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多乘鐵騎便靜靜的散隱在這林郁勢險的山坳子里,騎士們,除了其中一個之外,全都是一式黑軟皮制成的緊身衣靠,黑色頭巾,唯一不同的,只是他們背心上所現示的蝎子圖案,有的是白漆印就,少部分卻是銀錐釘綴成的;那個服飾迥異的人,則穿著一襲銀白色的絲織長袍,在陽光下發出閃閃光芒,當然,這些人全是“蝎子”的隨從勇士,那銀袍者,即是衛浪云了。
今天,是他們與“勿回島”及“仙牛洞”、“花子幫”各路人馬相約聚會,準備大舉的日子,但會合時在正午,此刻卻是早晨,所以一行人便先行在這山坳子里歇息,養精蓄銳,準備好好干上一番。
從這里,可以隱隱眺望十里地外的“孤圍山”,那是一座名符其實的孤伶伶的險峻雄壯山峰,好像平地而起的一座龐大三角形錐角,山色蒼幽,呈現出一片灰黯的紫綠與碧,有著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又沉悶的意味,“皇鼎堡”即在山腰中的“玉松崖”,但“玉松崖”卻隱藏在那山上的一片郁碧里,從這里看可真切:而他們與各路同盟約定的會合之處“八王廟”便在“孤圍山”南麓,從這里來,策馬奔行的話,至多頓飯功夫也就到了。
山坳中,“蝎子”的人馬即便是在憩歇,也充分表現出他們日常訓練的精湛與紀律的嚴謹來;沒有人圍聚成堆,也沒有人零散游蕩,他們全靠著山坳子四周的邊緣,就那么肅靜無嘩的靠在土壁上各自休息著,馬匹則在中間的空地上以一條粗索圍圈在—起,這有兩個好處:其一,敵人由外頭不能發現里面的人員,無法偷襲;其二,萬一發生突變,四周人馬可由外合攏圍抄,不至于被敵人沖得七零八落,不說別的,就這簡簡單單的歇腳方式亦有恁多名堂,由小看大,明眼人便將心里有數,知道這幫子江湖角色不是易與的了。
靠里,在一叢雜樹之后,坐著一圈人,他們是衛浪云、赫連雄、古獨航、易少龍、葛未全、皮四寶,以及易少龍的副手“銅頭”陶輝、葛未全的副手“金狐”盛名揚、皮四寶的副手“六指神通”馬天行等這一行,“蝎子”組織中的首要人物及核心份子可說差不多齊了。
他們坐在那里,可是每個人的神色卻全是凝重又嚴肅的,像是都在想著心事,都在等待著一件并不令人愉快的什么事情來臨,沒有誰笑謔調侃,就連平素寶里寶氣的皮大把頭此刻也蹙眉沉臉,煞有介事,—副肩有重擔的模樣。
抬頭望望天色,赫連雄喃喃的道:“時辰快了……”
古獨航毫無笑意的一笑,道:“是的,快了。”
吁了一口氣,赫連雄道:“至多再有個把時辰,我們就可以啟行赴‘八王廟’,與另一路人馬會合啦。”
衛浪云頷首道:“來得及,從這里到‘八王廟’,緊點趕,也不過就是頓飯功夫便可到達,只是路上得隱密點。”
搓搓斷耳,易少龍道:“各方面的人手不會誤期誤時吧?”
衛浪云道:“不會的,展大叔與田二叔行事縝密,步驟精確,絕對誤不了事。”
瞧著衛浪云,赫連雄道:“這個多月來,兄弟,你氣色之佳,簡直和你剛到莊院來的時候,判若兩人了!”
笑了笑,衛浪云道:“全靠大哥照拂之功,要不,我哪會痊愈得這么快?”
低聲一曬,赫連雄道:“這一遭,小子,看你的了!”
衛浪云正色道:“大哥放心,我總會盡心到底!”
赫連雄輕輕嗟嘆,道:“兄弟,武林的江山,兩道的盟位,全由不得我們退讓了!”
點點頭,衛浪云道:“再加上些草莽的道義與江湖的紀律!”
—拍手,赫連雄道:“對!”
這時,易少龍有些緊張的道:“說老實話,我這里卻十分不寧靜呢,多少年來,大小場面見得也不說少,刀山劍叢也經得不算稀松,全沒叫我擔心過,奇怪,今天怎的就覺得有點惶惶?”
皮四宅冒出了一句話,道: “那是對手不同的緣故……”
赫連雄同意道;“不錯,少龍,那是對手不同的緣故,今天我們要照應的敵人,乃是天下最強硬的敵人之一,與往昔那些二三流角色完全迥異,自然,我們的感受也就不相同了!”
抬頭又看了看天色,古獨航靜靜的道:“這是—定的,少龍,不說你,就連我,連大伙一起算上,又有誰會是輕松悠閑的呢!”
衛浪云笑道:“‘皇鼎堡’地些人并不是三歲稚童,可任由我們哄著玩,他們也全都是些殺人不眨眼的狠貨,他們力量之雄厚更不比我們差多少,當然我們亦就拿不出哄孩子玩耍的那種心情來了!”
此言—出,大伙兒全不帶笑了,皮四寶斜吊著眼道:“易老大方才說的可是真心話,哪個王八蛋這時不緊張媽的皮,等下是要拚命,這和拎差酒壺逛窯子自是不大相同……”
坐在也旁邊的“六指神能”馬天行是個臉膛寬大,肌膚紅得像鮮牛肉似的大胖子,他翻了翻他厚厚的嘴唇,語聲粗混的道:“大把頭,前天晚上在大隊經過‘豐城’歇腳的當兒,你不還帶著著我溜到城里玩了—次么?”
呆了呆,皮四寶立即面紅耳亦,狠狠瞪了他的副手—眼,罵道;“沾不得腥味的東西,這種事你還提他媽的干啥?你就沒看見這是個什么場合?”
似乎馬天行與皮四寶的那副德性有些不相上下,他愣愣的道:“大把頭,我只是提醒你,比較—下那天晚上和現下的這種情形,有什么不同的感覺,沒有別的意思……”
眼翻白,齙牙掀得像要吃人,皮四寶低吼道:“還說,還說哪一——你真是要活活的氣死我么?你,你個暈頭昏腦的呆鳥、笨牛!”
咕噥了一聲,馬天行伸出他那生有六根指頭的右手摸摸嘴巴,滿臉不高興,卻不再出聲了。
赫連雄哼了哼,道:“皮四寶,回去再和你算帳!”
皮四寶連忙聲辯道:“瓢把子,你老別聽馬大個子瞎扯蛋,他媽的他糊里糊涂,呆頭呆腦,嘴里凈放些狗臭屁,沒有一句能聽的,全是胡說!”
揮揮手,赫連雄道:“少羅嗦,這時我沒功夫和你多費唇舌——”
側轉頭,他對著衛浪云:“兄弟,可要先派人前往一探?”
衛浪云略一沉吟,搖頭道:“我看不用了,等會大隊開拔,前頭放出探馬也就是了,如果這時派人先行,萬—吃對方察覺,反而露了痕跡!”
一想也是,赫連雄道:“好,便照你說的這樣做。”
于是,大家全沉默下來,沉默中,都想說點什么話打破這種僵窒,打破這種沉悶的氣氛,但是,說什么呢?此時此景,正是血刃將揮,生死待分的緊要關頭,再怎么提,也似乎提不起講閑話的精神來了……
今天的天氣是十分晴朗的,典型的秋日,碧空、微云、輕風、薄涼,加上蒼黃的林葉,蒼黃的土色,不是有句話說過么,嗯, ‘秋高馬肥好用兵’,這也正是個適合征戰的日子哪,可惜的是,有誰會知道隱藏在這明爽高遠的秋日之后,卻還有那么多的血腥及悲慘呢?
在經過一段長久的沉默之后—一
皮四寶憋不住了,吁口氣道:“好靜!”
馬天行也吶吶的道:“風吹過全似帶著隱隱的殺喊聲……”
斜了他一眼,皮四寶沒好氣的道:“你他媽的心里有鬼!”
厚嘴唇一翻,馬天行道:“不,這等情況遲早就要到了。”
怔仲了一下,皮四寶咕噥道:“到就到吧,反正人是一個,命是一條,含糊個鳥?”
古獨航悠悠的道: “聽過一句話么? ‘山雨欲來風滿樓’,如今雖則無雨無風,但我們心里卻似乎已經感受到那種雷雨交作時的震撼了!”
衛浪云安詳的道:“頗有同感。”
赫連雄煩躁的道:“甭說了,越說越叫人不得安寧!”
笑笑,衛浪云道:“大哥也不安寧?”
兩頰的肥肉抽搐了一下,赫連雄沉沉的道:“我還不是個人?和任何人一樣少不了七情六欲,這種與強敵博命的事,并不似天官賜福那等叫人心頭舒暢!”
古獨航青里泛灰的嚴酷面容,浮起一抹笑意,他道:“怎的大伙兒全有些失常?”
赫連雄揉揉下額,道:“不是失常,是緊張!”
古獨航道:“‘蝎子’的人也會緊張?”
“嗤”了一聲,赫連雄道:“因為‘蝎子’如今面對的敵人不是一批小偷扒手,而是凌駕武林的‘皇鼎堡’所屬!”
淡淡一笑,古獨航將丟在身側的那襲青衫拿起,慢條斯理的披上了身,他平靜的道:“瓢把子,須知‘皇鼎堡’面對的敵人卻更不好侍候呢!”
抬頭望望天色,他又道:“可以走了。”
赫連雄喟了—聲,道:“皮四寶,傳令啟行,記著派人前探開路!”
皮四寶答應一聲,匆匆站起,向馬天行招招手,兩個人飛也似的奔了出去,片刻后,只聞馬嘶人叱,蹄震步移,非常迅速的,山坳子里的百名“蝎子”兒郎全已上了鞍背!
于是一—
以赫連雄為首,一行人快步行出也各自認鐙上馬,皮四寶看見大伙全準備妥了,他—揮手,兩乘鐵騎也已搶先奔出——那是開路眼線。
順著山坳子外一條夾隱在濃蔭深處的小徑,百余鐵騎便小心翼翼的迤邐向前,他們將馬隊排成長蛇隊形,步步謹慎的朝目的地移動,除了馬兒蹄聲,噴鼻聲,低嘶聲,就再沒有其他任何一丁點聲息了,甚至連每個人的呼吸也都不自覺的全輕微……
當頭的赫連雄可說是目注四面,耳聽八方,他已將全部精神貫注于眼前的行進上,他曉得此刻出不得錯,否則,非但無法與其他幾路人馬會合,更有吃敵人各個擊破的危險,事關整個大局的勝負,關連著自家性命的存失,他就算想輕松也輕松不起來了。
衛浪云便策馬緊緊隨在赫連雄身后,當然,他也同樣戒備的四處觀察著,這場即臨的拚戰,任何人的利害都沒有他這樣的切身,成,則大愿可了,敗,恐怕他以后的日子就難過啦……
林叢是濃郁的,枝椏葉梗是嚴密的,陽光從枝葉的隙縫中投射進來,就像剪碎了的一片片白影,而這些零碎的光斑閃耀著,隨著人馬的經行忽明忽暗,空氣中帶著窒息般的沉翳意味,宛如有點兒血腥,有點兒泥土氣,有點兒顫栗的陰冷……
忽然,衛浪云發現前面的赫連雄汗水涔涔,但這位“蝎子”的當家卻宛似不覺,連擦全不擦,自管目瞪如鈴,毫不松懈的留神四周。
趕上了些,衛浪云低聲道:“大哥……”
立即回頭,赫連雄反應過敏的問道:“有情況?”
笑了,衛浪云道:“還沒有,你得擦擦汗。”
長長吁了口氣,赫連雄以衣袖草草抹了抹臉上汗漬,他道:“你嚇了我一跳。”
衛浪云小聲道:“放松點,大哥!”
赫連雄搖頭道:“只要一想到這場拚戰,以及拚戰后的結果,我就放不下心,莫非你卻放得下?”
眨眨眼,衛浪云道:“我不折磨自己,一切要等事情過了再說,大哥、現在就憂慮,還不是白搭上?”
赫連雄吸了口氣,道:“娘的,我沒你那滿不在乎的胸襟!”
稍后一點,皮四寶愣愣的道:“奇怪,我怎的也胸口悶漲漲的難受?這,像不是個好兆頭!”
他旁邊,馬天行也接口道:“不錯,我的眼皮子也一個勁的在跳,‘右跳財’,‘左眼跳來’,我是左眼在跳,他奶奶的,‘左眼跳來’,是誰要來呢?”
回頭,赫連雄低叱道:“閉上你的那一只鳥嘴!”
衛浪云“噓”了一聲,道:“大哥,我們得快點趕,否則正午便來不及到達‘八王廟’啦,眼前的行進太慢!”
點點頭,赫連雄道:“好,我們就加點勁!”
于是,騎隊在赫連雄的率領下,立即加快了去勢,蹄聲急驟,數百只鐵蹄踏在路土,摻雜著雜草的小么牙,卻也響起了一陣沉悶的,擂著人皮鼓似的聲音!
出了這段有林蔭掩遮的窄徑,便是一片形勢起伏不平的低洼荒地,大道在另一邊,道路與這片低地中間隔著一層大半人高的蘆草,他們為了掩飾行跡,自是不會行走大路,現在,他們更形增加了速度急奔,要盡快馳過這片低洼荒地,以便趕到前面另一片有樹林子遮蔽的地方。
就在“蝎子”的騎隊堪堪奔過這片低地,正想入林之際,前行的赫連雄卻突然全身一緊,雙目猝凸,幾乎連下巴中也掉了下來!
隨后的衛浪云也已立時瞧見林邊的那副情景了,也在驟來的一瞬驚怒之后馬上恢復原狀,急忙高舉右臂,暴喊一聲道:“停!”
就在那片濃密的樹林子邊,有一株人腰粗的白楊樹,挺直的樹干子上,上下各釘著一個人,那兩個人是被活活釘死在樹干上的,黑亮的拇指粗細,有半尺長的尖銳釘錐,分別釘進了那兩人的額頭、咽喉、胸腹,兩人的雙臂雙腿全垂懸著,面孔已叫濃稠的鮮血及粘粘的腦漿污染得不可辨認,但是,可以辨認的卻是四只突凸在眼眶之外,充滿了恐怖與痛苦之色的跟球.
這兩個人,俱是一身軟皮的勁裝,“蝎子”的兒郎!
不錯,方才,在前面打前站開路的兩個探馬!
滿口鋼牙咬得‘咯崩’亂響,赫連雄面如巽血,雙目似火,他憤怒至極的低吼道:“心狠手辣的‘皇鼎堡’,老子和你們拚了!”
衛浪云目光如刃,四處搜視,邊低促的道:“大哥,情形不對,我們要馬上備戰!”
這時一一
后隊的古獨航已趕上來,目睹此情,立即調度人馬,道:“拋鐙!”
百名悲憤填膺的“蝎子”兒郎仍然心神不亂,他們迅速下馬,各自翻腕,“錚”“錚”連響中,光芒如雪映閃,他們背的鋒利“青月刀”全部出手!
古獨航聲如鐵鈸,道:“執盾、橫陣、前二左二!”
只見馬匹鞍旁的圓形皮盾紛紛摘下,立即腳步奔移,人影飛動,眨眼間,陣形也已布好,所有“蝎子”所屬排成四行,兩行重疊,一邊面對大路,一邊面朝樹林!
在對著大路的兩行武士排頭,是“蝎子”“地蝎旗”的大把頭——體魄魁偉,形容猛悍的“大力神”葛末全與他的副手—一—生像冷漠殘酷,眉目陰沉的“金狐”盛名揚!
面朝樹林的兩排大漢之前,則由“斷耳”易少龍及他的二把頭“銅頭”陶輝站在指揮位置上,皮四寶與馬天行則立于這“廠”形陣勢的外面!
一側,占獨航深沉的道:“瓢把子,恐怕我們行跡露了!”
站在陣形右面的赫連雄咬牙切齒地罵道:“漏就漏他娘的,我們現在就開始干!”
雙目一直凝視林中的衛浪云這時退后幾步,冷靜的道:“大哥,敵人伏在林子里!”
赫連雄吼道:“我們沖進去!”
古獨航忙道:“不行,瓢把子,貿然入林,極易中伏!”
衛浪云頷首道:“大哥,總掌旗說得不錯!”
目光如焰,赫連雄咆哮道:“莫不成就僵在這里眼看著挺尸?!”
衛浪云斷然道:“總掌旗、皮四寶、馬天行,我,我們四個撲進去先殺他一陣!”
古獨航冷森的道:“從命。”
皮四寶早已提著他那塊長二尺,寬二尺,厚有半寸,下有一截把手的烏黑色精鐵“八卦牌”了,而馬天行手上的“九環刀”亦亮了相!
于是,迅速的,衛浪云也自鞍側皮囊里抽出了他那—對臨時打造成的雙錘,那是—對銀光閃爍的,錘頭上飾滿尖銳錐角的雙錘!
赫連雄語聲透自齒縫,道:“記著,給我狠宰!”
點點頭,衛浪云小聲道:“守住陣腳,大哥!”
說著,他正待叱一聲“走”,樹林子里,卻突然響起了一片狼哭鬼號似的刺耳梟笑,隨著這陣令人心臟也引起收縮的梟笑,林蔭深處,已有六個身穿貍紅長袍,頂戴猩紅頭巾,形容沉猛威武的人物走了出來!
這上下全為鮮紅色彩的打扮,普天之下,只有“皇鼎堡”一家如此,決無分號!
六個舉止倨傲,神態跋扈的人物中,有一位卻是衛浪云所熟悉的——“雕花笛子”公冶羊!
表情微變,衛浪云已知事情要糟,由于公冶羊的雜于其中,已可證明眼前出現的六個人是“皇鼎堡”里的什么角色了,公冶羊乃屬“皇鼎堡”麾下地位最高的“大皇殿”,共分三殿,每一殿連殿主算上,不正好是六名高強者么?
赫連雄緊繃著臉,大步向前走了五尺,雙眼充滿憤恨怨毒的怒瞪著往這邊行近的敵人,此刻,衛浪云、古獨航、皮四寶、馬天行亦已跟在—側。
低促的,衛浪云道:“大哥,來人是‘皇鼎堡’的角色!”
赫連雄狠狠的道:“我曉得!”
衛浪云又道:“而且,是他們‘天皇殿’的高手!”
咬咬牙,赫連雄道:“就是‘皇鼎堡’最強的那一殿。”
點點頭,衛浪云憂郁的道:“看樣子不是我們走漏了消息,便是泄露了形跡,要不,他們怎會在此處伏截于我?更似早已有備了!”
赫連雄憤恨的道:“娘的,這里干就這里干吧,反正挑在哪個地方也全一樣!”
忽然,古獨航機警的低呼,道:“注意,林子里及路旁蘆草中仍有伏兵!”
皺著眉,衛浪云喃喃的道:“怪了……他們是如何知道的?我們像是已經落進陷阱中了……”
此刻——
那六個身穿貍紅長袍的人已在丈許外站定,為首者,是個唇紅齒白,面如敷粉的年輕儒士,他舉止灑逸,形態雍容,但是,雙目顧盼之間,卻有一股子無可言喻的棱棱威儀,那種冷厲沉凝的意味,幾使人不敢仰視!
這儒士后面,公冶羊等五個人一字并排,除了公冶羊之外,一個是臉皮粗糙,像貌丑陋的魁梧大漢,一個是生了只扁鼻子,滿頷絡腮胡子的人物,另兩位外表更為奇特,一位仁兄矮胖如缸,頂了只南瓜似的腦袋,面上五官也全部不夠位置般擠在一起,這一個,身材似是適中,只是臉孔上卻印滿銅錢大的累累麻點,左邊額頭上,還長出一只拳頭大的黝黑肉瘤,那副尊容,好不怕人!是的,他們便是“皇鼎堡”“天皇殿”的六位頂尖高手了,那年輕儒士,乃“天皇殿”殿主,武林中聲威赫赫的“寒君”胡雙玉,相貌丑惡的大漢便是道上出了名的狠貨“反手絕刀”茍熒,扁鼻子、滿頷虬髯的一個在西北一帶提起他來可以嚇得小兒不敢夜啼,他是“血魔子”夏彤,矮胖如缸的那位及臉帶麻、額生瘤的兩個,提起來更是黑路上的一雙巨擘了,他們兩個是一道的,號稱“二煞尊”,矮胖的一個是老大官昭,麻子是老二尤蔚,這兩人是結義弟兄,同時也是一樣的心黑手辣,絕情絕義,假如有人說心腸是生鐵所鑄,那么,大概便是指的他們了!
衛浪云看清了,認明了“皇鼎堡”這“天皇毆”所屬的陣容,不覺暗里嘆氣,這等聲勢委實驚人,組成“天皇殿”的六個角色,可說俱乃某類人物的上乘之選——將那些武功高強、寡毒兇惡的江湖鬼魅全網羅了!
現在,赫連雄也認出了對方的幾個人,他不由越發氣憤,心里大罵道:“好一群牛鬼蛇神,武林兇徒!難怪‘皇鼎堡’近些年來如此囂張霸道,原來都是你們這批混帳東西在暗里興風作浪!”
神色冷沉,古獨航小聲道: “瓢把子, ‘皇鼎堡’這‘天皇殿’所形成的分子果然不簡單,你看見了,‘反手絕刀’茍熒、 ‘血魔子’夏彤、 ‘雕花笛子’公冶羊、 ‘二煞尊’官昭、尤蔚這些狠貨全在里頭!”
赫連雄咬牙道:“都是道上的邪雜碎!”
平靜的,那邊, “寒君”胡雙玉微笑著開了口,道:“各位才來么?在下位等苦了!”
衛浪云眉梢子一揚,道:“胡雙玉?”
點點頭,胡雙玉道:“正是在下。”
笑笑,衛浪云道:“好一個‘皇鼎堡’首席高手。”
胡雙玉一拂衣袖,淡淡的道:“過獎了。”
跨上一步,赫連雄暴烈的道:“姓胡的,我那兩個孩兒,可是叫你們釘死在樹上的?”
胡雙玉神色不變的道:“當然,此時此情,我想不出還有別的什么人能這樣做!”
大吼一聲,赫連雄道:“你少他娘的狂,姓胡的,老子馬上就要叫你們付出代價!”
胡雙玉甚至連他那英俊面容上的一絲肌肉也不抽動一下,他淡漠的笑笑,陰沉沉的道:“既然做了,瓢把子,我們原也不怕付出代價!”
一側,衛浪云鎮靜的道:“你們果然有一手,胡雙玉,說說看,你們是怎么知道我們今天要來的?”
灑脫的一笑,胡雙玉道:“問得好,但當然你知道我不能說,總之,我們曉得你們會來,而且,也曉得你們大約經過的路線,到達此處的時候,所以,我們便早早在此恭候各位大駕了。”
頓了頓,他又道;“衛少主,這件事,可能有點出乎你們意外吧? ‘皇鼎堡’并不似各位想象中的那樣懵憧愚魯呢!”
衛浪云忍住氣道:“但是,你們的作風,未免不夠光棍。”
胡雙玉悠閑的道:“怎么說?”
雙目一冷,衛浪云道:“你們該找硬的碰,卻先拿著兩個小角色開了刀,這一手,似乎不算什么英雄行徑!”
慢吞吞的一笑,胡雙玉道:“兩國交兵,非友即敵,只怕講不了這么多江湖規矩了;何況,這也只是我們向各位表示的一點歡迎之忱,算是向‘蝎子’好漢們敬獻的小小禮物而已!”
赫連雄咆哮道:“鳥毛的禮物!”
胡雙玉不屑的道,“粗俗!”
面如崾血,青筋暴起,赫連雄吼道:“你們斯文?斯文個卵蛋!”
表情逐漸變冷,胡雙玉生氣的道:“趁著這個機會,姓赫連的,你還是盡情謾罵幾句吧,因為以后你再也無法謾罵了!”
驀的仰天狂笑,赫連雄厲聲道:“胡雙玉呀胡雙玉,你他娘是癩哈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氣哪,就憑你們這幾個驢鳥人物便能奈何了我們?你他娘要做夢也得挑個上床的時辰,不要在這大白天扯蛋啊……”
胡雙玉面容陰沉冷酷,他緩緩的道:“‘皇鼎堡’第一殿‘天皇殿’全部所屬在此,赫連雄,約模也夠你們消受的了,如若不足,你們也不用失望,還有比我們更硬的角色,隨時準備侍候各位,包管各位滿意!”
目光有如火焰噴射,赫連雄憤怒的道:“你是說,你們還另有后援?”
胡雙玉冷冷的道:“僅是吾殿不孤罷了!”
忽然哧哧一笑,衛浪云道:“姓胡的,你們是早準備好,安心不讓我們回去了?”
胡雙玉的面容上殺氣突現,他兇猛的道:“衛浪云,我們不妨打開天窗說亮話,一山不容二虎,一國不存二君,你們‘勿回島’與你們的這些爪牙又何嘗安心放過我們?既然你們不容本堡生存,本堡也只好以眼還眼,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你們搶先下手,我們自然得思反擊,唯一出乎我們預料的,就是未曾想到這場沖突發生得恁般早,恁般快罷了,不過,要來的終歸要來,遲速之間,亦就無所謂了!”
衛浪云皮笑肉不動的道:“聽你說得多美,把責任推卻得一干二凈,我們不放過你們?你們莫非就慈悲寬容的曾想及放過我們了?誰先下的手?你們唆使‘鐵血會’偷襲于我,囚俘于我,企圖逼我口供,傷我性命,這些狠毒手段難道全是天官賜福式的友好表示?難道還不算你們先下了手?還非要等到你們挖了我們‘勿回島’的‘敬誠宮’以后才算下手么?是誰不讓誰生存下去?是哪一方要想搶先毀滅哪一方?胡雙玉,任你舌上生蓮,卻難以混淆黑白,更不能欺瞞天下武林同道的耳目!”
一時窒了窒,胡雙玉面色難看的叱道:“衛浪云,你休想巧言狡辯,委過于人!”
用手指點了點那邊的“雕花笛子”公冶羊,衛浪云揶 揄道:“公冶羊老兄便是證人!”
臉上一青,公冶羊怒道:“胡扯!”
衛浪云嘻嘻的道:“可別睜著眼說瞎話,公冶老兄,睽違不久,怎么你就把前些日親為的丑事全忘啦?”
胡雙玉重重—哼,變色道:“衛浪云,武林爭紛,江湖恩怨,原也難分曲直,難言是非,既已到了眼前地步,恐怕亦不是道理上的爭論可以解決之時了,如今我并不認為你的利嘴利舌能對事實有什么補益!”
點點頭,衛浪云悠然的道:“當然,你們既是不講道理,我們亦只好以武力相對!”
一抹古怪又陰森的笑容浮上了胡雙玉的唇角、以至使他看來有著一種響尾蛇似的酷毒,徐徐的,他道:“說得好,但唯一令我替你們抱憾的是,恐怕武力相對之下,你們不是可資一斗的材料呢?”
衛浪云冷冷的道:“那要試過后才知道。”
赫連雄也悍野的叫道:“將你們那些藏在暗處的牛頭馬面喚出來,大家拚一場試試,光他娘賣弄嘴上功夫算是哪—門子人物?!”
胡雙玉沉沉的道:“你見了我們所布下的陣勢,赫連雄,不要嚇暈了頭才好!”
“呸”了一聲,赫連雄咆哮道:“扯你娘的蛋!”
冷厲的一哼,胡雙玉猛然揮手,道:“皇鼎揚威!”
隨著他這霹靂般的四個字出口,樹林深處,立即人影連閃,紛紛躍出,天爺,竟又是六名紅袍人物。這六個人現身出來,卻并不上前,三人一排,分立兩側,同時躬身垂手,形色恭謹肅穆,似有所待—一
于是,緩緩的,安詳的,自一群雜樹之后,一個方面大耳,隆準海口,容貌威武已極的中年人物也已踱出林外,這人亦是一身紅袍,卻未扎頭巾,漆黑的長發盤在頭頂,以一只碧玉發簪插著,他的形態十分悠閑從容,就好像正在自家的后花園里散步的那種模樣……
甫見此人,衛浪云已不由心頭驟跳,手掌汗濕,他低促又緊張的道:“老天,那是齊剛!”
赫連雄與古獨航也禁不住忐忑憂慮,面上變色,這場遭遇,想不到竟連“皇鼎堡”的堡主一一武林四強之一的“邪翼”齊剛也親臨了!
深深吸了口氣,古獨航臉色憂愁的壓著嗓音道:“看情形,‘皇鼎堡’還真是傾巢而出了,他們是預備好了要將我們全數擺平呀!”
衛浪云喃喃的道:“怪事……齊剛身為‘皇鼎堡’的首腦,怎的不坐鎮堡中指揮調度,竟大膽到親臨險地?”
驀然,他腦中靈光—閃,立時大悟—一對了,一定是“皇鼎堡”方面未曾獲悉他們此次大舉行動的全盤計劃,僅只探明了“蝎子”的動態,并不曉得其他各路人馬的調集,否則,在這種嚴重的存亡關頭之下,身為一堡之主的“邪翼”齊剛豈會遠離“皇鼎堡”而舍本逐末?
立時如釋重負,衛浪云心里大笑道:“你們狂吧,媽的,不管我們現下吃了多少苦頭,受了何種損失,你們的老巢即將不保了,‘八王廟’前,如若‘勿回島’、‘仙牛洞’及‘花子幫’各方面的人馬過了時辰尚未見我們趕到,他們也仍將按照原定計劃發動攻擊,到了那時,衛大少再看你們倉皇失措,雞飛狗跳墻!”
這時一
赫連雄正吞了口唾沫,吶吶的道:“兄弟,齊剛這老王八蛋怎么親身臨陣啦?莫不成他是迷糊了?放著自家老巢全不管?”
急忙“噓”了一聲,衛浪云低促的道:“別多說,大哥,他們顯然是探悉了我們這一部分的行動,不知道全盤計劃,要不,齊老鬼怎么如此粗心大意?”
赫連雄恍然明白,尚未開口,古獨航已經冷沉的道:“少主所料不差一—這一下,‘皇鼎堡’好手盡出,內部空虛,恐怕是要吃個大虧了!”
衛浪云苦笑道:“不過,苦的卻是我們,正好碰上了人家的硬角色,好吃的全叫其他幾路人馬撿去啦……”
赫連雄一咬牙道:“娘的,管他軟硬,干他娘一遭,總也得要人來對付這些狠貨!”
聳聳肩,衛浪云道:“如今勢成騎虎,也就欲罷不能了,只希望‘勿回島’與‘花子幫’的弟兄們可以替我們出口冤氣!”
古獨航淡漠的道:“眼前我們敗陣的可能性極大——瓢把子,少主,那齊剛已走向這邊來了……”
前面,“邪翼”齊剛在左右三人的簇擁之下,氣定神閑的來到“天皇殿”六名高手之側,“天皇殿”的六個人的在胡雙玉率領里立即齊齊轉身,垂手弓腰,態度敬謹的同聲開口:“‘天皇殿’屬下恭迎堡主!”
微微揮手,齊剛語聲鏗鏘:“罷了。”
六人方才直身,他又簡明的道:“‘天皇殿’右‘首堡殿’左。”
于是,胡雙玉率著他手下五人移到齊剛右側,另六位仁兄便立即站到齊剛左面,一邊六個人,俱是排成一排!
這里,古獨航冷靜的道:“那六個朋友原來是‘皇鼎堡’所屬第三殿‘首堡殿’的人物!”
衛浪云低聲道:“好像他們‘巨鼎殿’的硬把子沒有同來……”
古獨航仔細的向四邊查看,迅速的道:“林子里似是沒有什么人了,但道路邊蘆葦中卻尚有伏兵,不知道是些什么人物?”
目梢子斜了斜,衛浪云道:“會不會是‘鐵血會’的角色?”
冷森森的一笑,古獨航道:“用不了多久自見分曉!”
現在一—
“邪翼”齊剛踏前一步,他那雙鷹隼般銳利的眼睛炯亮的盯注著衛浪云,像是要洞穿衛浪云的心胸,此刻之后,他怪異咧嘴一笑,沉凝的道:“你是衛浪云?”
衛浪云一笑道:“正是。”
點點頭,齊剛道:“衛浪云,我很欣賞你們‘勿回島’與你們這些同路人的膽量與狂妄,只是,你們未免狂得過份了些!”
舐舐唇,衛浪云道:“怎么說?”
做了個贊嘆的表情,齊剛道:“你們竟想一下子同時并吞武林其他的三強?”
衛浪云道:“這是什么意思?”
雙目一閃,齊剛道:“要不,單憑你與‘蝎子’的這批人就妄想攻擊本堡?你們‘勿回島’的主力軍呢? ‘花子幫’的那群爪牙呢?都到了哪里,據我猜想,他們一定分別去攻擊‘六順樓’及‘紫凌宮’了吧?”
表面上不露聲色,衛浪云心里卻樂不可支,他曉得對方是完全想歪了,想差了,竟然判斷到這方面去!而這至少證明了一點:“皇鼎堡”的確只是發現了他們這一撥人的行動而已,其他各路人馬的行動他們尚未察覺!
衛浪云自己告訴自己:“齊老鬼,你便賣弄你的聰明吧!媽的,待會你那破堡燒得烏煙瘴氣的時候,你就會后悔自己的糊徐了!”
將計就計,衛浪云故作愕然的道:“這件事,你是如何知道的?”
微微冷笑,齊剛一指他自己的腦袋,道:“我會思想。”
頓了頓,他又嘲弄的道:“而且,衛浪云,天下之大,并非只有你們‘勿回島’謀士如云呢,我們‘皇鼎堡’也頗有些此類人物。”
衛浪云大聲道:“沒有關系,你現在知道也已來不及了,我們的行動早已展開,如今說不定已經成功了!”
唇角一撇,齊剛道:“但是,在這里,你們卻要碰壁,衛浪云,你們原該明白,就憑你們這點力量是不是與‘皇鼎堡’對壘的!”
衛浪云越發引敵入彀的道:“老實說,我們亦并未打算和你們明槍明刀的對壘!”
齊剛凜然的道:“很好,早知道你們是想偷襲!”
哼了哼,衛浪云道:“什么偷襲?攻敵無備而已!”
狠酷的大笑,齊剛道:“如今,只怕你們要大大的失望了,衛浪云,我們不但有備,而且防范得十分周密呢!”
衛浪云悍然道:“沒有什么唬人之處,齊剛,大不了由暗而明,拚個死活!”
齊剛厲烈的道:“夠氣魄,小子,但可惜你沒有自知之明!”
這時,赫連雄接上了口:“姓齊的,你擺威風也擺了許多年了,我看你運氣數亦就到此為止,無啥留頭啦!”
冷凄凄的—笑,齊剛道:“比起我,赫連雄,你只不過是個二流貨色,要說氣數已盡,我看恐怕是你而不是我吧?”
赫連雄臉孔漲紅,大聲道:“少來這一套,姓齊的,誰他娘將你與我分成等級了哇?你是馬不知臉長,關起門來瞎他娘起道號!”
深沉的一笑,齊剛道:“謾罵叫嚷是貴‘蝎子’組織的多年傳統,我齊某人自愧弗如,可幸的是好在天下大事卻并非只由這—點來決定優劣勝負一—”
赫連雄火爆的道:“難道你自以為‘皇鼎堡’還可以騎到人頭上撒尿?”
齊剛冷森的道:“馬上,你就會知道可不可以。”
狂笑一聲,赫連雄道:“你既豁出去了,我還舍不得么?姓齊的,有什么手段不妨全使出來,要皺皺眉頭便是眾人的兒子!”
濃眉倏軒,齊剛突然厲叱:“鐵血會!”
于是一一
路旁那濃密的蘆葦后面,立即應聲騷動,數約三百名的紫色勁裝大漢紛紛躥躍而出,哈,卻有不少的熟面孔呢,太叔上君、冒狐、斷了一條手臂的“黑煞網”斡勇及他的副手巫朝忠,“陰陽劍士”徐雙修、“破心槍”胡明泉,另加上一個形容蒼黃枯犒的陌生人物,除了“鐵血會”的二當家“妖駝子”卜敬之沒有出現之外,“鐵血會”方面的重要角色幾乎到齊了!
哈哈大笑,衛浪云高聲道:“諸位好,諸位好,一別才不到兩個月,想不到在這兒又與各位老相好見面了,真個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啊!”
“鐵血會”的伏兵甫始出現,立即向兩側延展開來,形成一個半弧狀的包圍陣勢,就像—只巨吻,欲待吞噬布成“廠”形陣的“蝎子”所屬!
半座山似的“鬼頭判”太叔上君落地生根般挺立在那里,他雙目瞪如銅鈴,狠狠注定衛浪云,氣涌如山的叫:“姓衛的小雜種,你他奶奶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投來,這一遭,我看你還朝哪里鉆去?”
眨眨眼,衛浪云慢條斯理的道:“太叔上君,你們‘鐵血會’為‘皇鼎堡’買命可真賣得夠徹底呀,竟然遠巴巴的從‘松泉山’趕到這里挺尸來了,姓太叔的,你也不嫌這馬屁拍得太迢遙,太過火了么?”
太叔上君咬牙大吼:“利口小子,我便任由你吆喝吧,他奶奶的,好運氣不會老跟著你,你逃得了上次,這次卻看你往哪里走!”
冷凄凄的一笑,衛浪云道:“用奸計、使毒謀,靠著人多勢眾,抽冷子打我暗棒,這算不上什么英雄,如今我們又碰上了,太叔上君,現在可有膽量讓我兩個單挑一次?”
目如火噴,太叔上君怒吼道:“歡迎之至,衛浪云,你他奶奶乳臭未干,還在這里充什么人熊?你當老子是含糊你!”
一直狠瞪著太叔上君的赫連雄突然冷笑,他鄙夷的道:“太叔上君,你也算是江湖上的角色么?呸,還虧你領著一幫子畜生在耍著猴戲呢,簡直把兩道同源的面皮全丟盡了,可笑你還裝模作樣,有那么回子事似的在這里裝大佬!”
呆了呆,太叔上君憤怒的打量著赫連雄,他粗厲的道:“你就是‘蝎子’的頭兒?”
一拍肚皮,赫連雄傲然道:“好叫你認識老爹!”
哇哇怪叫,太叔上君暴跳如雷:“放你姐姐的狗臭屁,赫連雄,你這個老狗頭,你憑什么誣蔑老子丟了武林同道的人?老子又沒睡過你老婆——”
雙頰的肌肉一抽,赫連雄兇惡的道:“就憑你這副姥姥不親,舅子不愛的熊樣,還能睡得上我的老婆?你他娘只配到荒山里和母猩猩去成雙成對!”
太叔上君氣沖牛斗,雙目盡赤,他咆哮:“赫連雄,我就先剁了你這豬頭!”
踏上一步,赫連雄挺胸道:“好極了,我看看你是否能像暗算我兄弟那樣暗算我,太叔上君,不用客氣,你自家一個人上呢,還是用車輪戰,群毆戰?你好生琢磨妥當,若擒住了我,說不定我也給你繪上一幅‘勿回島’秘圖,或者兩套絕招圖譜什幺的……”
一番話是又諷又損,又酸又辣,直通得太叔上君張口結舌,一時竟找不出話來回頂了!
矮胖的“幽靈劍”冒狐見狀之下,只好挺身上前,為自己大當家解困:“赫連雄,沒有那么多說的,你空生一張利嘴管不了啥用,有種便刀尖子上見真章!”
叱了一聲,赫連雄斜斜眼,不屑的道:“滾你娘個蛋,你算什么東西?接人口唾的奴才罷了,這里豈有你來插嘴放屁的地方?”
冒狐不由僵愣住了,他用力吸了口氣,一張胖圓臉漲得通紅,口齒笨拙的頂抗著:“你……你又有什么……呃,大不了?”
對面—一
沉默了好久的齊剛忽然冷酷的道:“不要徒費口舌了,‘蝎子’的朋友們由上而下,全凋教得滿肚混水,一口污言,登不了大雅之堂!”
笑了笑,衛浪云道:“你們也強不了—點,齊大堡主,若說‘蝎子’的弟兄們滿肚混水,一口污言,則各位與各位的幫兇們便是滿腦袋毒辣奸狡,一腔子鄙陋齷齪,兩相比較,嗯,你們就越發不是玩意了!”
自從齊剛出現之后,便一直沒有開口的“寒君”胡雙玉,這時微微趨前,低沉的向齊剛道:“稟堡主,敵已入圈,唯恐夜長夢多!”
微微點頭,齊剛道:“好,我們這就開始——”
他移目注視衛浪云,又轉向赫連雄,這位武林中的霸主抿了抿唇,平靜又沉穩的道:“你們兩人,是哪—個作主!”
衛浪云一笑道:“都可以,怎么著,打蛇先打頭?”
齊剛邪異的一笑,道:“不要自作聰明。”
重重一哼,赫連雄道:“有種就劃下來,姓齊的,少他娘在這里故弄玄虛,裝神扮鬼,大爺們不受這個!”
神色突轉寒凜,齊剛冷冷的道:“不用急,赫連雄,有你喊天的時候!”
赫連雄強硬的道:“看是誰會喊天吧!”
唇角一撇,齊剛又陰毒的笑了,他道:“我想,對于武林中那種傳統的混戰方式,我們大約都有些厭倦了吧?在這里我有一個十分文雅的法子提供出來,看看各位的意下如何?”
赫連雄悍然道:“說吧,你他娘敢上刀山,我就敢跳油鍋,水里火里,我們全跟著趟!”
齊剛冷漠的道:“這個法子與任何方式的決斗效果相同,也是一樣的只有兩種結果,鮮血,以及死亡,如今,我們不是卻正希望著用這樣的手段來解除彼此之間的仇恨么?只是我們可以將它的形式變得有秩序、有條理、沒那么混亂而已!”
有點納悶,赫連雄悻悻的道:“這他娘不是繞著圈子打啞謎的時候,齊剛,你有什么花樣不妨明擺出來,老是賣弄你那點口舌做甚?”
似條毒蛇般的展現出一抹猙獰的笑容,齊剛緩緩的道:“我提議咱們用一種較文雅的方法來進行我們雙方的決戰,這方法是這樣的,我們兩邊在每一陣各出一人,只由那兩人單獨拚斗,當然,這種拚斗不是‘點到為止’,而是‘至死方休’!”
頓了頓,他又道:“在雙方派出的代表拚斗中間,任是哪一邊也不能幫忙,直到其中一方的人戰死為止,然后,勝者返陣,另外再繼續下一場,我想,這樣的較試是十分公平的,打到最后,折損較多的一方自將認輸,因為,即便不認輸也不行了,到了那時,勝家可以用很多方法迫使輸家低頭的,嗯?”
赫連雄沉吟良久,回頭征詢衛浪云的意思:“兄弟,你看怎么樣?”
衛浪云笑了笑,道:“這個法子不錯,反正搞到最后和大混戰的結果一樣,贏的全贏,輸的全軍瓦解,一敗涂地!”
心頭一跳,赫連雄小聲道:“再琢磨—下,兄弟,真不會有什么狡計吧?”
吁了口氣,衛浪云平靜的道:“眼前的局面顯而易見,我們已處于劣勢,墜入對方所布陷阱之中,他們人多勢眾,硬把子之流更超出我們之上,若是—場混戰,我們當然以周全,但混戰起來,往往也有些出乎意料的巧妙可以運用,這些巧妙不定會使人少的一方超出應該吃虧的范圍,而且,一打亂了,便會控制不住場面,無法殺盡對方,多少也將有人突圍而出,如果一個對一個,至死方休,人少的一邊就難以取巧脫走,硬碰硬,單對單,打到最后,自然就能一個不漏,把對方全擺平了!”
吃了一驚,赫連雄忙道:“如此說來,我們不宜答應這個方法一一”
搖搖頭,衛浪云低聲道:“不過,這個方法也不一定就不好。”
赫連雄急道:“娘的,你就別再磨蹭了,說說清楚好不好?”
湊近了些,衛浪云道:“很簡單,大哥,他們之所以要求一對一對的單挑,目的有二,一是可以扎扎實實將我們一個一個擺平,不虞我們乘亂突圍,其二是他們不欲我們利用混戰中可能發生的巧妙變化而給他們虧吃,但是,我們在其中也有好處,一則避免叫人家以多吃少,以眾凌寡,圈上來圍毆,再則,單對單雙方全憑真才實學,毫無花巧可取,因此誰能宰了誰還不一定,這全是靠本事來論勝負的,人多,就未見得吃穩,咱們人少,可以一輪一輪反復的上陣,我是說那些在頭一陣上死不了的人!”
低促的,赫連雄又道:“但是,如果打到后來,對方不顧信用,一擁而上又怎么辦呢?”
哧哧—笑,衛浪云道:“那還有什么怎么辦?大哥,到了那時,我們就也只好擁上相迎了,江湖恩怨,武林紛爭,到頭來又有幾個尊信守諾的?能走到哪里算哪里了,反正,單打獨拚,混戰也是拚,沒有什么大不同,該贏的,就自然會贏,該輸的,亦保管會輸,就這么回事。”
說著,他抬頭看看日頭的位置,古怪的一笑道:“而且,快正午了。”
心里一定,赫連雄振作的道:“不錯,快正午了。”
搓搓手,他又道:“那么,我們接受姓齊的所提的法子?”
點點頭,衛浪云道:“接受吧,橫豎大伙全是騎在驢背上看唱本——走著瞧,誰也不敢說穩能啃定誰!”
赫連雄道:“好,就這么辦!”
此際,齊剛已有些不耐煩了,他大聲道:“怎么樣,決定了沒有?敢不敢同意這個法子!我可以老實告訴你們,我方勢優,你方勢劣,這個法子對你們可是有著不少甜頭呢!”
赫連雄沒好氣的道:“可以,咱們就這么來,娘的,你也不要大言不慚,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們赤腳的還怕穿鞋的?”
陰詭的一笑,齊剛道:“很好,這種方法至少比諸那種亂糟糟的大混戰文明多了——”
他一揮手,大叫:“讓出場子!”
于是,他身后“天皇殿”與“首堡殿”的十二名能手立時后退五丈,“鐵血會”的人馬亦同時往后撤出一段距離一—但半弧包圍陣形仍未改變!
繃著臉,赫連雄也宏烈的道:“右側三丈,一字排!”
一百名布成“廠”形陣勢的“蝎子”弟兄迅速移動,趕馬四邊,到了右側三丈之處,馬上又快捷熟練的排成一排,而對“鐵血會”那邊的半弧形,而易少龍、陶輝在排頭,葛未全、盛名揚在排尾!
這時,中間已空出一塊方圓幾達十余丈的曠地來了!
在“蝎子”人馬的陣前,赫連雄、衛浪云、古獨航、皮四寶、馬天行五人并肩卓立,目注敵方調兵遣將,分配位置。
古獨航低喟一聲,道;“瓢把子,這連番決斗下來,只恐就要目睹不少血淋淋的生離死別場面了!”
臉上肌肉一硬,赫連雄毫無表情的道:“江湖生涯原是如此,這武林霸業豈又是這等輕而易得?想要收成,必須先付代價!”
古獨航靜靜的道:“生為江湖人,像是老早注定要在血腥氣與寒刃光下渡日了……”
衛浪云接口道:“沒什么大不了,總掌旗,我們要目睹那生離死別的場面,他們,還不是一樣免不掉?”
幽冷的一笑,古獨航道:“自然——他們也免不掉,不同的只是不曉得哪一方嘗試這種滋味的機會較多罷了……”
微微側首,赫連雄道:“兄弟,我們哪一個先打這頭陣?可別他娘第一個回合就挫了銳氣!”
衛浪云鎮定的道:“別急,先看看他們誰打這頭陣再說!”
忽然間,對面的齊剛高聲道:“朋友們,你客我主,不宜掠美,請各位先派一位師傅出來指教!”
重重一哼,赫連雄低罵:“好奸滑的東西!”
輕輕搖頭,衛浪云笑道:“太客氣了,既是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們便有僭啦一—”
赫連雄急切的道:“兄弟,該叫他們的人先上陣我們才好估量著派遣實力相當的角色對付……唉,這一來,誰先上合適呢?可不能讓那些王八蛋揀了便宜!”
衛浪云冷冷的道:“反正是一邊輪一次,這遭我們先派人上,下次就是他們要先派人上了,這次他們若能揀著便宜,下一遭那便宜就會由我們揀!”
赫連雄舔了舔嘴唇,道:“那么,這頭一陣哪個上比較適當?”
衛浪云尚未回答,一側,古獨航已低沉的道:“瓢把子,這頭一功我領了吧?”
怔了怔,赫連雄驚道:“你上?”
連連搖頭,他又道:“不成不成,他娘的你是‘蝎子’第二號人物,身份何等重要!若是—上去打了個勝仗還倒好,萬一栽了跟斗,咱們就灰頭土臉,面上無光啦,獨航,我們幾個壓陣,輕易行動不得!”
古獨航頗有信心的道:“瓢把子,這第一場拼戰,銳氣最是要緊,勝了可以鼓舞斗志,假如吃了敗仗就會大大影響弟兄們的軍心了,當然需要調派—個比較有點把握的人士去,我自覺還可以勉強湊合……”
不待赫連雄回答,衛浪云已反對道:“不行,總掌旗,你一出陣,‘皇鼎堡’那邊勢必也將派遣最強的角色相對,—個弄不巧,我們這邊搞砸了就不得了啦,還是另外選人上去……”
這時,站在那頭的皮四寶忽然側身道:“瓢把子,少主,我想領這頭功!”
赫連雄猶豫著道:“四寶,這不是開玩笑的事,要戰到最后關頭,分出生死存亡來,你琢磨你自己應付得了?”
皮四寶一齜牙,笑道:“大家全是肉做的,他捅我一刀子,我總少不了給他一鐵牌,誰能咬牙誰就贏,瓢把子,別的不說,四寶我的毛病雖多,可是骨頭卻硬得很,瓢把子放心,不會給你老丟人的!”
衛浪云平靜的道:“好,大哥,就叫四寶上吧——”
神色是沉凝的,他又道:“四寶,小心,老命要緊!”
皮四寶笑著躬身:“我省得,我年紀還不夠大,不想死呢!”
赫連雄沉聲道:“甭再俏皮了,去吧!”
于是,大踏步,這位其貌不揚的“蝎子”組織中“人蝎旗”的首要也已來到場中,他那斜眼一翻,兩顆眼珠子左右—梭溜,大聲道:“我來了,伙計們,你們哪位來玩玩?”
“皇鼎堡”及“鐵血會”那邊的人馬肅靜無聲,只見齊剛微微點頭,他身后站在右邊的,“首堡殿”六名好手中,已有一個面孔狹長,膚色黝黑的中年人物緩步行出,這人先向齊剛施禮、然后走向場子。
皮四寶將眼珠對正了,打量著對方:“報個萬兒聽聽?”
狹長的面孔毫無表情,冷然道: “‘皇鼎堡’ ‘首堡殿’殿士,‘旋鷹’左山!”
皮四寶一掀大齙牙,道:“我們得先禮后兵,大家搞清楚了彼此的名姓,不管誰到了閻羅殿上也好有個交待,要不,連被哪個人送了終都不曉得,豈非太過冤枉?左大哥,左前輩,我呢,我姓皮,叫—一”
不奈的一哼,左山打斷了皮四寶的話,“少羅嗦,我知道你是誰,皮四寶!”
這位“旋鷹”左山,在“皇鼎堡”“首堡殿”的殿土們中,乃是除了該殿殿主“響鈴刀”黃九之外的第一個能手,他早已受到囑咐,這一出戰,定需以最快的速度斬殺敵人,給“蝎子”方面一個下馬威!
皮四寶滿臉的不高興道:“媽拉個巴子,你他媽急什么?真個活膩味了?怎幺一點禮數也不懂?你當我含糊你!”
微斜一步,左山輕輕自腰帶上拔出一柄牛角柄的短刀來,刀身閃亮如銀,刃口鋒利,寬有三寸,長約尺許,是柄割肉的好家伙,武家在兵器上向來有兩句格言:“—寸長,—寸強,—寸短,一寸險!”
左山的武器上是這把尺長的寬刃,可不知有個什么險法呢!
生硬的,左山道:“遠來算客,先讓你一招,皮四寶,你出手吧!”
雙目怒睜,皮四寶嚷道:“媽的皮,哪見過你這等狂法的?讓我一招?我也不怕你,還用得著叫你讓上一招么?簡直豈有此理——”
但是,就在那個“理”字還在皮四寶的嘴唇上跳躍之際,他的右手“八卦牌”已其快無比的飛向敵人面門!
“好雜種!”左山怒叱道。
猝不及防,猛退三步,他短刀電閃,十九刀分成十九個不同的方向刺向皮四寶!
“八卦牌”正中凸雕的八卦圖形芒映泛著微微的烏光,在皮四寶手上一轉,以狂風暴雨之勢反擊敵人的攻殺,左山兵器輕,不敢力擋,又被迫出兩步!
身形急進,皮四寶行動如飛,鐵牌揮舞,砸、掃、碰、撞、上挑下翻,左回右帶,在一片呼轟狂飚勁氣里,直把左山攻得團團打轉!
觀戰的赫連雄雙眉微皺,低沉的道:“兄弟,那姓左的也是‘皇鼎堡’的好手,怎么就這等不濟?一上來就叫皮四寶打了個暈頭轉向!”
衛浪云冷靜的道:“恐怕其中有點花巧,大哥,據我們的秘密消息所報,這左山乃對方‘首堡殿’除殿主以外的首席高手,四寶功夫雖強,此人也不見得就會差到哪里,再怎么說也不該這樣稀松,依我看,這小子定有煞手絕招留在后面,他眼前只不過是在試探四寶的本事強弱與招數路子罷了!”
又不便開口警告,赫連雄著急的道:“娘的,但愿皮四寶這潑皮貨也心里明白才好,你看這小子干得多有勁,怕只怕他暈了頭!”
衛浪云低聲道:“不一定,四寶表面上憨里憨氣,骨子里卻精刁占怪,對方試他,他又何嘗不知道試試對方呢!”
兩人正在說話,斗場中,已突然傳來一聲厲叱,只見原被皮四寶攻得四處竄避的左山,竟驀地轉變了一種怪異之極的身法一一他飛快轉身回旋,在皮四寶沉重的鐵牌攻擊中奇妙無比的連閃連過,短刀卻劃起千百芒影——一串接一串,一溜連—溜的飛向皮四寶!
衛浪云冷冷的道:“‘旋鷹’,哼,‘旋鷹’!”
于是—一
就在皮四寶雙牌揮阻的向后退的—剎間,正在節節逼進的左山竟猛然斜躍半空,以無可比擬的快速雙腳倏蹴皮四寶,而雙腳甫出,他的寬刃短刀也在身子一碰之下狠插敵人胸膛!
雙方的接觸是迅捷至極的,而變化更是迅捷至極的,皮四寶斜眼突凸,齙牙怒掀,他毫不避退,右手鐵牌立護胸前,左手鐵牌卻在一掄之下猛的由下而上,狠搗對方屁股,敵人飛蹴的雙腳,他卻不去管了!
“嗒”的一聲,短刀與護胸鐵牌相觸,火星四濺,而皮四寶已被對方雙腳蹴上眉頭,整個身子倒跌向后,但是,就在左山蹴飛皮四寶的—剎,他那以沉猛之力由下往上狠搗敵人的左手鐵牌也已結結實實的砸在左山臀部脊尾骨上,骨骼的碎裂聲清晰傳來,他這一擊,幾乎將左山下半身的硬骨,軟骨、筋脈、肌肉,全搗成了血糊糊一團!
皮四寶四仰八叉的摔在地上,左山卻悶哼著一頭撞落,短刀出手,卻癱了似的再也不能動彈了!
一齜牙,皮四寶以兩面鐵牌拄地,臉青唇白的掙扎著站起,他那頭上左邊,已被擦掉了一塊皮肉,也已鮮血淋漓了,但是,卻沒有什么大礙,比起他的對手來,他顯然幸運得多啦!
這時,雙方陣營中各搶出兩個人照護自己這邊的傷者,皮四寶由兩名手下扶持著一拐一拐的走回,他皺著朝天鼻,苦笑著向赫連雄道:“那小子竟還留著一手絕活兒……瓢把子,我這根瘦骨頭險些就叫他一腳蹬折了!”
赫連雄又氣又好笑,又高興又心疼的道:“怎么樣?傷得不重吧?別的部位有沒有受創?”
搖搖頭,皮四寶喘了口氣:“托你老福,小的身子還硬朗……”
正在此際,場子里已傳來左山痛苦的嗥叫聲,而這嗥叫又是從他緊咬的牙關里逼出來的,很明顯,他受的傷非常嚴重,嚴重到他無法忍耐了!
兩名“首堡殿”的殿士簡直不敢移動左山一下,因為稍一用力,左山即便痛苦難當,五官扭曲,他那一張黑長臉,如今,已變成紫青了!
齊剛臉容冷酷無比,他寡絕的道:“—對蠢材,你們就不會檢視一下,看看他傷在哪里?是輕是重?”
于是,那兩名殿士立即為左山下身查看傷勢,這一看,兩個人的面孔就全泛了黃,其中一個白臉獅鼻的人物不由抬起頭來,汗涔涔的道:“回稟堡主……左山,他……”
齊剛怒道:“說!”
這人吶吶的道:“左山他……下半脊椎骨全碎如粉,連……陰囊也破了……”
毫無表情的,齊剛冷然道:“抬下去。”
呆了呆,那人搓著手道:“但……但無法移動,一動他就痛得受不了……”
森冷的看著說話的人,齊剛道:“還要我說第二遍么?叢良?我看你也想被抬下去了?”
激靈靈的打了個寒噤,叫叢良的白臉人物再也不敢多說一句話,他向他的同伴使了個眼色,二人全—咬牙,硬起心腸,“呼”的抬起地下骨碎膚裂的左山,任左山痙攣哀嚎,聲能斷腸,兩人卻不敢稍停的匆匆抬著這位戰敗者奔向了樹林!
當左山的尖嗥長嚎漸遠漸隱,尚只留下—縷裊裊的、凄涼的尾音的時候,這片化做修羅屠場的荒地上,也已形成一片可怕的僵窒了,空氣宛似凝凍,光度似在澀黯,就連人們的呼吸,也已是帶著那種腥膻膻的血沫子味兒了…… ”
低聲“嘖”了兩下,衛浪云道: “大哥,這樣一來,‘皇鼎堡’那邊只怕臉上掛不住了,希望他們不至是惱羞成怒才好!”
赫連雄哼了哼,道:“娘的,你可別期望太高,這些混帳東西潑皮慣了,沒有做不出來的丑事,他們把臉皮一翻,剮他小舅子也不在乎!”
衛浪云瞥了一眼面色鐵青的齊剛,不由也有些擔心起來,他聳聳肩,慢吞吞的吐著話:“看這情形,卻多少也叫人心里著急,齊剛那副熊樣,活脫像他的老婆給人誘拐跑了似的……”
赫連雄尚未及答話,對面,齊剛已冷森的開了口:“很好,這一仗總算叫你們拔了頭籌,我十分期盼你們各位的運氣—直像這樣好下去!”
衛浪云笑了笑,道:“齊大堡主,老實說,你也非常明白,這不是運氣不運氣的問題,而是,功夫有沒有學到家的比較!”
齊剛厲烈的道:“隨你說吧,衛浪云我只要告訴你一件事:‘皇鼎堡’人的鮮血不是那么好流的!”
點點頭,衛浪云道:“不錯,但我也不得不聲明一下‘勿回島’與‘蝎子’的弟兄們亦照樣不是那般受唬的!”
長長吸了口氣,齊剛宛似要盡量壓制住他心中的激動與憤怒,半晌,他才生硬的道:“衛浪云,好在這才只是開始,讓我們逐一證實我們所說的話,看看哪一個是在胡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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