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過對街就遇見秋天
聽著落葉疲憊的哈欠
忽然涌上的眼淚控制不了
我演不好的告別
*
三天后, 藍雨已經在醫院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簡單的白色病號服脫下,又換回了她自己的衣服。身上用刀片割出的傷口本就不嚴重,至于其他的傷痛, 也是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那些什么□□什么興奮劑之類的東西不會對她造成影響, 她從來都是一個想上癮就會不住沉淪, 想丟棄就可以堅決不要的人。
她的大腦很清醒, 非常清楚自己什么東西該要, 什么必須拋棄。
她決定,離開這座城市。
然后去一個,她自己都不知道方向的地方。
她面無表情地掃一圈空蕩蕩的白色病房, 最終目光鎖在病床前,那曾停留過某一個溫暖身影的地方。
即使再溫暖, 還是要離開。
她茫茫地看了一會兒, 轉身, 緩緩離去。
醫院外是暖洋洋的干燥初冬,藍雨望望頭頂大樹已是光禿的枝椏, 輕輕地笑笑。
她坐著出租車去了一個偏僻的咖啡館,在那里見到了等待已久的陸景執。
藍雨仍是一如既往地點上一根煙,媚眼迷離,坐在陸景執對面的樣子就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
而對于這樣的一個女兒,陸景執心痛的同時, 不能不說仍有一絲隱隱的氣憤。
于是他沉著嗓子問:“身上的傷這么快就好了?怎么不再多躺幾天, 現在就滿大街亂跑?”
藍雨淡淡地說:“已經好了, 本來就沒什么傷。”
陸景執冷著臉看她一會兒, 開口道:“藍雨, 你是不是應該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行為?雖然我這樣的人沒什么資格教訓你,但你為什么不能愛惜一下自己?我不知道怎么幫你, 本來以為入股星誼可以保你平安,但看來還是為時已晚了。藍雨,顧元鵬父子我不會放過他們,他們一定會付出代價!但是他們并不是發生那種事的真正主因,主因在于你自己,你倒底明白不明白?”
藍雨看了陸景執一眼,笑了笑說:“我明白,所以我已經想好了。”
陸景執一愣,皺眉問:“你想好什么了?”
藍雨說:“我想出國,馬上就走。不過我可沒本事那么快就弄到簽證,所以還得倚靠你。”
陸景執眉頭皺得更深,問:“你要去哪?”
藍雨說:“隨便,只要能盡快走就行,我一天都不想多待。”
陸景執目光閃動,冷硬的神色終于有所緩和,看著她欲言又止道:“藍雨……”
藍雨笑,捏著煙蒂飄眼看他:“干什么?呵……不用擔心,我可不是有什么心理陰影之類,不過是在這里呆得膩了,想找個新地方轉換一下心情。”
陸景執又深鎖眉頭向她看了一會兒,最終點頭道:“那樣也好。不過即使你去了國外,這一身的壞癖一定要改!藍雨,我只想告訴你,沒有什么人能幫你,除了你自己。”
藍雨輕輕一笑,說:“知道了。”
陸景執默然,卻只能在心中不住嘆氣。
長久的一段沉默后,藍雨忽然說:“還有一件事,我想拜托你。”
她抬眼,看著陸景執的眼睛說:“我的朋友葉寧,以后請你多多照顧,就當是……代我多多幫他。”
陸景執沒有說話,藍雨繼續淡淡地道:“還是上次我跟你說的,他這個人沒什么背景,普通打工仔一個,我跟他怎么說也好過一陣子,當然希望他能過得好一些。不過他畢竟得罪了顧元鵬那種人,不管你打算怎么對付那對父子,請一定要先顧及到他。我不希望他因為我而倒霉。”
她垂著眼,頓了頓,最后緩緩地道:“這是我唯一的愿望。”
陸景執看著她說:“唯一的愿望?藍雨,你真的只有這個愿望?”
藍雨說:“是。”
陸景執看了她一會兒,最后說:“我一定盡力。下星期我就會正式進入星誼董事局,到時候他想離開星誼或是繼續發展我都可以幫他。”
藍雨點點頭,抬起臉來對陸景執一笑:“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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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三天后,藍雨已經拿到了去往澳大利亞的簽證。
這期間她就隨便找了個酒店住了三天,日子過得基本上就只是吃飯睡覺看電視,然后一遍一遍地聽她錄的那首葉寧寫的歌。
迷迷糊糊地讓時間過得飛快。
這幾天簡紹一直非常忙,藍雨也就沒有再和他聯絡。而葉寧,也再沒有一通電話打到她的手機上。
看來那天她在病房里的“演技”當真逼真,藍雨一個人望著昏暗的落地窗,半倚在床頭暗暗自嘲。
葉寧……那個人就當做是她生命里一段美好的回憶,留待日后慢慢地兩兩相忘吧……
于是,就在她即將出國的前一天,藍雨再次來到星誼大樓。
大樓里的各人依然時尚忙碌,但藍雨只略略一細加觀察就可以看得出來,整個星誼那些隱藏在平靜背后的暗暗波濤。
這幾天的新聞已有爆料稱星誼董事會即將重組,而現任董事長顧元鵬近期負面消息不斷,資產大大流失,董事長之位岌岌可危。
而且,這位總是喜好搞一些慈善活動的娛樂界名流已經被公安局頻頻關注,據傳近期已被多次請入司法部門配合調查。
人生有的時候真的很奇妙,到達頂端的道路那么地難,而跌落谷底的時候,總是會如此簡單。
尤其是對于顧元鵬他們這樣的一對父子,平時只顧著胡作非為,落難的時候恐怕只會使身邊眾人忙不迭的落井下石吧……
藍雨想到這里已不住冷笑,思緒茫茫地一轉眼間,忽然看見站在走廊角落里正在直直看著自己的——尤佳音。
她笑了笑,輕輕挑眉。
此時的尤佳音看上去非常憔悴,鵝蛋臉上細致的妝容竟有些掩不住臉色的蒼白,眼圈紅紅的,看起來仿佛剛剛哭過。
她的樣子不再是楚楚可憐,而是真的——有些凄慘。
原因如何?不言自明。這位怯弱美女教唆顧赫銘去當色狼,結果這色狼卻被那塊到了嘴里的肉反咬一口而變成了太監,可以想見,那位色狼的父親一定會對其倍加“關愛”。
藍雨知道她自從高中畢業后日子就一直過得不盡如人意,那也許是運氣,抑或是她自作自受,但肯定不是自己造成的。
很奇怪,現在看到了這個人,藍雨很輕松地發現自己心里好像已經沒有了恨。
也許是多年以來的心結終于解開了吧,其實她真的一直都太偏激,有些人,有些事,并不一定非要怎樣。誠然,她們兩個之間確實沒有誰對誰錯。
反正現在她就要走了,無所謂。
于是她上前,對一臉慘然的尤佳音說:“怎么,見到我還是這么的害怕?即使你這種害怕不是裝的,我也不會可憐你。”
佳音死死咬著下唇,終于沒有像平時那樣表現得怯弱無助,而是揚起頭,深吸一口氣說:“你想怎么報復我,我隨時恭候!”
藍雨笑了笑,向前,與她擦身而過時在她耳邊說:“咱們兩個,就算扯平了。”
說完繼續向前,頭也不回地緩緩離去。
留僵立在地的尤佳音茫茫然望著前方,一陣恍惚。
藍雨很快來到星誼大樓二十二層,簡紹的辦公室。
由于星誼最近的人事變動很大,于是簡紹的職位也就暫時并沒有升上去,但藍雨知道,他很快就會一飛沖天了。
有些人天生就是該做某些事的,例如她,例如簡紹。
一個沒有太大背景的人能夠抓住時機扶搖直上,不管這個人算是好人還是壞人,他已經算是成功了。
或許在感情方面的簡紹不得不做一個舍家庭而顧事業的清冷男子,而為了事業,可能更會做一些利用感情或內幕交易的冷情之事,但那又有什么所謂?
作為同類的藍雨,很能理解簡紹的種種作為。
藍雨一進來就開門見山,對埋頭案宗中的簡紹說:“我就要走了。”
簡紹抬頭,愣了愣,問:“去哪?”
藍雨笑了笑說:“國外,具體的你就不用問了。”
簡紹定定看了她一會兒,隨即展眉,彎著眼角說:“那也挺好,出去換個環境換個心情也不錯。這邊的事情都已經辦得差不多了?”
“嗯。”藍雨輕松地說:“不過也沒什么好辦的,合約的事陸景執也會幫我搞定,我明天就走了。”
——明天就走了。
簡紹不由恍神,淡淡輕嘆一聲。
他起身,緩緩走近,揉一揉她的頭發微笑著說:“放心,我會幫你好好罩著葉寧那小子。”
藍雨垂眼,由衷說:“謝謝。”
簡紹笑,半是開玩笑地說:“其實本來我還挺自戀地認為你當我女朋友當得挺舒心,準備養你養一輩子,看來已經是沒這個福分了。”
藍雨笑著說:“我怎么能一直霸著你,擋你未來的前途?這樣站著茅坑不拉屎的行為會激起群憤的。”
簡紹笑著搖頭說:“不要說得那么夸張。藍雨,如果你想要回來,我這里隨時為你提供港灣。”
藍雨說:“那真是謝謝了,但我想我不會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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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誼大樓外,靠近大樓入口的路邊停車場中,藍雨正坐在一輛車里靜靜等待。
她在下午四點左右已和簡紹話別完畢獨自下了樓,一直到現在五點半鐘,她都始終托著臉頰半倚在車窗邊淡淡望著一個方向。
那個方向是星誼大樓吸引人眼球的透明大廳入口,如果星誼的員工們沒有開車,那么基本上都會從這個地方出入大樓。
藍雨今天來星誼大樓其實一直都非常小心,到了以后基本上就只是腳步快速地單線進出,因為不想在大樓里撞上那個人。
那個人,她已經不能再和他見面。
但是現在,她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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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此她今天出門時特地租了一輛車,戴了個很嬉皮的遮陽帽。而她相信她現在停車的這個位置,那個人肯定不會注意到。
很快已到了星誼員工下班的時間,但大樓出入口的人流卻依然淅淅瀝瀝,看來作為星誼員工,基本沒有正常的下班時間。
到了五點五十分,不出藍雨預料,一位非常遵守作息時間的“不上進”員工,終于背著個大吉他從大樓里晃晃悠悠地走出來了。
說他是晃晃悠悠,還真一點也沒夸張。那家伙眼神看起來迷迷茫茫地,一出門就被個臺階拌個正著,趔趄兩步,差點就摔了個四腳朝天(= =||)。那仁兄尷尬地看看周圍,發現沒有人注意到他,于是摸摸吉他繼續走路。
藍雨坐在車里,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個方向。
她輕輕地挑著頭發,想著從前,這家伙下班以后也是這樣迷迷糊糊地從樓里走出來,看見自己以后立馬兩眼放光,那個笑得白癡兮兮的嘴角,就差流出口水來。
她忍不住勾起嘴角笑,茫茫地看著那個方向。
他那一臉表情仿佛還沒睡醒,呆呆地走了一會兒,停步,摸摸后腦勺。
然后,忽然轉頭望向自己的這個方向。
藍雨在車里整個人都呆了一呆,那一瞬間心臟跳得如此劇烈!
時間停止。
半晌以后,那邊的青年失神地收回自己的視線,終于嘆一口氣,轉頭繼續緩緩向前走去。
車上的藍雨竟感覺整個人一時無法反應,仿佛有長長一段時間都忘了呼吸的感覺。
隱隱地,心中有什么正在失落。
她自己對自己無奈地笑笑,然后,繼續凝望那個背著吉他,白襯衣牛仔褲的背影。
在星誼這種地方上班,這家伙竟然還是這樣一副打扮。
藍雨發現她仍有點無奈,似乎凡是與這個家伙有關的事,對她而言,都是這么地無奈。
她一動不動,靜靜地看那個背影,一點,一點,從模糊的視線中慢慢消失。
——葉寧,希望你可以過得更好……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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