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塔勒住了馬車車頭,在宛如跟前停住了。
宛如笑盈盈道:“松塔,好久不見。”
“是的,宛如,好久不見,你這是要去哪兒?”
“去編修府!整好也遇見你了,我便托你捎句話給你們家暖小姐。”
“你要同我們家小姐說什么?”
“不是我要同你們家小姐說什么,是我們家小姐要跟你家小姐說,她想她了,讓她到相府找我們小姐玩。”
“既然是你們小姐想我們小姐了,為什么不讓她出城去桃花塢找我們小姐玩,你知道我們進城一趟不容易,守城的士兵把得可嚴了。”
宛如見松塔如此說,便左右張望了一下,側過頭低聲對松塔道:“我們小姐也想去桃花塢找暖小姐玩,可是她被相爺禁足了。”
松塔張圓了嘴,“哦”了一聲道:“了解了解。我一定把你的話帶給我們二小姐。”
馬車內白振軒見馬車突然不走了,便撩起車簾,探出頭來,道:“松塔,遇到誰了,嘀嘀咕咕的,半天不走?”住在編修府時,白振軒整日把自己關在房內,宛如雖隨著洛七尾到過編修府及此,他卻并未見過,所以他是不認識宛如的。
此刻,白振軒見馬車旁站著個眼生的小丫鬟,生得干干凈凈的,
身上的衣裳卻很華麗,與尋常人家丫鬟的穿著不是一個檔次,不由多看了一眼。
而宛如見一個公子從馬車內探出頭來,生得是驚世駭俗,非常俊美,又見松塔喊其少爺,知是白振軒。而跟在洛七尾身邊,宛如是了解白少爺被相爺猥褻并發病數月這一件事的,于是此刻看白少爺的眼神中便多了份異樣。
“奴婢是相府洛小姐身邊的丫鬟宛如。”宛如向白振軒施施然行了個禮。
白振軒一聽是洛甫家的丫鬟,面色立時難堪起來。他對松塔嘟噥了一句:“快走!”便放下車簾,逃也似的縮回了車內。
王麗楓原本郁郁,見白振軒突然神色俱變,坐在車內焦躁不安,便問道:“你怎么了?”
孰料尋常一句關心的話卻讓白振軒憑空嚇了一大跳,他低呼一聲抬頭看向王麗楓,眼神里全是驚恐之色。王麗楓不由詫異。
馬車外,松塔有些尷尬地看著宛如,宛如悄聲問道:“白少爺他怎么了?是不是宛如說錯話了?”
天良,宛如剛才可只說了句“奴婢是相府洛小姐身邊的丫鬟宛如”,何錯之有?或許相府二字便足以刺激白振軒的神經吧!畢竟,這個地方對他而言是噩夢,是地獄。
“宛如,你別多想了,或許少爺有事急著回桃花塢去,那我們改日有機會碰面再說。”
宛如道:“嗯,我也去編修府找溫夫人一趟。”
“你找大小姐何事啊?”
“同要你和你們二小姐說的,是同一樁事。所以,就此別過吧!”
宛如和松塔各自揮了揮手,便分頭走了。
一路上,白振軒都不再說一句話,同先前在寧家大藥房內與寧彥溝通時,以及在寧家大藥房外與王麗楓積極對話的白振軒完全判若兩人。
王麗楓見他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心里困惑,白振軒到底是怎么了?自己雖在桃花塢內住了倆月,可因為楊沐飛的事情以及腹中珠胎暗結的事情,苦惱不已,遂未與白云暖好好說過話,也未曾問過他們怎么好端端地不呆在洛縣,反來了京城,來了京城,又不居住在城內,而是隱匿到京郊來,這其間定有什么隱情。
回到桃花塢,松塔將宛如拜托的事情一五一十與白云暖說了,白云暖當即便決定擇日去宰相府探望洛七尾,不料白振軒卻激烈地反對,說什么也不讓白云暖進城。
他道:“咱白家與相府今時不比往日,過去兩家有恩義利益之牽扯,今日咱白家與相爺之間卻只有怨懟,原因便是你與雍王的婚約。雖是皇帝賜婚,可到底是雍王毀了與洛七尾的婚約,才讓咱白家做了皇親國戚,這件事對咱白家是殊榮,對相爺來說卻是恥辱。相爺絕非善類,更是個陰險卑鄙無恥之人,你若去相府,保不準會對你做出什么來。哥哥遭他陷害,到底是不打緊,可你是女孩兒家,一旦毀了清譽,你與雍王的婚姻只怕是竹籃打水了,所以相府,無論如何,哥哥都不許你去!”
這是白振軒這數月來開口說的最長的一段話,且情緒飽滿,灼灼動人。白云暖又是悍然,又是感動,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哥哥對她竟關心至此。只是,哥哥,你遭遇了這樣的打擊當真如你自己所言“到底是不打緊”嗎?如若真是這樣,這數月來的萎靡不振又是什么?
“哥哥,我知道了,你不用擔心,我不會去相府的。”
“你與七尾姐妹情深,若想見她,不如約在編修府,只是她被禁足了,所以還是再等一段時間,雍王不是凱旋將歸了嗎?等雍王歸來,你再與七尾見面,一旦遇到個好歹,還有個求救的人,哥哥是書生無用,保護不了阿暖你,甚至自身難保,所以哥哥不希望你去宰相府,你不要嫌哥哥小題大做,杯弓蛇影。”
白云暖又是點頭又是搖頭,撲在白振軒懷里,含淚而笑。
她的哥哥開始會關心人了,不再自閉心門,這是好兆頭。
可是白振軒并未如她所愿的好起來,交代完她這些話后,他又躲進了他的屋子,閉門不出,只奮力彈琴,所彈曲子皆悲憤郁郁。
白云暖沒有進城去看洛七尾,白蘋倒是去相府安慰了洛七尾一番。
白云暖在等雍王凱旋,可是等來的卻是截然相反的消息:雍王不僅未能凱旋,并且又在蘭嶼開戰了。
原來,宜岫王的兒子又獲知宜岫王并非鐘離雪所殺,乃是張易辰下令殺害的,于是,鐘離雪逃離蘭嶼,張易辰安頓好蘭嶼軍民,準備班師回朝的時候,宜岫城的軍隊突然來犯,殺了張易辰一個措手不及。
蘭嶼的堅守是個艱難的重任,皇帝接到前方軍情告急的戰報后批示:令雍王務必擊退宜岫城,守住蘭嶼!
溫鹿鳴從城內將這個消息遞到桃花塢時,白云暖正從噩夢中驚醒。夢中,張易辰渾身浴血站在尸橫遍野的戰場上。
白云暖驚醒后,綠蘿便來告知溫鹿鳴從城內捎了書信出來,白云暖拆信閱視,果真應驗了夢境:蘭嶼硝煙又起,張易辰回京無望。
接下來的日子,白云暖便每日惴惴不安,牽掛著戰場上的張易辰。
在距離京城十里地之外的一條通京大道上,三只輕騎正御風疾馳。鐘離雪、杰將軍和美善這一路行來,都已換下異域的服飾,穿上漢人的服裝。
鐘離雪紅衫妖冶,在風中飄飛如火。
杰將軍一襲黑袍,英俊威武。
美善則藍衣低調,安靜如塵。
這一路行來,三人都風塵仆仆,各騎死了兩三匹壯實的大馬。
此刻,三匹駿馬正撒開四蹄,奔馳如風,驀地,鐘離雪面色一凜,只覺胸口一陣鉆心的疼,一口葷腥從口內噴涌而出,接著眼前一黑,便從馬上栽了下去。
“公主!”
杰將軍和美善勒緊馬韁,大喊一聲,引起馬兒凄厲嘶鳴。二人翻身下馬,撲到鐘離雪身邊。
杰將軍抱起鐘離雪,但見她面色烏紫,唇邊的血漬也呈烏黑之色,已然昏迷。
“公主這是中毒了嗎?”美善哭著問。
杰將軍的心往下一沉,旋即抱著鐘離雪上馬,對美善道:“趕緊找個郎中為公主解毒。”
美善已經重新翻身上馬,她憂愁道:“可是我們的身份本就不便暴露,公主又中了毒,我們一旦到了京都的城門肯定就會露餡的!”
公主的毒十萬火急,可是美善的分析也有道理。
杰將軍舉目四望,但見大道旁不遠處有一片湖水,湖畔是一片碧綠的桃林,桃林深處儼然有一戶人家。
杰將軍不由一震,指著那片桃林,對美善道:“那里有人家,咱們去那里!”
于是二人一夾馬肚,兩腿一蹬,便帶著鐘離雪向那桃林而去。
駿馬越過湖水,在桃林前停了下來。
杰將軍下了馬,抱著鐘離雪飛速穿過桃林,美善緊跟其后。二人跑到那戶人家跟前,抬頭但見屋門牌匾上赫然寫著“桃花塢”三個字。
杰將軍一腳踢開桃花塢的門,一下驚動了屋內正在圍爐熬藥的松塔。
綠蘿從里屋走出來,邊走邊道:“松塔,藥好了嗎?小姐這幾日牙疼上火,正等著涼藥喝呢!”
松塔卻并不回答她的話,手里扇火的扇子掉到了地上,頭仰著盯向門口,臉上是見了鬼般的可怖表情。
綠蘿順著松塔的目光望向門外,看見了一臉殺氣的一男一女,女的手里的寶刀已經出鞘,發著明晃晃的寒光,男的手里則抱著個臉已發黑的不知是死是活的女子,綠蘿的反應比松塔激烈多了,她直接尖叫了一聲,昏了過去。
白云暖正在里屋看書,猛聽得綠蘿一聲尖叫,不由一驚。她扔了手里的書,便大步走了出去。
當白云暖一襲白衣從里間走出來,就像一朵飄逸的云,杰將軍和美善只覺眼前一亮:世間竟有如此出塵絕艷的女子!r11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