眼睫垂啊垂地似乎又要睡去:“嫂子,我跟我哥的故事在酒席那天就已經演完了, 沒什么需要再說的了,我也不想重提那些。你問我他為什么不快樂,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問題,我沒有辦法回答你的問題。”
謝儷妍微微嘆氣,語重心長道:“我打來這個電話的目的,是希望你可以和晴遠好好談談。你們之間有心結,壓在心里并不好受,為什么不能夠將它打開?我是一個感情經歷并不豐富的人,但也能夠知道,珍惜眼前,善待自己這個道理。藍雨,就當是我以你哥哥妻子的身份請求你,請求你把這個結解開。”
一陣安靜。
大洋彼岸電話彼端的謝儷妍靜靜等待,可以聽到電話聽筒里那一道道低暗的呼吸。
終于,藍雨輕輕一笑,緩緩開口道:“我可以考慮,但不會是現在。如果我哥想要尋死覓活,你倒可以帶他直接來找我。”
說完頓了一頓,掛機。
合上機蓋,她向窗外望了望,滑臥床沿。
她不是天使,她是惡魔。
也沒有一顆善良的心,她永遠永遠地無法忘記過去,永遠永遠地用偏執的眼光來看待這個世界。
她不是好的,她應該被消滅。
舒一口氣,她瞥了瞥書桌電腦顯示器旁,那曾經擺放著鋒利刀片,如今卻已被葉寧貼上了一張性感美女照的角落。
她不由得皺起眉頭,全身上下莫名涌出一股無力感。
笑了笑,轉回頭,放松身體繼續睡覺。
陰雨濕靡的星期一,是只適合睡覺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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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夏天似乎是一個很漫長的季節,四月,五月,一直到了本該秋天的八月,九月,外面的天氣還是那么熱得讓人不敢小覷。但再漫長的溫暖也總會過去,當秋日來臨時,終日窩在家里鮮少出門的藍雨終于踩著纖細的高跟鞋,來到以前經常在混的模特公司。
說是模特公司,但這里也只算一個中介經紀,藍雨算是個沒有公司約束的自由野模,以前的大多數工作都是這里所供。
她剛一進門還沒有和前臺接待說上一句話,就見本該在辦公室里間的Tomi咬著牙跑來,劈頭便哀叫道:“我的祖奶奶,大美女!你總算出現了!為什么我給你打那么多電話你都不接?你什么意思啊你,是不是想坑死你姐啊!”
那個“你姐”就是Tomi一貫的自稱,有時候這人時尚過了頭,難免有點娘娘腔。藍雨往上看看天花板,說:“實在不好意思,你每次打電話來的時候我都在忙,不是不想接,是沒時間。”
是啊,這個Tomi要死不死,每次打來電話的時候她和葉寧都在嗯嗯啊哈,所以說有時候倒霉不能怪別人,跟自己的人品有很大關系。 ╮(╯▽╰)╭
Tomi哀怨地說:“得了,現在大美女您終于出現了,就趕快跟我去趟星誼吧。那兒的一組封面照都聽(ting四聲)倆禮拜了,怎么也找不到合適的模特。攝影師還是上次那個,就指名要你,您還是移個貴步辛苦辛苦吧。”
藍雨問:“什么主題?不喜歡的我可不接。”
Tomi哀叫著說:“你肯定喜歡,我的祖奶奶!你想要什么我都滿足你!”
就這樣來到星誼,攝影棚早已準備就緒。藍雨看了看內容風格覺得還不錯,于是與攝影師交流幾句便準備去化妝間換裝上鏡。
星誼一家公司獨占一幢大樓,其規模與實力自然不容小覷。穿行在寬敞走廊中周圍自然是人來人往,人們大多忙碌且時尚——經紀人、管理層、攝影師、各色各類的明星或名人,比比皆是。
藍雨剛剛出門沒走幾步,就聽一個聒噪的聲音滔滔不絕道:“你們這些都是從各地選來的,又全是自己報名的,應該清楚我們星誼的規矩吧?入門先簽約,比賽不能中途退出,能不能有名次也要全憑自己本事。星誼要人一向都是精挑細選的,你們這次這么多人能統一簽約也算是不小的福氣。要是沒有那個比賽你們還不知道上哪呢,所以都給我好好感謝顧董,沒有他就沒有你們,明白了嗎?”
藍雨轉頭,看到身側大廳里正聚著一大群年輕女孩,均在同時點頭。女孩們正中頤指氣使地站著一個人,正是上次曾和自己有過口舌之爭的經紀人杜子然。
她本不欲多留,正要繼續向前,卻不想廳里那一大群女孩正好散場,“轟”地一聲,女孩們一個接著一個地從廳里走出,剛好堵住了她的去路。
藍雨微微皺眉,就聽得杜子然邊向這邊走邊絮絮叨叨道:“你們幾個先跟著我走,別忘了拿自己的資料。一會兒去化妝不要唧唧歪歪的那么多要求,化妝師和攝影師都很忙,拍好了照就趕快離去不要逗留。你們幾個算是成績不錯的,上面主推,注意不要犯什么錯誤啊!”
話說完,剛好走到藍雨面前。
杜子然面皮一抽,顯然還記得藍雨,即刻嘴一撇,轉頭對著身側喊道:“姑娘們都把路看清楚了!這兒是明星選秀,不相干的人看著眼饞的人都給我往邊上站點,免得在這兒擋路!陸小夕,你不要擠得那么靠邊!一會兒要是被什么人撞上了當心你沾得一身騷味以后形象不好!”
他說完,再看藍雨一眼,哼一聲趾高氣揚地就要離開。
藍雨被他說得來了興致,站在原地抱著肩似笑非笑道:“這位先生,怎么你鼻子相當靈敏嘛,騷味聞得見,想必更聞得見這兒一陣一陣的狗尿味吧?有人說話滿嘴噴糞,這兒這么多小姑娘都被噴上了以后恐怕不止是形象不好的問題了。”
杜子然猛一回頭,狠狠地看著藍雨說:“你說誰呢?!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別以為我不跟你計較就怕了你這小騷娘們!”
藍雨冷笑,挑眉問道:“我說你了嗎?”
杜子然啪地一摔手中案宗,指著藍雨鼻子怒道:“你有本事就把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少在那一臉陰險的指桑罵槐!”
周圍眾女孩面面相覷,或是等看好戲或是遠遠避開。藍雨興致盎然地上下打量杜子然一番正要開口,忽然間只覺眼角一刺,在重重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再熟悉不過的背影。
她眼底厲光一閃,揚起頭,向那個方向冷冷叫道;
“尤佳音!”
那個背影猛地停步,整個身子似乎都抖了一抖,緩緩回過頭來,露出一張蒼白的瓜子臉。
尤佳音。
她剛剛本欲趁亂躲開,但最終還是沒有逃出生天。
冤家路窄。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四目相對,藍雨冷冷不語,忽然穿過重重人群徑直走到尤佳音面前,拉起她的胳膊就往外走。
“藍……藍雨!”尤佳音無力地低叫,但無法阻止藍雨的腳步。
她看見了藍雨微垂眼睫下的眸光,那讓她心里瘋狂涌上無限無限的恐懼!
她們身后看得發愣的杜子然終于反應過來,指著走在前面的藍雨猛喊:“喂!你干什么?!”
藍雨沒有回頭,尤佳音也沒有開口,兩個人就這樣在眾人愕然的目光注視下在走廊中快步走遠。
…………
“都給我站住!尤麗你干什么去?!給我回來!!”杜子然在很久之后才想到要追,但藍雨腳步越來越快,拉著尤佳音的胳膊死命一扯就將她丟進了洗手間,再轉頭,“咣”地一聲鎖上大門。
洗手間外繚亂的敲門聲此起彼伏,藍雨聽而不聞,轉身對尤佳音挑眉:“不記得我的話?”
她問,聲音輕輕,讓尤佳音蒼白的嘴唇一瞬間戰栗。
藍雨無視于對方的怯弱,將她逼入墻角,冷冷問道:“我說過不要再讓我看到你,聽不明白嗎?”
她抵住墻壁的指尖微微顫動,手臂橫在尤佳音面前,手腕處那一道道淺白色的刀疤如此刺眼,令尤佳音看得深吸一口氣。
藍雨眼底有極可怕的光芒在閃,那種神色尤佳音曾經見過,卻沒有想到再次見到這樣的藍雨仍能令她如此無所適從。她拼命命令自己冷靜,身子仍忍不住顫抖,抵在墻壁上無助地看著藍雨道:“藍雨,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想到會在這里遇見你。你……你要做什么?”
藍雨冷笑,說:“沒有想到?那好,給你五分鐘的時間,現在立即就給我滾。不要一次又一次挑戰我的忍耐力,你清楚我說的是什么意思。”
語畢,拉起尤佳音向旁一甩。
尤佳音踉蹌兩步,身子僵直,但沒有動。
她的臉色死白死白,輕咬下唇,低聲對藍雨說:“我知道你恨我,你恨了我這么多年,我沒有一天睡過好覺。可我也是一個人啊,你把我害得前途盡毀,我整天過得那么落寞!這次是我好不容易等來的機會,我只有這么一次機會……”
“藍雨,算我求你了,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過的日子令人羨慕,可我就只有這么一次機會!當年的事是我不好,你忘了吧……我不想這么倒霉一輩子!你放我一條生路,你讓我怎么做都可以!求求你了藍雨,放過我,你讓我干什么都可以!”
她越說越激動,最后扯著藍雨的胳膊,漸漸地跪在了地上。
藍雨看著她,感覺心中有什么無法抑制的東西正在洶涌而出。
——從來沒有見過這么不要臉的女人。
她對她冷冷一瞥,緩緩將其拉著自己胳膊的手拔開。
這女人可憐兮兮的幾句話,勾起了她心中的熊熊怒火。
藍雨垂眸,在她耳邊淡淡低聲道:“路是自己選的,你不要后悔。”
說完,轉身開門,在門外眾人警惕的目光下走出洗手間。
尤佳音在她身后,神情凄楚,目光散亂,呆呆地跪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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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紹,你們公司經紀人杜子然手下的那個選美選秀的活動是什么?我想參加。”
“那個選秀?藍雨,如果你想要發展并不一定要通過這種方式。路有很多條,你的條件也很好,如果你真有這個意愿,我會幫你規劃更好的路線。”
“謝謝,可我已經想好。那個選秀有我想要會一會的人,我只要你幫我入圍,其他的我會自己解決。
“……藍雨,事情沒有你想的那么簡單,這個選秀對你也沒什么太大價值。你要是想玩玩當然可以,但我認為它并沒有讓你付出心力的必要。”
“你要是不肯幫我,我會想別的辦法。”
“……你在哪里?我現在就去找你。”
…………
夜晚。
搖曳的幽藍色火苗上下閃爍,映照出她一張冷寂的臉。
夜風拂吹,一個人的空間,一個人的黑暗。
火光熄滅,點亮,熄滅……反反復復,她始終盯著手中發出光芒的那一點,但只要光芒隕落,那一年那些令她無法遺忘的片段就會凌亂出現。
奇怪的執念,酒后的爭執,那個被絆了一跤后失去的孩子。
還有……
她看了看自己,如今的自己。
從那個時候開始,她就已經失去一些東西,那些她從沒有在意,肆意揮霍。但現在才發現,原來那些奇怪的東西糾結到了一起,竟是這么多無法放下的恨。
她淡淡瞇眼,動了動身子,再次點燃手中火光。
燃起一根香煙,在吞吐的煙霧之中撩撥自己微卷的長發,輕彈煙灰,再仰頭望望上方沒有星光的夜空。
她輕輕地笑了笑,漫無所謂倚靠身后墻壁,然后踩滅香煙離開。
沒什么大不了的,只是一場游戲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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