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入越來越深的海底
我開始想念你
我好孤寂
跌入越來越冷的愛里
我快不能呼吸
我想要你
人活著賴著一口氧氣
氧氣是你
*
——“我對你很失望。”
一句話,深深刺入她心底。
心底有一個聲音在一遍遍重復(fù):
“我對你很失望。藍雨,我真的對你很失望。真的,真的很失望。真的,真的……”
她把身子下沉,讓脖頸以上的部位完全浸在水里。
那個聲音在對她說:
“我無法原諒你藍雨,我永遠(yuǎn)沒辦法接受那些你覺得天經(jīng)地義的事,我不能接受,我們完了。”
她身子抖了抖,閉著眼,卻仿佛仍能看到那個人因痛惜而深鎖的目光。一陣很長的安靜,那聲音轉(zhuǎn)為凌厲,帶著氣急敗壞指控:
“你覺得這樣有意思嗎?!我不是你,沒有你這樣隨隨便便對待這種事的本事!……我夏晴遠(yuǎn)永遠(yuǎn)都不會在清醒狀態(tài)下再和你做這種事,你給我滾!”
她的嘴角不自覺爬上一抹冷笑,笑容逐次綻開,比周圍這窒息的空間更加冷冽。剛剛的聲音仍在不斷盤旋,盤旋,慢慢地,最后已變成了無情的冷漠:
“我真的對你很失望。不過很可笑,我聽到這件事竟也沒有太大的驚訝。只是替佳音可惜,只是替她可惜。哼哼……藍雨,你已經(jīng)無藥可救了。”
隨著這樣冷冷而灰心的嘲諷,幽冷窒息的空間里,那背影已離她遠(yuǎn)去。
是她,親手推那背影離她遠(yuǎn)去。
她沉在水底,不需要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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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wèi)生間門外,葉寧緊張地盯著面前這露出一絲縫隙的推拉門,覺得自己的腿仿佛有千斤重。
這扇門里面是藍雨正在洗澡,那小空間地方不大,卻有一個挺奢華挺專業(yè)的桑拿式木桶,專為泡澡用。浴桶與整個衛(wèi)生間格格不入的同時,也害得葉寧每次沖澡都只能站在其旁邊的一小塊地方而沒有太多轉(zhuǎn)身空間。
那浴桶是藍雨的專用,葉寧曾經(jīng)在沖澡時看著那個木桶,不知為什么身上某物體就很令他汗顏地硬了起來 = =||
可現(xiàn)在,藍雨就在隔著一扇門的那個木桶里洗澡,葉寧在外面不但硬不起來,反而有種想要癱軟在地的感覺。
他們這個衛(wèi)生間的門年代久遠(yuǎn),每天被推拉得不堪重負(fù),所以無論怎么關(guān),都會有一條窄縫,且無法上鎖。而外面的人只要愿意,歪歪腦袋就可以看到衛(wèi)生間內(nèi)的大片場景。
葉寧在外面看到藍雨把頭悶進水里幾次,然后她這次,在水里呆了很長時間都沒有出來。
葉寧不是想偷窺,但他實在不能不鎖住自己盯著那浴桶的目光。
他手心已經(jīng)泌出冷汗,在心里一下一下地數(shù)著:178,179,180……
三分鐘了……
衛(wèi)生間里氤氳沉沉,霧靄迷蒙,濕度太大了,似乎與其只隔一扇門的葉寧也感到了一種窒息。浴桶邊緣滿滿的水面已經(jīng)很久無一絲波動,時間久了,令葉寧幾乎產(chǎn)生一種幻覺,認(rèn)為那靜靜的水面下其實沒有人。
又過了仿佛是很長的一段時間,葉寧終于忍不住,上前敲門道:“藍雨,藍雨……”
他聲音并不大,但敲門敲得很是急促。
門內(nèi)無任何反應(yīng)。
葉寧沒有遲疑,“咣”地一聲拉開那扇破門,一個健步上前就到了浴桶旁邊。他將雙手伸入水面,抓住水下人的肩頭猛地向上拉起。
“嘩”地一聲水面翻涌,葉寧那猛向上的力氣剛發(fā)到一半就再無用武之地,因為水下人已經(jīng)借他那上提的力道,忽然自己站了起來。
葉寧愣住。
藍雨立在他面前,長長的頭發(fā)貼著身子,眉間臉頰全是水珠,但她的眼睛,卻正完完全全地睜著。
冷冷地,無一絲表情地看著葉寧。
額間水珠下滑流入眼眶,藍雨的眼睛卻眨也不眨,站在浴桶里與葉寧無言地面對面,一動不動。
葉寧感覺到了一種壓抑的氣息。
窄小空間里有蒙蒙水霧在飄散,水霧后的那雙眼睛與那副表情如此冷靜,如此冷寂,令葉寧心生驚動。
藍雨沒有說話,忽然抬手在衣架上拉下一條浴巾,披在身上,就這么從浴桶里邁了出來。
她繞過葉寧,光著腳丫,拐出衛(wèi)生間一步一步向客廳走去。濕噠噠的腳印在客廳地板上畫出一條令人恍惚的痕跡,葉寧站在原地,看著窗外日光將她只披著一條浴巾的側(cè)身照出一道模糊的光影,她就已經(jīng)到了她的房間門口。
葉寧忽然開口,語氣擔(dān)憂:“……藍雨。”
藍雨停步,轉(zhuǎn)過身來,濕漉的臉上眉毛一抬:“以為我會自殺?”
葉寧定定地看著她。
兩個人又是很長的一段對視,藍雨看著葉寧那嚴(yán)肅的臉忽然笑了笑,眼神中有自嘲在閃動,繼續(xù)挑眉道:“放心,我沒你想象的那么言情。發(fā)泄這個東西你明白吧?我不過發(fā)泄一下,無論再怎么折騰,也是不會讓自己死的。”
冷而明艷的笑意中,她緊緊肩上的毛巾,晃了晃,就這么進了房間關(guān)上門。
留葉寧站在門外,望著前方,心里恍恍然不知是什么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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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雨在自己房里呆了十幾個小時,第二天下午走出屋子,卻是穿戴整齊地只在葉寧面前一晃,沒留下任何話就獨自出了門。
葉寧坐在沙發(fā)里呆望著電視機,總覺得藍雨手腕上那幾道刺眼的刀疤在面前不停地閃來閃去,昨天那個晚上,自己想象中藍雨拿著刀子割腕自殺的場景不斷在大腦中上演。再轉(zhuǎn)頭向自己房門口一看,就見被掛在墻上那張照片里的藍雨正如昨天那樣冷冷地側(cè)頭看著他,帶著一種對生命的不屑一顧。
他捶了捶自己的頭,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陷入一種糾結(jié)的情緒中,很混亂很郁悶……
另一邊,獨自外出的藍雨坐上一輛出租車七拐八拐地繞到了一片建筑年代久遠(yuǎn)的多層小區(qū),付了錢,走過一排長長而茂密的楊樹林蔭路,來到一棟舊樓門口。
這小區(qū)年代久遠(yuǎn),四周植物茂盛繁多,致使站在樹蔭下會感到有些陰氣森森。而走入這樓里的地下室,霉味與寒氣迎面襲來,一間一間的暗房并排遍布,很像某部電影里的地下鬼城。
這種地下室在北京并不少見,很多打工的鄉(xiāng)下人或一些經(jīng)濟拮據(jù)的新畢業(yè)學(xué)生,剛到北京時就會選擇這樣的房子做過渡。
黑暗的走廊,只有一盞昏黃的廊燈在明明滅滅,藍雨走在其中,眼神中的光芒似乎比這走廊還要幽暗。
她今天來這兒是看老朋友,只是不知這“老朋友”在這里這般場景見了她,會是個什么感受。
她嘴角冷笑漸濃,忽然停下腳步,看著走廊盡頭抱著被子從屋里拐出來的那個人。
她低笑著開口:“尤佳音。”
空曠的走廊中加之回聲顯得這聲輕喚如此清晰,清晰得令被喚那人如遇電擊般地重重一顫,手中被子落在了地上。
藍雨帶著笑意,懶懶偏頭打量不遠(yuǎn)處那個高挑女子,看著對方只被自己輕喚一聲,就已經(jīng)變得刷白的精致臉頰。
對方咬著唇角,纖瘦無助的身軀在看清藍雨以后仿佛更加地?fù)u搖欲墜。如果這時候她們旁邊還有別人,肯定會不忍心地想上來扶她一把。
藍雨站在原地沒有動,揚起臉來淺笑著問:“怎么尤佳音,沒想到我會知道你住這兒?我還知道你在鼓樓東那一家音樂器材店上班,自打你第一天來北京,我就知道。”
她眼睛掃了掃昏暗的四周,和前方那一團掉在地上的被子,眉毛一挑,緩緩道:“看來你在這兒住得挺習(xí)慣的啊,這兒一月房租多少?說給我聽聽,看抵不抵得上我一次打車的錢。”
高瘦女子臉色又白了白,盯著藍雨,輕咬唇角一字一字地哽聲道:“藍雨,你何必如此刻薄?我早就已經(jīng)被你打擊得一敗涂地,現(xiàn)在看我這么落魄你難道還不滿足?看完了就走吧,我住的地方不歡迎你。”
那聲音帶些不穩(wěn)的顫抖,更多的是一種沙啞,聽起來粗粗地,似乎聲音的主人嗓子正在生病。
藍雨笑了笑,不緊不慢地瞥著對方說:“哦?現(xiàn)在挺有骨氣的了?尤佳音,你不知道我為什么來找你么?夏晴遠(yuǎn)回國了,馬上就要結(jié)婚,我就只跑到你面前看看你落魄的樣子怎么能解氣呢,你說是不是?”
最后那句“是不是”說出口的時候她那嘴角正冷冽地上翹,看得前方的女子不由自主后退一步,“嘭”地一聲撞到墻上。女子穩(wěn)了穩(wěn)身子,一手扶墻一手撫上自己喉嚨,用沙啞的聲音說:“你還是不肯放過我?我的嗓子現(xiàn)在成了這個樣,日子過得這么艱難,你還覺得不夠?我已經(jīng)處處躲著你,小心翼翼地過我自己的日子,你倒底還要報復(fù)我到什么時候?!”
最后那句話喊出來的同時,藍雨忽然上前幾步一個揚手,“啪”地一聲,響亮亮的耳光打在那女子臉上。
女子呆了一呆,那一巴掌打得她眼眶里的淚花撒了滿臉,再加上白皙纖弱面頰上浮現(xiàn)出的五指印,看起來極其無助與可憐。
她貼在墻上,看著面前冷淡又無情的藍雨,眼角的淚如泉涌。她沒有反抗,僅僅是死死咬住唇,凄楚一笑:“藍雨,我知道你恨我,我確實欠了你的,也得到了報應(yīng)。哼哼,佳音佳音,這個名字現(xiàn)在對我來說多么地諷刺,真的很諷刺!我已經(jīng)改名了,尤佳音是歷史,我以后叫尤麗。你瞧,這樣你還覺得不夠嗎?我要怎么做你才能放過我?算是我求你,放過我行嗎?”
柔弱無助的話語吐出,讓走廊里一時間靜了靜。藍雨淡淡看著她,沒有說話。
尤佳音似乎是松了一口氣,輕咬下唇,垂眼看著地面說:“晴遠(yuǎn)哥哥要結(jié)婚了,是因為他早晚都要結(jié)婚的。我們兩個誰都沒得到,誰也都沒有贏。我檔案里有污點,上不了好學(xué)校,找不到好工作,現(xiàn)在住的這地下室一月房租380,沒有窗戶沒有廁所,一個星期必須得曬一次被子才能勉強入睡。你還想知道什么?我這嗓子也好不了了,跟夏家的那頓飯我以后也不會去吃,我沒臉去吃。你滿意了吧?你還想要再怎么報復(fù)我?”
話說完,她緊緊貼在墻壁上,閃著淚花定定看藍雨。
藍雨又靜靜和她對望一會兒,忽然湊近她的臉,微睜著眼眸淡淡淺笑道:“尤佳音,你似乎又忘了,現(xiàn)在就只有咱們兩個人。在我面前你還有必要裝得這么楚楚可憐,軟弱無助嗎?”
對面的尤佳音被問得一愣,唇角抖了抖,默默垂下臉去。
藍雨笑了一聲,完全無視對方那我見猶憐的模樣,抬手捏起其下巴,語氣里帶著那么點冷漠的不耐煩:“你自己做過什么,要得到多少報應(yīng),你跟我兩個人心里都清楚。整個事就只有咱倆最最明白,要不要向你報復(fù)也只有我能決定,你有本事阻止嗎?我現(xiàn)在就告訴你我不會放過你,你吃飯喝水走路過橋都給我小心著點。你剛剛的那些可憐姿態(tài)盡可以向所有人展現(xiàn),只要你敢。”
她微微挑眉,強迫對方看著自己,清楚地看到面前那雙美麗杏眼里流露出的恐慌。
“尤佳音,你認(rèn)識了我只能自認(rèn)倒霉,我藍雨這輩子都不會放過你,你可以非常放心,以后你躲到天涯海角,都不會有好日子過。”
她說完一笑,欣賞片刻對方的神色,轉(zhuǎn)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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