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應過年的事情都安排地井井有條,莊戶人家倒也沒有那么多講究,不過是置辦年貨,聯絡親戚朋友,定好正月的拜訪日期。
大年二十九的下晌,阿秀回了來,人瞧著又長高了些,臉上也有些憔悴,但是眼睛中的溫軟卻又添了兩分,和阿妹站在一起更加相似了。
“早便想著回來,只是醫館中人手實在抽不開。”
阿秀笑望著李欣解釋說:“大哥來看我,問我什么時候回來,又問我能否提早回來幫大嫂的忙,只是我實在脫不開身……”
李欣牽了她的手,接了她的包袱擱回屋去,笑著回說道:“知道你忙,上次你休假時便說了,一直忙著肯定是沒有多余時間會回來的。”
說著便又問阿秀道:“這次是什么時候回去?”
“大年三十兒過了,最多大年初二就得上工。”阿秀說話中有些淡淡的愧疚:“去年留在醫館里的人今年是要放他們回去團圓的,我去年沒在那邊兒,今年便輪到我。好在文師傅體諒,讓我初二之前回去。”
李欣點點頭,倒也知道阿秀做的這項事業特殊,倒也沒多說什么,只是笑道:“你是個大忙人,好在大年三十還是跟家里人一起過的。”
阿秀點頭,目光不經意地就在門外邊兒掃了一遍,然后淡淡地收了回來。
這一幕落在杏兒眼里,少不得就要打趣她:“馮兄弟回下河村去了,阿秀這是在找他?”
阿秀倒也不惱,笑說:“我可沒找,好好坐這兒呢。二嫂快要臨盆了吧?”
說到肚子里的孩子,杏兒臉上便染上一抹笑:“是啊,估摸著也就是這正月的時候。”
“每日還是隨意走走,不在乎走多少,就當散步了。等生產的時候會輕松些。”阿秀囑咐說:“我這回來帶了點兒東西,二嫂收著吧。”
杏兒有些受寵若驚,阿秀從包袱里舀出一個小盒子遞給她:“不是什么名貴的,但還是有備無患的好。”
杏兒忙打開。李欣和她一瞧,竟然是一株人參!
“這太貴重,我可不能收!”
杏兒忙將盒子推回去,忙忙擺手:“這可不行,這可不行……”
阿秀愣了一下,然后搖頭笑道:“二嫂,趕緊收著吧。這不是花錢買的。”
“不是花錢買的是哪兒來的?”杏兒瞪圓了眼:“當初大哥受了傷,要用人參吊命,可是花了五十兩呢!”
阿秀微微點頭:“那是好人參,又是一整根,當然要那么多了。而這個不是,這個個頭小,后邊兒的須也用不上,只用頭切成參片即可。”
阿秀這話的意思李欣便也明白了。這是給杏兒生產的時候用的。
杏兒便有些猶豫,說:“我也不是沒生過娃,這第二胎……不會出什么事兒的吧……”
“不出事兒最好。不過備著這東西也沒壞處。”
阿秀淺淺地笑著,將小盒子推到杏兒懷里:“就當是給二嫂安個心。”
杏兒這才咧了嘴笑著收了小盒子,卻還不忘問阿秀:“這不是花錢買的,是哪兒得的?”
“我自己在山頭挖的。”杏兒笑了笑說:“如今我已經跟著文師傅開始研習藥草,經常在附近山頭挖藥草的。”
杏兒便笑容滿面地說:“這挖藥草也能挖到人參,可真是不錯啊!”
阿秀笑瞇瞇地點點頭。
聊了一會兒,阿秀又轉向阿妹,拉了她的手輕聲問:“成親的時候要準備的都準備了嗎?”
阿妹點點頭,眼眶紅紅的:“都準備了……五姐,明明你年長。卻是我先出嫁……”
阿秀失笑,伸手點了下她的鼻子:“那不是因為你未來五姐夫正在孝期嗎?不然你怎么能比我先嫁人呢?”
阿妹破涕為笑,拽著阿秀的手搖了搖。
瞧見阿秀對阿妹提起馮德發時用的“未來五姐夫”,面上也沒有一點兒不情愿,李欣便覺得她應該是已經想通了。
阿秀為人越發溫和沉靜,以往的那種潑辣勁兒好像沒了似的。
學醫總會讓人沉淀情緒。看來阿秀是學到了個中精華。
李欣很是為她高興。
晚晌時,關文和關全夫妻也回來了。關文還是騎著紅歡,關全夫妻倆坐的馬車。
胡月英瞧著富態了些,背也沒那么佝僂了,想必在鎮上過得不錯,臉上還添了一股驕傲之氣。
如今她在沈家做活計,關全除了幫關文守著鋪子以外,還能時不時地賺點兒別的錢。他們沒有贍養父母的負擔,也沒有照管孩子的負累,自然是樣樣輕松,只忙著賺錢便好。
胡月英的性子也放開了許多,上了坡后挽著包袱便湊到了李欣面前,親親熱熱地叫著李欣大嫂。
李欣招呼她入座,讓關文安排人吃飯,自己去擺飯。
關家人都齊聚一堂,韋大娘也在昨天被韋書生接走了。除了已嫁出去的阿荷,以及不知所蹤的關明和關止承,也算是全齊了。
老關頭笑得合不攏嘴,嘴里只叫著讓大家吃飯。
后屋已經都收拾安排妥當了,一樓是客廳,二樓是三間臥房。李欣已經把東西都搬了進去,只是還沒去睡,就等著今兒關文回來兩人一起體驗一下新居。對面的屋子一間給了揚兒,一間空著,留作客房。
胡月英一看后屋便喜得不行,因晚上吃飯的時候李欣沒提她跟關全住在哪兒,這會兒趁著涮碗的功夫便主動跟李欣提,說要上上邊兒去住。
阿秀正好聽見了,淺淺地笑道:“四嫂,大嫂已經答應讓我睡空的屋子,你就別讓大嫂為難了。我那間屋子也燒了壁爐,暖和著呢,你跟四哥睡那間屋子去,冷不著的。”
胡月英便有些不高興,但礙于李欣沒說話,便也只能悻悻地應了。掉頭轉身出了門去。
阿秀撥弄著燒火棍,李欣輕聲說:“我沒答應你這個,你騙她做什么?”
“也沒什么,本來對她有些成見。現如今也放下了,只是她明明看著大嫂你忙里忙外的也不肯回來幫忙,這會兒見你涮鍋洗碗也不搭把手,我瞧著不爽快罷了。”
李欣淡淡嘆了一聲,阿秀說:“去鎮上待了一段時間,還真當自己是鎮上人了不成……”
沒像去年那樣有娘家的壞消息傳來,今年的大年三十兒過得還是有滋有味的。接下來的走親訪友,登門拜年,祭奠掃墳等事務煩躁也自不必說。
正月初六的早晨,阿荷一家便也到了。
正月初六下晌,趙家一行也回了來。
一切都只等著正月初七阿妹出嫁。
見到關氏李欣可謂是如釋重負,忙將關氏拉到屋子里插上門,期期艾艾地跟關氏說了她的請求。
沒想到關氏聽了之后卻詫異道:“明兒就是成親的日子,你還沒跟她說這個?”
李欣臉上尷尬。輕輕點了點頭。
關氏便伸手戳她腦門:“哪有你這樣的嫂子,其他一切都打點地好好的,偏偏是這個你不教給她。還巴巴地讓我來說!”
李欣扭捏著坐到關氏邊上,拽著她的手說:“姑,不是我不教她,可這也得讓我知道要怎么教她啊!我一點兒都沒經驗……”
“沒吃過豬肉總見過豬跑吧?你出嫁的時候你娘……”
話說到一半兒,關氏趕緊閉上嘴。
大家都知道李欣出嫁的時候就不是完璧之身,想來出嫁之前李欣她娘也沒有跟她說周公之禮是怎么回事兒——畢竟李欣早已經是知道了的。
關氏真想賞自己一個大嘴巴子!
“阿文媳婦兒,這個……你別介意啊,姑嘴快了些……”
李欣忙擺手說:“姑說哪兒話,我自然不怪姑的……”
關氏便尷尬地笑了笑,因為愧疚自己提起這檔子事兒。關氏忙將功補過,答應下來:“那讓我這個當姑的跟阿妹說便成!”
歇息一晚,正月初七一大早大家便早早地起了身,關文讓關全去鎮上準備鋪子開張的事宜,這邊兒留了他和關武兩個兄弟,準備到時候跟著韋家來的花轎去鎮上。算是送妹子出嫁送到鎮上。
李欣也不含糊,借著自己雖然蹩腳,但總算是比這古人多點兒技術的化妝術給阿妹化妝。
阿妹臉上紅紅的,面對著關氏坐著顯得尤為不自在。
李欣看了好笑,想必是昨晚上關氏便傳授了阿妹一番周公之禮,不然這小姑娘怎么就這時候害羞起來呢?
臉紅得都不用涂胭脂了!
杏兒催促著李欣往阿妹臉上多抹點兒紅,李欣說:“就這樣就好看了,抹那么紅瞧著多別扭啊!況且她這張臉本來就已經很紅了。”
關氏笑著說:“要嫁人了,是這樣,是這樣。”
阿荷和阿秀一左一右伴在阿妹身邊,阿荷這次回來瞧著眉眼之間更添了精明,此時卻也紅著眼眶拉著阿妹的手給她磨指甲,一邊低聲說:“幺妹要嫁人了……娘在天上看到肯定很高興……”
阿秀輕輕撫平著嫁衣上的褶皺,笑著說:“三姐別哭了,大喜日子呢,一會兒招了阿妹哭,大嫂這畫的妝可就全花了,大嫂不得怨你吶。”
阿荷擦了擦眼睛,拍了拍阿妹的手:“想必該說的話大嫂都跟你說過了,三姐就不多說了。以后要好好過日子啊,三姐等著抱侄兒。”
阿妹本來很是感動的,卻被阿荷這最后一句“抱侄兒”的話給逗笑了,伸手指了指杏兒,笑說:“三姐別急,馬上就有侄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