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這個事兒關(guān)氏臉上就有些無奈。
“他倒是說,辦那些沒什麼意思,也不是多了不得的生辰。”
關(guān)氏嘆了一口:“我倒是想跟他好好辦一場,這些年他鎮(zhèn)日躺在牀上椅上的,又不能出去走動,他自己心裡怕是也不大好受。頭些年吧家裡境況不算好,沒那個錢財,也沒那個精力,辦不了也沒辦法。現(xiàn)在家裡境況好些了,想給他辦吧,他又有些猶猶豫豫的,說是家裡才存起來了錢,要留著給昌會說媳婦兒。”
說來說去這事兒還是提到趙昌會的婚事兒上。
杏兒安慰關(guān)氏道:“姑父這樣考慮也沒錯。”
“是說得沒錯,但我還是想給他辦一場。”關(guān)氏道:“不過他要是不想辦也就沒辦法了。”
關(guān)氏提了那籃子雞蛋去放好,李欣問她說:“姑父這會兒不在家裡?”
“到前頭巷子底,挨著河那邊兒,跟幾個老朋友談天。”關(guān)氏說著就笑道:“他這些日子也愛出去走動走動了,兒子有出息,他臉上也有光,早晨昌生出門兒的時候就把他送到那邊兒去,等午晌再把他接回來。下晌他睡個午覺,吃了晚晌飯他跟兩個兒子說說話,這一天也就那麼過去了。”
“姑父這樣也算是有規(guī)律,這會兒還去醫(yī)館沒?”
“去。”關(guān)氏臉上笑起來:“他說去讓大夫幫他揉揉捏捏啥的,腿也舒服多了。我見他氣色也好多了,就堅持去。”關(guān)氏道:“雖然錢花得也不少。但是比起他那身子來,花點兒錢讓他別那麼遭罪,也還是值當(dāng)。”
關(guān)氏轉(zhuǎn)過頭來問李欣和杏兒:“你倆來鎮(zhèn)上,阿文阿武沒陪著?好歹也要跟個男人。這會兒地鎮(zhèn)上也不太平。”
杏兒和李欣對視一眼。杏兒問道:“姑說這話的意思是……”
“哎,聽說北方來了響馬,朝廷在想辦法剿滅,不過這不是沒抓著嗎?消息傳到鎮(zhèn)上,鎮(zhèn)上都人心惶惶的。”關(guān)氏指了指鎮(zhèn)北邊兒。那片幾乎都是些連成一片的大宅子。“去年那遭了秧的崔家,不也是被那種人物給害了的?還是沒找到那崔家小姐,想來是找不著了。”
提到崔家李欣便默了一下,杏兒拍拍她的背。對關(guān)氏笑道:“姑晚晌的時候把門窗給鎖好了,那些人要真來,也不會找上咱們這樣的平民小戶。”
“我倒是沒事兒,你們在鄉(xiāng)里頭也要小心些。保不準(zhǔn)就些個人走頭無路的,就往山裡頭來了。”
關(guān)氏囑咐了兩人一句,看了看李欣問:“對了,你倆到鎮(zhèn)上來是買東西的?”
“嗯。”李欣笑道:“買點兒布啊細(xì)白麪啊什麼的,小娃子喜歡吃。”
關(guān)氏便道:“那吃頓午飯再去吧,也不差這些時候。”
“不用了姑,我們買好了還緊著回去,還有事兒呢,就不叨擾這一頓了。”
李欣笑了笑,道:“要是姑父要做壽,姑記得讓人給我們帶個口信兒。”
“行,那我也不留你們。”關(guān)氏也知道各家有各家的事情,各家的事情都忙,便也不多留李欣和杏兒,說:“買好東西就趕緊回去。”
“知道了姑。”
從趙家出來杏兒便大大吸了一口氣,李欣望向她,杏兒說:“姑竈間好像有些油腥味兒,頂?shù)梦椅阜核帷!?
李欣看了看杏兒的肚子,說:“怕是孕吐吧?”
“也沒那麼早……”杏兒摸了摸肚子:“是不是還不一定呢。”
李欣看杏兒那樣子倒是覺得十有**是懷了。
兩人趕著去一家稍微偏些的醫(yī)館,找了大夫號脈。
號脈的大夫四五十歲的樣子,留了兩撇八字鬍,看著那樣子有些讓人不大放心。
李欣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坐在杏兒邊上。
杏兒伸了手在託診包上,那大夫伸手搭了上去,手在杏兒手腕上摸來摸去的,過了會兒又讓杏兒張嘴讓他看舌苔,伸手鉗了杏兒的下巴很是仔細(xì)地研究。看完了舌苔又摸上杏兒的手微微瞇了眼號著。
杏兒已經(jīng)有些惱了。雖然說鄉(xiāng)下女子,不像大戶人家那樣規(guī)矩森嚴(yán),看個大夫號脈還要搭條絲巾什麼的,但讓大夫這樣摸來摸去的又算怎麼回事兒?
難怪這醫(yī)館那麼冷清,來抓藥的也都是男子,敢情這大夫是個見色心起的主!
那大夫還在神神叨叨地冥思想著,杏兒輕輕拉了拉李欣,一臉的慍色。
李欣臉色也不大好看,但礙於這裡是醫(yī)館,她們又只是兩個弱女子,要真鬧起來她們不一定佔得了上風(fēng)——畢竟這周圍她們也不大熟。
李欣咳了咳,大夫睜了眼。李欣說:“大夫,我這妯娌是什麼病啊?您這都看那麼久了……她當(dāng)家的還等著她回去呢,她當(dāng)家的脾氣不好,要是知道她在外邊兒耽擱久了,回去怕是要打她……最近她當(dāng)家的心情不大好,我那小叔子跟我當(dāng)家的一個樣兒,什麼事兒都用拳頭說話,二話不說先打了人再說,她要是有病您這趕緊開藥,我們還要回去弄飯吃,做飯做挽了,婆母要抄刀子嚇唬我們……婆母是宰豬的,力氣可大著……”
李欣嘴巴不停說了一通,一大篇謊話說得眼睛都不帶眨的,連杏兒都要信三分。
李欣暗地裡輕輕撞了下杏兒,杏兒趕緊收了手接話道:“大夫,我是不是有什麼大毛病?您直說吧,大不了這命沒了就成,可不能回去晚了……”
說著還裝作害怕地縮了縮脖子。
大夫或許是被李欣說的那一通話給唬住了,也訕訕地收了手,癟了癟嘴說:“這是懷上了,喜脈。不過胎不大穩(wěn)。我這開點兒安胎藥回去你們吃……”
真是懷上了?
杏兒瞪大了眼看自己的肚子,李欣一早就猜到應(yīng)該就是懷上了,這會兒心裡也不大驚訝,但是面上還是要做出一副驚喜的樣子。說:“哎弟妹!這下可好了。這肚子裡的娃可要揣結(jié)實了!”
杏兒趕緊點頭,大夫拿手順了順自己的八字鬍,說:“那就開一副安胎藥去……”
“哎大夫,別急別急!”
李欣裝作驚慌地在腰間摸索了一會兒,只掏出了十幾個錢出來。擺在那大夫面前。說:“就這點兒錢,大夫你看能開點兒什麼藥?”
大夫雙眼一鼓,李欣擦了擦汗說:“哎喲可不是不花錢給她買安胎藥,那錢都在婆母手裡拽著。咱們做兒媳婦兒的,哪有多少閒錢,出來也就只帶了這點兒多餘的……”
杏兒也收起自己的欣喜心情,配合著李欣道:“是啊大夫。你看這點兒錢能揀些啥藥,給我揀一些就成了。安胎藥什麼的,也只能等回去從婆母那邊拿了錢才能買啊……”
大夫覷了杏兒一眼,又看了看李欣,輕哼了一聲說:“就這點兒錢,診費就差不多了,哪還能給你們抓藥……”
李欣頓時一臉爲(wèi)難,苦著臉對杏兒說:“算了弟妹,等回去跟婆母說了再拿錢來買安胎藥吧……多求求她一會兒,應(yīng)該能拿到錢的,好歹是她孫子……”
杏兒擦了擦眼睛,甕聲甕氣地說:“好,大嫂,我聽你的。”
大夫估計是沒想到李欣和杏兒會聯(lián)合起來做戲,還真以爲(wèi)她們要回去拿了錢再來買安胎藥,這會兒竟然從診案後邊兒走了出來,伸手扶了杏兒說:“那趕緊回去拿了錢來抓藥吧,你這胎可不大穩(wěn)當(dāng),要早點兒吃藥。”
杏兒忍住心裡的噁心,點頭道:“好的好的,多謝大夫。”
李欣假作莽撞地趔趄了一下,把那大夫撞開,心急地看了看天色,說:“弟妹,趕緊的,耽誤了午晌飯要挨你當(dāng)家的打的!他那力氣可不是唬人的,惹了他當(dāng)心他打你,上次不是有頭牛擋了他的路,他把那牛鼻子都踢歪了……”
杏兒道:“對對,趕緊家去……”
李欣扶著杏兒快步朝外走,跨出門檻還不忘回頭衝那大夫說:“大夫啊,明兒讓我小叔子跟弟妹兩人一起來謝你啊!”
大夫臉上一僵,李欣一句攙著杏兒快步離開這家醫(yī)館了。
直到轉(zhuǎn)過一個拐角李欣才停下來,細(xì)細(xì)喘著氣。
杏兒摸著肚子,臉上一時羞一時惱一時喜一時怒的,沒待李欣開口自己先狠狠拿手拍了拍牆根。
“杏兒!”李欣驚呼一聲,杏兒握了拳說:“沒事兒,我就是心裡氣憤。”
杏兒撫了撫腹部道:“本來是件喜事兒,攤上那麼個大夫診出來,真讓人噁心。”
李欣拍拍她的肩說:“要不是圖這邊近些,又只是想瞞著人看看,還真應(yīng)該去安和堂。”李欣安慰她道:“沒事兒了,爲(wèi)了那種人把自己氣著了,多不值當(dāng)。”
“你說那明明是個大夫,怎麼盡給大夫丟人?”杏兒仍舊有些忿忿:“診個喜脈診那麼久不說,診脈的時候還對我……想起來就噁心!”
杏兒咽不下這口氣:“不行,我纔不能就這樣放過他!”
李欣張了張口,杏兒拉了她的手說:“我這會兒明白你那時候有多難受了,這大夫好歹嘴裡還沒說什麼,你那是聽人赤|裸裸地說你的閒話,我要是你我早發(fā)飆了,管它三七二十一,先打了再說,沒那麼多客套!”
李欣苦笑了一下,道:“讓你彆氣了,氣壞了身子可怎麼辦?”
李欣拍了拍她的背道:“也是我們之前沒想清楚,看大夫什麼的,還是要找個熟悉的,有接觸過的。安和堂的文大夫不錯,他帶的人也應(yīng)該不錯,以後我們就去安和堂。”
李欣扶著她說:“也不知道剛纔那人是說真的還是假的,說你胎不穩(wěn)……還是不要大意,反正時間還多,我們?nèi)グ埠吞靡惶税桑埠眉?xì)細(xì)診下脈。”
杏兒往地上啐了一口,道:“他說的話哪能信?說我胎不穩(wěn)?我自己的胎穩(wěn)不穩(wěn)我自己哪會不知道?”
杏兒道:“別聽他那些騙人的鬼話,我看他純粹就是想訛我們的錢!診個脈而已,居然就花了十幾個錢——他這明擺著就是搶錢!”
“好了好了,孕婦氣大,當(dāng)心動了胎氣,到時候穩(wěn)也不穩(wěn)了。”李欣忙勸她說:“你這會兒可是雙身子,有什麼怨氣,回家咱們商量著說,哪兒不爽利,讓二弟幫你出氣去。”
杏兒這下笑了聲,道:“我肯定不會放過那大夫的,啊呸!什麼大夫!”
杏兒吐了口氣,平緩了下呼吸道:“沒事兒了,咱們?nèi)グ埠吞靡惶税桑硗庹掖蠓蚩纯础!?
李欣點點頭,杏兒道:“順便看看阿秀在不在,她給的那筐東西……總要給她個交代。”
李欣愣了下,杏兒無奈地說:“她那東西託人捎回來是捎回來給你的,你不在,我纔給接了過來的,也沒跟那捎?xùn)|西的人說明你的情況。我心裡不踏實,總得跟她說一聲,那一筐的紙啊墨啊的,還有那些皮毛皮草子,也值不少價錢了。”
李欣笑了聲說:“你啊,心放寬一些。”
“我倒是想放寬,就怕阿秀對我有意見了。”杏兒嘆了一聲:“早知道公爹跟阿秀的關(guān)係不怎麼好,也沒想到壞成這樣……”
李欣扯了扯嘴角,道:“好了,先去安和堂吧,看她在不在。到時候淡淡提一下就好了,阿秀脾氣也不算多好,她這會兒還上工著呢,要是有了火氣,在醫(yī)館裡做事兒也做不踏實。”
杏兒點了點頭。
趕到安和堂的時候幾近午晌了。不過阿秀沒在醫(yī)館裡,跟另一位老大夫出去問診了。文大夫倒是在醫(yī)館裡,今日他坐堂。
見到李欣來,文大夫有些意外。
“文大夫。”李欣笑著,拉了杏兒道:“我這弟妹懷了身子,文大夫幫忙看看她有沒有什麼問題,需要注意些什麼?”
文大夫捻鬚笑道:“有身子是喜事兒,坐。”
杏兒依言坐了,心裡不由踏實了些。
相由心生,這文大夫看著就是正經(jīng)給人看病的,不像剛纔那個大夫,眼珠渾濁,說話的時候嘴裡微微帶著酒氣,整個臉看著就刻薄。
文大夫把了脈,也不過一會兒,便收回了手,說:“身子骨挺好的,胎很穩(wěn)當(dāng),不用擔(dān)心。平日裡不要做重活,適當(dāng)動一動也好。安胎藥也不要吃,是藥三分毒,對肚子的娃不一定有益處。這才兩個月的身孕,等胎坐穩(wěn)了,要是覺得心裡不踏實,再來醫(yī)館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