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jìn)入冬月以來,天氣就漸漸的轉(zhuǎn)冷了。原本花姿灼灼的芙蓉花也凋敝了,只剩下一樹空葉。風(fēng)過處,沙沙作響。
蔡氏坐在屋檐下,正準(zhǔn)備給兒子縫補(bǔ)衣裳,捻好了線,拾了針,對著光亮找著針眼,正聚精會神的穿針。線頭還沒穿過針眼兒,卻見小女兒一頭跑了來,紅撲撲的小臉,揮舞著手臂,大聲嚷道:“阿孃,二姐她醒了。”
蔡氏只得放下了針,看了小女一眼,又問:“真醒呢?”
“是呀,真醒了。兩眼珠子直轉(zhuǎn)呢,只是我覺得有些不大對勁。阿孃快去瞧瞧吧。”青蘭拉了拉母親的衣袖。
蔡氏連忙起身,將衣料放在竹凳上,口中說道:“這沒日沒夜的睡也挺害怕的,她爹保佑,總算是醒來了。”蔡氏顧不得去理鬢角邊垂落下來的一縷頭髮,便跟著青蘭往房裡去。
於秋躺在土炕上,以爲(wèi)自己還在夢中,眼珠骨碌碌的轉(zhuǎn)著。方纔守在旁邊的小丫頭已經(jīng)跑出去了。這是什麼地方?屋子裡光線不甚明亮,只見對面的土牆上有一尺見方的洞口,或許該稱爲(wèi)窗戶,立著幾根木條,光線便從那裡照進(jìn)屋來,可屋子裡還是昏暗得厲害。
於秋覺得身子硌得生疼,起身想要下牀,可下體傳來的疼痛感卻如此的真實(shí),她只得又咬牙躺下。要命,都說夢中沒有痛覺,難道這不是在夢中麼?
於秋正在掙扎的時候,只見進(jìn)來倆人,剛纔的那個小丫頭,後面還跟著個婦人。於秋滿腹狐疑的望著她們,只見兩人走到炕前。婦人將於秋身上蓋著的被子一掀,於秋頓時覺得一股寒意灌了進(jìn)來。這寒意和剛纔的痛覺一樣,真真切切,完全不像是在夢中所體驗(yàn)的那樣。
蔡氏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看女兒的膝蓋,淤血未消,還有些紅腫。小腿肚上一道道,指頭寬的血印赫然可見。蔡氏鼻子一酸,差點(diǎn)落下淚來。又怕女兒受涼,連忙給她掖好了被子。
“青竹,你餓了吧,我去給你煮飯。好好的躺著吧。”蔡氏安慰著女兒。
“青竹?”於秋心想這是誰的名字,莫非這女人是在叫自己。漫長的一場夢,不知何時能醒,將跟前的女人和小丫頭來回看了個遍,卻是一臉的茫然,有些黯啞的問了句:“這是哪?”
蔡氏兩眼一直,心想女兒這是被打壞了麼,不僅腿上有傷,連腦子也不好了麼?爲(wèi)何醒來連人也認(rèn)不得。滿是詫異的望著於秋,心中一團(tuán)亂麻,竟不知如何是好。後來竟哭了出來:“她爹呀,這不是要我的老命麼。這可讓人怎麼活呀!”
於秋心想是不是自己說錯了話,惹跟前這個婦人生氣了麼,聽見她哭,於秋心裡有些歉意,想道歉來著,可又不知該說些什麼。
跟前那小丫頭稚嫩的童音響起了:“二姐,阿孃哭了。二姐把阿孃給弄哭了。”
於秋更是驚疑,莫非這就是所謂的穿越麼。她這才注意到這具身子的異樣,細(xì)胳膊細(xì)腿。瘦瘦弱弱的,想來年紀(jì)也不大。於秋一聲不吭,她該以何等的心態(tài)來面對眼前的現(xiàn)實(shí)呢?若是穿越,她即將面臨的是怎樣的一個家,怎樣的家人?想得多了,只覺得腦袋嗡嗡的響,太陽穴疼得厲害,她不敢再多想了,閉上眼睛想好好的休息,或許一覺醒來,她又回到自己的世界去了。
蔡氏嗚咽的哭了一陣子,又想到自己命苦,寡母一個,還得獨(dú)自撫養(yǎng)幾個孩子。他爹那麼狠命的就扔下他們娘倆,自己去了。
青蘭見阿孃只知道哭,二姐一句話不說,像是又睡了。年僅五歲的她不知發(fā)生了何等的大事,也只得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夏青梅從河邊洗了衣裳回來,領(lǐng)著三歲的弟弟。還沒進(jìn)屋子,就聽見了震天的哭聲,手中的盆子頓時“砰”的一聲就摔落在地上。大步的往屋裡跑去,心想她那二妹就如此的不濟(jì)麼。可憐才滿八歲,難道就再也見不到了麼?
青梅悲從中來,進(jìn)屋子一看,只見母親和小妹妹母女倆抱頭痛哭,自己也跟著哭,又拉著蔡氏相問:“娘,二妹妹她怎麼呢,是不是……”她不敢說出後面的話。
蔡氏痛哭流涕道:“青梅呀,你二妹妹不中用了。”
“什麼!當(dāng)真?!”青梅一點(diǎn)也不相信,想想她苦命的妹妹,還那麼小,難道就跟著父親去了。她還記得去年過年的時候,妹妹還纏著自己要糖吃,好端端的一個人,怎麼說沒就沒呢。
於秋想著快入夢吧,身子虛弱得厲害,她好想休息一下。耳邊的哭鬧聲讓於秋無法安心入夢。於秋不得不再次睜開眼,房裡的景象和剛纔所見沒什麼不同,只是又多了兩人。
青梅突然見青竹睜開眼,唬了一跳,連忙退了兩步,又拉了拉蔡氏,指著於秋說:“娘,二妹她還活著呢。”
蔡氏頓時啐了青梅一句:“呸!你說什麼昏話呢,咒你妹妹不成。她當(dāng)然還活著。”
青梅的眼淚立馬就止住了,哽咽的問著母親:“那娘和小妹哭什麼,我才洗了衣裳回來,才進(jìn)院子就聽見你們在哭,還以爲(wèi)二妹妹她沒了。”
“呸呸呸,別說不吉利的話。”蔡氏見青竹又醒了,忙問道:“二丫頭,你當(dāng)真不認(rèn)得我們呢?”
於秋惶惑的搖搖頭,眼前誰和她來好好的解釋一回。爲(wèi)什麼他們只知道哭,莫非自己真要死了不成?
蔡氏心裡有些悲慼,又安慰了青竹一句:“醒了就好,腦子還不清楚也不要緊。慢慢的想,說不定就想起來了。我去給你做飯,想吃什麼,告訴我一聲。”
於秋方覺得餓得厲害,脫口而出:“雜醬麪。”
“那是什麼面,我沒聽過,好吃嗎?”蔡氏心想莫非這是女兒在項(xiàng)家吃過的什麼好東西,她想吃,偏偏自己又無法給她做。
於秋抿了抿乾澀的嘴脣,腦袋依舊有些暈沉沉的,意識尚還清楚。見蔡氏那副神色,便知道雜醬麪是吃不成了,以前最愛吃的東西,難道到了這裡就會成爲(wèi)一種奢望嗎,看來還真是個閉塞的地方,因此又說了句:“隨便什麼都好。”
蔡氏便出去了,走之前又叫上了青蘭,讓幫忙燒火。青梅還得去收拾院子裡的衣服,還得再去清洗一遍。只留下了才三歲的小男孩,守在於秋身邊。
於秋藉著光亮於秋看了看小男孩,灰色的打了補(bǔ)丁的舊棉袍子,他腦袋生得真大,烏漆漆的眼珠子撲閃閃,緊抿著嘴脣,從來沒見他說過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