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府邸,熟悉的院落,熟悉的景色,還有熟悉的人。當熙云跨進王府的大門,徐徐的走在熟悉的家中,直到看見趙懷遠和葉輕嵐并肩而立,朝她溫柔的淺笑的時候,她真的有中恍如隔世的感覺。
熙云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急急得沖了上去,一下子撲進了葉輕嵐的懷里,葉輕嵐的眼角含著淚花,抱住了久違的女兒,而趙懷遠看著在愛妻懷中低泣的女兒,溫和的笑了笑,眼里有著釋然和安心。
他們的女兒啊,在離開了這么久,經歷了這么多之后,終于回到了他們的身邊,看到她依然美麗而健康的模樣,趙懷遠的心這才安定了下來。
自從熙云和晨禹離開京城之后,他雖然什么都不曾說過,只因為了解和相信自己的兒女,但是為人父母,怎可能不擔心?
晨禹到也罷了,畢竟是男孩兒,又是練武之人,闖蕩天下本是男兒本色,趙懷遠不是放不下的人,也支持兒子離開這烏煙瘴氣、急功近利的京城、朝堂,去追逐自己的天下、自己的夢想。
可是熙云不同,她是他唯一的女兒,從小嬌生慣養,何曾吃過這樣顛沛流離的苦?可是他不能保護自己的女兒,害的懂事而又柔弱的女兒學著晨禹一樣遠走高飛,只為不拖他的后腿。
有女如此,他自然欣慰,可是心里又如何能放的下呢?
這些日子,沒有一雙兒女的消息,他早就心急如焚;知道熙云回京卻被天子帶進后宮時,他幾乎急躁的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就要闖進皇宮要人。
若不是這些年在官場上的經驗讓他學會冷靜處事,趙懷遠真有些后怕,自己若當時一個沖動闖進宮去,犯下死罪也就罷了,恐怕還要連累女兒的一生幸福。
當今天子對熙云懷的心思他明白;如今他遭軟禁為的是什么他也明白;那牢中無辜的龐勛統為何入獄他也明白。
溫柔鄉為英雄冢,傾國紅顏,亂世禍水。
可是熙云何辜?容顏絕色,并不是她的錯呀。
看著在妻子懷里,脆弱的抽泣的女兒,趙懷遠心里百感交集。
云兒這一生,真是太不容易了,他搖搖頭,如果當今天子真當要一意孤行,那他就算是拼盡全力,也要保的熙云平安。
這是為了自己,為了熙云,也是為了那人,曾經的托付。
趙懷遠暗暗的下定了決心,然后笑了笑,心里平靜下來,走過去伸手抱住了激動不已的妻女。
“好了好了,別急著哭,好不容易終于見面了,是不是該好好說說話,輕嵐,你年紀也不小了,怎么就知道哭呢?云兒,你娘親身子不好,你又長途跋涉的,別哭了,傷身,來,跟爹爹進屋去吧,外面風大。”說著,趙懷遠便扶著葉輕嵐和熙云走進了屋子,而環翠則識趣的提著東西先回房準備去了。
小姐終于回來了,可該好好的布置一番才好,環翠一邊想一邊關上門,朝內堂走去。
這廂,帶趙懷遠和葉輕嵐坐定,熙云便對著夫妻二人跪了下來,“爹,娘,云兒不孝,丟下你們獨自離開,讓你們擔心了。如今云兒回來了,一定會好好侍奉跟前,以盡孝道,不讓爹娘操心。”爹爹為她放下權利地位,娘親為她忍痛放她離開,這樣的恩情,熙云心中怎能不懂?
在家千般好,出門一時難,縱然有人小心打點,可離家畢竟不比家里,這些日子,熙云更是感念父母待自己的深恩。
只是如今縱然已經回來了,可她的心卻如此的不安。未來到底會怎么樣,她真的好怕好怕。
第一次,對于自己的人生,熙云有這樣的無力感。
皇上的威脅,太后的語帶玄機,若嫣的無奈,嘉敏的傾訴,龐勛統的入獄,邊關的異動,耶律煦陽的野心……這一切讓她的心為之亂了。
可是一輩子固守深宮,那卻不是她想要的生活呀。
到底該何去何從,她真的不知道。
跪在爹娘面前,熙云忍不住淚流滿面,這次,她是真的累了。
“云兒,你快起來,說這些做什么,還不讓娘看看你好不好?你看看你,都瘦了這么多,下巴整個兒尖了,在外面受了很多苦是不是?有沒有人欺負你?告訴娘啊,我的云兒呀……”葉輕嵐哪里還忍的住,站起來一把拉柱熙云,便抱頭痛哭起來。
趙懷遠心里也感嘆起來,看著一臉憔悴不安的女兒,他慢慢的站了起來,走到熙云的身邊,待母女兩人漸漸停下哭聲,才安撫了下妻子,“輕嵐,你身子不適,大夫說你不宜勞累,先去歇著吧,免得又病了,云兒已經回來了,有什么事什么時候說都一樣,秀秀,來,扶夫人下去休息。”秀秀是葉輕嵐的貼身侍女,一直在門外候著,聞著吩咐,便立刻恭敬的進來扶起了葉輕嵐。
葉輕嵐不停的搖頭,還想說些什么,卻被趙懷遠阻止,他搖搖頭,對妻子使了個放心的眼色,葉輕嵐不再多說,點了點頭,看了熙云一眼,走上去將熙云抱了抱,開口道,“云兒,回來了一切有爹娘為你作主,你什么都不必擔心了。”說罷,看著熙云溫順的點頭,她才安心的離去。
熙云看準葉輕嵐離去的背影,蹙起了眉,“爹,娘的身子近來不好么?”爹爹一向不瞞娘什么,可是這次竟然支開了娘,而娘的臉色明顯的蒼白,讓熙云的心不安起來。
趙懷遠低低嘆了口氣,“她這是心病,你和晨禹是她的心頭肉,自小看著長大的,突然間你們兩個都這么走了,還一點消息都沒有,你說她能不著急么?這么一急就病了,這些日子才剛剛好了些,你也看到了,她的臉色不大好。不過你別擔心,你這一回來,她這病就去了大半,不用多久自然好了。”說著趙懷遠看了熙云一眼,道,“好了,不說你娘,這些日子你到底去哪里了?為何探子都沒有你們的下落?”趙懷遠問。
熙云垂下了頭,抿了抿唇,最后還是說了出來,“我,和少禮一起,去了西涼國的國都……”她輕聲的開口道。
“什么?你去了大都?”聞言,趙懷遠的臉色就變了,“你可知道我國和西涼國素來面和心不和,如今更是邊關吃緊,戰事一觸即發,你居然……你這是不要命了么?萬一讓人知道你的身份,你怕就回不來了,熙云,這次你可真是大膽!”趙懷遠輕聲低喝起來。
熙云立刻跪了下來,“云兒知錯,可是到了邊關,云兒忍不住,而且當時云兒實在不想被人帶回京城。爹爹知道的,云兒此生的志向不在于那華麗的后宮,只愿得一心人,白首永相伴,就像爹爹和娘親一般,而不是……”說著,熙云垂下了頭,不再說下去,而趙懷遠自然懂了。
當時探子已經探得熙云在邊關,若是多做停留,恐怕此時的熙云,早已經被趙珂留在了深宮,怎得如今的逍遙自在?
可是,這一路,也實在是太兇險了。
趙懷遠低嘆一聲,站起來扶起熙云,“可有人識破你的身份?”
熙云搖了搖頭,“女兒萬分小心,不曾被識破。”只是她卻將心丟在了那里,不知道算不算是叛國,熙云心里苦笑。
想到如今西涼國直逼而來的形勢,她便苦澀起來,什么都說不出口。和耶律煦陽那段朝夕相伴的日子,還是留在心里吧,就這樣讓她成為一端最美好的記憶,似乎也不錯。
而趙懷遠卻不知道熙云在想什么,聞的熙云這般說,也便放下了心,“這便好,否則后果不堪設想。”可是此時,他們卻還不知道,西涼國的穆王耶律煦陽早已窺知了熙云的真實身份。
“爹爹放心,云兒不會這么不知輕重的。”熙云輕輕的說。
趙懷遠點點頭,不再追問,“那你有晨禹的消息么?”
“沒有,我和哥哥除了京城便分開行事了,哥哥去了北方。”熙云搖了搖頭,眉心深鎖,“爹,哥哥讓我轉告爹爹一句話,他說,從此世上,再沒有趙晨禹這個人。”說完,熙云垂下了頭,不敢看趙懷遠的神色。
大哥是爹爹唯一的兒子,爹爹如何栽培費心自是不用多說,而如今卻一去不返,熙云真的不知道趙懷遠的心里會是如何一番模樣。
而趙懷遠此刻的心情的確是說不出的復雜,他僵硬的站在那里,臉上有些迷茫,眼神都有些散了,看著遙遠的北方,他忽然深深的嘆了口氣,再開口時聲音變得低啞起來,“兒大不由人,他也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了,晨禹是個好孩子,我不擔心他,我不擔心……”說著,他的手指都在顫抖。
熙云的眼角有些濕潤,她走過去抱住了趙懷遠,“爹你放心,大哥這么本事,一定不會有事的,他這么說也是因為當時賭氣罷了,過些日子,等他覺得時機到了自然會回來看望爹娘,到時候爹娘再好好的教訓他也不遲。”
“唉,他這一去是建功立業去了,又怎么會回來?若是回來,只會讓他前功盡棄,讓我一門成為罪人,你大哥他這次是下定了決心,算啦算啦。”卻不料,趙懷遠并沒有安下心來,反而是搖頭嘆息,但他畢竟是個極能自控的人,很快便控制了自己的情緒,低頭看著熙云道,“云兒,你回來便入宮,這京里的事情想必你也都知道了,爹爹便也不一一再問你,只是這段日子,皇上和太后可有為難你?還有皇后和德妃……哦,不,現在該稱呼貴妃了,他們對你如何?”賢王的眼神閃了閃,此時,已經恢復了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