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飯后劉氏也掛口不談李珠的事兒,趕著李大郎李二郎夫妻各自回房,還把李厚仲也趕了回去,自己拉了李欣在灶間問她:“你咋把這事兒攬過來管了?”
“我沒。”李欣無奈道:“是寶堂妹她說珠堂姐性子軟和,舀不起主意,跟我和珠堂姐說讓家里去人找常家,又提說大哥現在是村長,拉了大哥去,能撐場子……”
李欣嘆了聲:“她那般開了口,我自然也拒不了,就說我回來跟爹和大哥說一說……”
“這寶丫頭,越學越精乖了。”劉氏綴綴地說了句:“明明是她娘家的事兒,還愣是要拉上你爹跟你大哥。她怎就沒提你三叔一句?還不是看著你大哥這會兒在村里有了地位了,這也上趕著來巴結來了?”
李欣不由扶額道:“娘,你也別把人都想得那么世故……”
“是你自己個兒傻,看不明白這中間的道道。”劉氏瞪了她一眼:“你跟你大伯三叔他們家的兄弟姊妹又不親近,你看不明白倒也正常。”
劉氏呼了口氣,摳了摳頭道:“你看你爹,今兒知道了肯定又睡不著了。明兒我還得盯著他,不然他一個沖動就上你大伯家找你大伯說這事兒去了。”
說著劉氏就抱怨:“你說你爹,把你大哥三叔家的事兒都當自己的事兒來辦。這回吧是你三叔家太傷了他的心,他不管李春的事兒,也不管你三叔的事兒了。你大伯的事兒他就更加上心——怕是想著,你三叔跟他要疏遠了,自己就只有大哥一個兄弟了……”
李欣笑了笑:“娘,爹那也是心好。”
“心好個屁,老好人一個,看著就讓人生氣。”劉氏抱怨一通,倒也跟往常一樣不再說其他的,心情顯得也好了許多。對李欣道:“你也早些睡去吧。”
母女兩個洗漱了以后劉氏去熄了灶間的煤燈,關了灶間門出來倒是想起了什么,問李欣:“你當家的病了這事兒……你啥打算?”
李欣回頭看劉氏,劉氏憂心道:“娘當真是管不著你們這年輕人。不過啥事兒啊,也要有個見好就收,他要是再來接你,再頂頂就跟他回去了。娘嘴上說他不好,心里其實倒也覺得他也算難得了,村里男人,不動手打你也不罵你的。眼里心里也就你一個,離了他你不一定找得到別的好的。”
李欣低了頭,“離了他我就一個人過。”
“娘是不介意養你一輩子的,只是也舍不得你守著,你這還年輕啊……”劉氏嘆了口氣,摸了摸李欣的臉說:“娘的閨女可不能再遭罪了,你瞧你寶堂妹,生了男娃就站穩了腳跟。娘也想抱你生的娃,有自己的親外孫……”
李欣無言地捏了捏劉氏的手,良久嘆道:“他來不來接我還不一定呢。娘說這個太早了。”
“他敢不來接!不來接讓你二弟打他去。”劉氏笑說了一句,又是一嘆:“去休息吧,說不定他明兒就來了。”
劉氏這話說起來也不過是無心說的,關文來不來,他到底心里還是打鼓的。
然而這還真讓劉氏說中了。
翌日午晌,李家門口站了個人,瘦瘦削削的,個子挺高,臉上挺憔悴,瞧著整張臉好像都瘦了一圈。站在李家門口也不進來。就那么守在那兒,眼睛沉沉地往李家院子里望。
揚兒和山子牽著手從菜園子那邊過來,揚兒看見人,立馬甩了山子的手朝門口跑去,嘴里清脆地叫:“爹!”
灶間忙活的張氏聽到這一聲,立馬揩著手走了出去。劉氏也馬上從豬圈那邊繞了過來。站在灶間門口。
揚兒朝關文撲了過去,關文穩穩地接了,卻忽然皺了皺眉頭,大抵是因為揚兒撲過來的沖擊力碰到了他哪兒。
隔李欣回娘家來已經有三天了,聽說關文生病也有兩天了。他這副模樣看在劉氏和張氏眼里卻都對他是有些同情。
原來有一肚子火的劉氏這火也發不出來了,但還是沒給他好臉色,也不讓他進來,哼了聲轉身繼續去豬圈忙活。
張氏臉上也不大好看,可看關文長條條地站在那兒,又想起上一次他來尋李欣,心又軟了點兒。聽二弟說這妹婿生了病,看來倒是真的……
劉氏不理他,張氏也裝作沒看見,轉身也回了灶間。
關文也沒叫人,也沒殷勤進來,還是站在門口,摸了摸揚兒的頭。
山子追了過來拉拽著揚兒的褲腳,又仰起頭看關文,好像是在腦子里想這人是誰,想了會兒才“姑”、“姑”地叫了兩句,冒出句“姑父”來。
關文對山子笑了笑,揚兒拉了關文的手往里邊兒拽,說:“爹,娘,屋里,屋里!”
山子站到了牛棚面前,伸開雙手擋著,一臉戒備地看著關文。
關文腳立在地上就沒動,摸了摸揚兒的頭說:“爹不進去。”
揚兒就愣了一下,然后哭道:“爹,娘在屋里!屋里!”
關文舀他沒轍,費了點兒力氣才蹲下身去,道:“揚兒乖,爹惹娘生氣了,娘現在不愿意見爹的。”
揚兒嘴巴扁起來,山子見關文沒有任何動作似是放了心,攆著一只小雞過來,站到揚兒旁邊歪了頭打量關文,扯揚兒的袖子說:“揚兒弟弟,你爹嚯?”
揚兒就點頭,一本正經地介紹說:“揚兒的爹。”
山子也點頭,瞅著關文皺皺小眉頭:“瘦得很。”湊到揚兒耳邊說:“肯定沒力氣,姑父干不成活,娘要嫌棄。”為了表示自己說的是實話,山子還嘀咕說:“娘就嫌爹力氣小,抬柜子都抬不動。”
揚兒也很鄭重地說:“娘沒有嫌爹力氣小。”揚兒搖頭:“爹不瘦,爹很能干的,扛竹子啦,搬壇子啦,該能把揚兒舉高高。”
“真噠?”山子兩眼放光:“我也要舉高高。”
說著兩個小娃子齊齊望向了關文。
關文苦笑一聲,山子巴在他腿邊說:“姑父,舉高高。”
揚兒也一臉期待地看著關文。
關文搖了搖頭,他胸口還有些犯疼,手上也使不出多少力氣來,以前舉起他們倒是輕而易舉,可這會兒怎么能把兩個娃子輕輕松松地舉起來?
見關文搖頭山子就不高興,孩子心性,拉了揚兒說:“姑父小氣!”
說著像是想到了什么,人小鬼大地嚷:“不讓姑父見姑!”
山子擺了小大人樣對揚兒說道:“揚兒弟弟,我是哥哥哦,我說什么你要聽哦,不能讓姑父見姑。”
揚兒為難地看了眼關文,又看了看山子,猶豫踟躕地近乎要哭了。
小娃子哪兒懂得大人那點兒恩怨?揚兒前幾天也是被李欣和關文那樣子嚇著了,下意識地選擇了要跟著自己的娘——娘對他一直都是溫溫柔柔的,當然要選娘了。
爹,爹也不錯的,可是爹那天好兇……
正在僵持中,李欣卻走了出來。
早在揚兒喊爹的時候李欣就聽到了外邊兒的聲響,她僵著坐在了屋里一會兒,聽到外面沒動靜了,這才猶豫著出來看看。
得知他來,她心中是百味陳雜的。
雖然心中猜測,他應該不會那么就給了她休書讓她失望,可心里還是惴惴不安。見到他以后要說什么話?要不要讓他進屋來?用什么樣的臉去面對他……等等的一切都是她沒有預想好的。
緊張、期盼、惴惴……
從跟關家鬧開了起,她心里就一直隱隱有這樣的心態蔓延著。
而其中最重要的,是那個男人——最需要她面對的那個男人。
然而當她走了出來看見這個男人的時候,她卻忽然感覺心里一些紛繁雜亂的心思都隱匿了,心情很平靜,臉上也很平靜。
隔著小院子,關文也看了過來。
才三天時間,臉頰好像就凹陷進去了,整個人瞅著也跟瘦了一圈似的。是因為病了嗎?李欣不知道,可是她很清楚,心里面原本有的那種暢快感竟然無影無蹤,此時心里只剩那種悶悶的疼。
悶得人心發慌。
關文看著她的眼神也是沉靜如水,眼睛里好像有很多感情很多話,可是他也跟李欣一樣,站在一處就不動彈了,只是兩個人的視線交匯在一起,那其中的感情傳遞,在兩個不曉事的小娃子看來就有些過于膩歪了。
“姑!進去!”
山子發現李欣,立馬喊道:“不要姑父見姑,姑進去!”
揚兒為難地看看李欣又看看關文,急得要哭。
山子推推他:“不讓姑父見姑。”
“娘要見爹的!”
“不見!”
山子擋在前面,仰著小腦袋看關文:“不準進去,不舉高高就不準進屋哦!”
關文只是笑,摸了摸山子的頭。
山子惱怒地甩甩腦袋:“不要摸哦,摸多了娘說不聰明了,光光都跑了。”
揚兒跑回去拉李欣,急切地喊李欣:“娘,爹!爹來了!爹!”
李欣手被揚兒拽著,腳卻愣是邁不出去一步。
明明距離挺近的,卻誰都不肯跨一步出去,好像誰先跨了,誰就輸了。
正當山子和揚兒鬧騰地不行而關文和李欣互不說話只對視彼此的時候,院子外邊兒響起李厚仲的聲音:“阿文,你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