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噴濺在池田中尉的臉上,混合著腦漿,熱乎乎地往下淌,槍響之后。
鬼子兵的尸體直挺挺地躺在狹窄的山路上,腦袋還剩三分之一連在脖子上,嘴唇似乎仍在微微地蠕動,看得人心里直發毛。他死前站立的位置離池田中尉不遠,所以血和腦漿才會噴了長官一臉,死得真慘!
偽軍們像炸了窩一樣四散躲避,有幾人甚至連步槍也給扔了,估計是嫌拿著它跑起來礙事。池田中尉也趁亂趴到一塊凸起的山石后,臉上那黏糊糊的血腦漿性味撲鼻,熏得他直想吐。他本以為襲擊者已成驚弓之鳥,除了瘋狂逃命外不再具有威脅了,誰知竟在這里遭到他的狙擊,此人的膽量和頭腦不可小覷。
窮寇莫追!他恰恰忘記了這一點。
足足沉默了五分鐘,雙方都沒有采取進一步的行動,緊張的令人窒息的空氣在一點點凝聚,隨時都可能被引爆。偽軍中又不少人是新兵,毫無實戰經驗,槍一響便就地臥倒一動不動,整個人暴露在狙擊步槍的射程內,就像是活靶子一樣。
通過槍上的瞄準鏡,夏少校可以清楚看到暴露在外的每一個偽軍,其中一人還傻乎乎地抬起頭四下張望,年輕的臉龐上充滿了緊張和惶恐。夏少校扣扳機的手停住了,狙殺這些可憐蟲毫無價值,但他沒時間等待,天一黑就只能選擇撤退了。
手指果斷地一摟扳機,槍身輕顫,偽軍那張年輕的臉在瞄準鏡中突然開裂,還算端正的五官頓時被子彈攪得的一團糟,已經分辨不出它們原先所處的位置了,死定了!
面對這極其恐怖的視覺沖擊,其余偽軍個個頭皮發炸,幾乎是不約而同地爬起身來扭頭飛奔,那速度完全可以攆上受驚的野兔。另一名鬼子見狀急忙站起厲聲喝阻逃命的偽軍,可根本就沒人聽他的,見喝阻無效,鬼子兵抬起三八大蓋準備殺一儆百……
但他剛一瞄準,人卻突然仰頭而倒,重重地摔在泥水中,眉心處多了一個血洞。
自己要不要跟著逃?
池田中尉略一猶豫,立刻失去了與偽軍們一起逃命的機會,等他發現四周就剩下自己和三具尸體時,再想逃已經晚了,后悔的要命!
對方的槍此時肯定正在瞄著自己,一露頭必死無疑!池田中尉趴在山石后根本不敢動,任何微小的舉動都有可能造成致命的后果,局面被動極了!他現在唯一的選擇就是等待天黑,到那時方能安全后撤。
沒想到偽軍們會一哄而逃,池田中尉感到很丟面子,如果能全身而退,回去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槍斃所有臨陣脫逃的偽軍,一個不留,絕不手軟!
池田中尉選擇的掩蔽物很理想,凸起的山石把他的身體完全遮掩住了,夏少校換了幾次方位都無法看到他。兩人就這樣僵持住了,看誰先失去耐性,耗下去對池田中尉有利。
比耐性夏少校自信不會輸,但此時的情況特殊,老天爺似乎是在幫鬼子,天色變得越來越暗,能見度逐步降低,時間不多了。他當機立斷,快速收起狙擊步槍,掏出大威力從高處一躍而下,落地后貓腰向前潛行,速度非常快。
原定的計劃因自己的一時大意而被全部打亂了,追兵差一點就要了他的命,雖僥幸突圍,但夜里御寒的毛毯被迫丟棄了。雨后山區的春夜想必會更加寒冷,這對他的抗寒能力是個不小的考驗,可能會直接影響到今后的行動。
先干掉龜縮不出的鬼子軍官,然后連夜返回羊井鎮,夏少校離開狙擊點時就已經想好了。既然計劃已被打亂,不如干脆取消,反正今天搞得動靜也不小了,足可以引起鬼子們的注意了!
一對一,速戰速決,大概明天下午就可以見到敏了。
時間仿佛凝固住了,等待竟是如此難熬,池田中尉第一次感受到。他不斷地抬頭看天,希望夜色早一點來臨,內心對死亡的恐懼幾乎快要把他折磨瘋了。
正當他急切地盼望天黑的時候,前方的山路上突然穿了一陣異常的響動,側耳傾聽,竟然是腳步聲。他頓時嚇得汗毛倒豎,面白如紙,前面的山路上躺著三具尸體,難道是詐尸了不成?
他越想越怕,壯起膽子探頭向外觀瞧,結果卻看到一個持槍的人影已離他不足三十米了,而且行進的速度非常快,立刻嚇出一身冷汗。就在他愣神之際,那快速移動的身影突然驟停,握槍的手似乎抬了一下。他心知不妙,急忙縮頭,險險地躲過一劫。
一顆九毫米子彈在池田中尉縮頭的同時擊中山石的頂部,彈頭瞬間彈飛了,可擊碎的石屑卻迸濺到池田中尉的臉上,痛感強烈。他被對手那超人的反應和精準的槍法嚇壞了,完全失去了反擊的勇氣,跟來人比槍法無疑是在找死,最正確的選擇就是有多快就跑多快。
鬼子軍官的頭露的很突然,倉促之間夏少校沒能首發命中,再想開槍目標卻消失了。他并未因被對方發現而停止前進,反倒由潛行變成了小跑,加速沖向目標。
雙方相距不足三十米,對方卻不敢起身開槍反擊,這說明他已經喪失了抵抗的勇氣,自己若再猶豫,定會失去絕佳的戰機!
池田中尉隨身的武器只有手槍和軍刀,都屬于自衛性質的武器,很適合近戰。他掏出南部式手槍,飛快地拉動套筒送彈上膛,但不敢再次露頭了,握槍的手高舉過山石頂端,大略瞄準正前方連開數槍,希望能暫時嚇阻對方的快速進逼,為撤退贏得時間,如果能碰巧命中對方那就更好了。
他不敢拿自己的命來賭運氣,開槍后起身便逃,慌亂中仍不忘跑Z字型線路規避子彈,軍事素養相當不錯。雨后的山路泥濘濕滑,跑快了不容易掌握身體的重心,隨時都可能摔倒,但他已顧不上考慮這個問題了,卯足了勁兒向前飛奔,保命才是第一位的。
這鬼子軍官似乎是想考驗自己的槍法,夏少校站在山石旁冷笑。他單手平舉大威力,雙眼緊盯著前方左右晃動的身影,等待最佳的開槍時機。看似毫無規律的動作其實也有跡可循,只要提前算準其變向的時間和方位就能開槍了,這一點難不倒夏少校。
今天碰上“太行神槍”,池田中尉只能自認倒霉了。
夏少校持槍的手臂并未跟隨移動的身影左右晃動,舉的很平很穩,樣子相當輕松,不被亂象所迷惑方是高手風范。靜立三秒鐘后,他果斷開槍,子彈射向左側的空位,卻恰好與池田中尉同時變向的身體相重疊,時間和速度都拿捏的恰到好處,真是神乎其技!
池田中尉重重地摔倒在泥水中,子彈擊中了背部,但未傷及要害,暫時還死不了。他仍有體力向前爬,可卻沒有動,那樣做毫無意義,自己已經輸了,就應該以軍人的方式死去。
他強忍疼痛奮力把身體翻正,仰面躺在山路上,右手緊緊握住手槍,也許還有最后一拼的機會。他的意識開始漸漸模糊起來,可能是傷口失血過快的原故,眼睛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慢慢接近,感覺像一座山迎面壓來。
池田中尉想開槍,卻發覺自己的四肢已經不受大腦的支配了,試著抬了幾次手臂都毫無反應,和敵人最后一搏的愿望破滅了,嘆口氣,迎接死亡……
一雙深棕色的長筒皮靴映入池田中尉的眼簾,上面濺滿了泥點,眼皮發沉,看不到皮靴主人的臉。來人蹲下身,收走了他的手槍和軍刀,接著又搜遍軍服上的所有口袋,動作又快又熟練,應該是個老手。
池田中尉突然感覺很困,想閉上眼睛睡一覺,臉上卻猛然挨了一記耳光,隨后聽到一個冷酷的聲音問道:“名字和部隊番號?”
他勉強睜開雙眼,總算見到對手的臉了,棱角分明,線條剛毅,極富男性的陽剛之氣。他不想回答任何問題,輕輕搖搖頭說:“開槍吧,別浪費時間了!”
“我再問一遍,名字和部隊番號?”來人加重的語氣。
池田中尉想冷笑以對,但傷口劇痛令他面部肌肉扭曲的厲害,已分不清那表情是拒絕還是輕蔑。他喘了好一會氣方道:“你的槍法真準,我很佩服,別廢話了,動手吧!”
夏少校不再發問,對方只是個中尉,想必也問不出什么有價值的情報來,何苦浪費寶貴的時間呢!他立即起身,大威力對準池田中尉的心臟補了一槍,然后把軍刀扔在他身上,權當陪葬。
這是一把機械加工的尉官佩刀,用行家的話講就是一根鐵棒,毫無收藏價值。南部式手槍沒有扔,趙山他們正缺武器呢,雖然此槍極既看又不太好用,可殺傷力總比大刀和長矛強吧!
夜色爬上池田中尉的尸身,仿佛是在為自己的遲來而道歉,山路也籠罩在一片黑暗中,低沉的獸吼從遠方傳來……
夏少校用最短的時間分辨了一下所處的方位,然后火速離開山路,向南而行。他曾打算返回山洞取回丟棄的毛毯,但卻無法確定偽軍們是否逃遠了,貿然行動會引起不必要的危險。
反正已準備回羊井鎮了,毛毯要不要也無所謂了,到時候再補充一件也就是了。
他發現自己越來越依戀羊井鎮這個新家了,可能是受虎子成家的影響吧,說一點也不羨慕那純屬騙人!這次進山本計劃去和虎子他們見一面,但現在只好被迫取消了,等下次有機會再說吧!
其實,他并不愿意去打擾虎子平靜的婚后生活,讓他再度跟自己出來冒險于心不忍。虎子的爹娘和弟弟全死了,僅剩他一人了,萬一出點意外的話,自己一輩子也別想安心了。如今虎子有了老婆,延續香火才是頭等大事,這樣方能讓他的雙親含笑九泉了。
不過夏少校也深知虎子的脾氣,天生一個閑不住的主兒,沒事也能整出點事來!上次沒能親手宰了犬養一郎為爹娘報仇,虎子心里一直就氣不順,總想找機會再和小鬼子們干一場出出怨氣。
夏少校臨回羊井鎮之前,曾特意向趙山推薦虎子接替自己當教官,主要是想收收他的心性,免得一時沖動干出什么傻事來。虎子很聰明,悟性也高,自己教他的那些軍事技能都學得很精通,而且還有一身的好功夫,當個教官毫無問題。
沖動易怒雖是虎子的缺點,但現在有柳素娥在一旁約束,估計不會惹出什么麻煩來,下次進山一定去看看他們!夏少校邊想邊加快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