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冤屈卻來到京都府衙大門前擊鳴冤鼓,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此時早已被衙役們破口大罵著轟了出去,可許安說出了自己是靈學院的學生。
並非是說靈學院的學生在這座城內有多麼高貴。即便是這座城內最普通不過的小攤小販也都知道去年北昌帝國所發生的那件大事,更不用說負責抓人的京都府衙了,所以那名衙役覺著這事應該沒有這麼簡單。
衙役仔細的盯著許安,似乎是想要記清他的所有特徵,然後有些慌張問到:“那你爲何擊鼓?”
“我要找你們府尹大人。”
笑話!府尹大人是你說找就能找的?而且找人用得著去擊鳴冤鼓?這些事情都很是荒唐。
衙役也覺著荒唐,可太過於荒唐的事情很多都沒有表面上的那麼荒唐,衙役隱隱覺著面前的這位少年的目的並不簡單,扮豬吃老虎的人在這個世上並不少。
那些人或許是由於心理變態喜歡享受身份被認出後對方悔之已晚的恐懼表情,又或許是真的不方便袒露出自己的真實身份。
不管如何這些人都是這些衙役們最討厭的一類人,以前的經驗告訴這名衙役,不能把他轟出去,也不能對其不敬。他要找府尹大人,那自己就去通報一聲罷了,最多也只是被府尹大人喝上一句。
“稍等。”
衙役示意許安入府。
許安把手中的鼓錘隨手往後扔在雪地之上,上前彎腰撿起地上的紙傘,然後慢慢走進京都府衙的大門。
門關,門外的鼓錘還有鼓面上被震碎落在地面的陳灰很快又被大雪重新覆蓋深埋了進去。
或許只能等到雪停,日出之時纔會重新被人發現,只是這太陽卻還要晚一些才能重新掛在那青天之上。到時人們或許可以看到那隻鼓錘,知道有人在這擊過鳴冤鼓,可這些細不可查的灰塵並不會輕易被世人所發現。
衙役沒問許安爲何要找府尹大人,因爲他已經察覺到這件事情絕不簡單,他知道那些事不是自己可以過問的,只是他並不認識許安是何人。
許安站在府內緊挨著大門的位置,仔細的拍掉身上的積雪,然後靜靜地原地等待。
王寬依舊是站在房間門口,看著越來越大的積雪感到越來越不安,身上始終只穿著那身單薄的寢衣,他的臉已被凍的青紅,眉毛鬍子上也都結了一層冰霜,可他如同是感受不到一般,對這些都不理不睬,也不曾回屋多穿上一件衣服。
他的雙眼不停的在屋內和門外兩處地點徘徊。
屋內的枕頭底下有他需要的東西,從他受命去城西最不起眼的一處雜貨鋪抓人到欽天監覆滅開始那件東西他便一直放在枕邊。
無論如何他都不敢去靈學院抓人,事先也未曾有人告知自己要抓的是靈學院的學生,他有過懷疑,可證實他這些疑慮的卻是欽天監的覆滅,以及21位官員自縊於靈學院的門前。再後悔也是爲時已晚。
王寬看到衙役慌亂跑來,他的感覺越來越不妙,聲音顫抖著問到:“何人擊鼓?”
顫抖不僅僅是因爲害怕,還有冷,他很冷。
“回大人,門外站著一位少年要見大人,他說自己是靈學院的學生,我問他可有冤屈,他說沒有。”衙役低頭行禮說到。
王寬快速問到:“他叫什麼名字?”
“他說他叫許安。”
王寬聽到這話雙腿都險些不穩,扶著門框保證自己不倒下,過了很久後才嘴脣顫抖著自言自語的慢慢說到:“許安?姓許?許安,靈學院的學生,沒有冤屈…”
姓許,又是靈學院的學生,沒有冤屈卻來擊鳴冤鼓,這些聯繫在一起如同一柄重錘一般敲打在王寬的識海之中,可他的的思維並沒有爲之混亂,而是清醒,前所未有的清醒。
“大人?您沒事吧?”衙役趕緊上前扶住王寬問到。
碰觸到王寬的雙手,冷的衙役直打了個寒顫,感覺自己全身的汗毛都要豎起來了一般,這真的是人能有的體溫?
這不只是天冷所致,更是心冷。
王寬雙眼無神的搖了搖頭,臉上透露著狠絕,還有些解脫,但更多的還是恐懼,重複著嘟囔說到:“沒事…沒事,你讓他在堂內等我,幫我把門帶上。”
說完話後扶著牆壁慢慢走回屋內,沒有回寢房再去添上一件衣物,而是直接來到書房,書房裡的硯臺內還剩有餘墨,只是由於天氣的影響早已結冰凍住。
王寬伸出一根手指輕輕蹭著硯臺,待到自己的手指上有了墨汁之後拿出一張紙來在上面寫了一行字,墨水結冰,墨水留在紙上的痕跡很淺,但卻也能準確看到上面的字跡。
做完這些后王寬雙手顫抖著抱起硯臺,然後彎腰放到書房門口位置,走到窗戶面前有些猶豫,似乎是不敢直接開窗。猶豫了一會兒後伸出沾滿墨汁的那根手指,顫抖著扣出了一個小口,趴在那裡仔細的看著外面的天空,眼神中有些留戀和不捨。
一片雪花由這個小口內飄了進來,輕輕粘在他的眉毛上面,由於他的體溫異常寒冷的緣故甚至都未立刻融化,顯得很是晶瑩剔透。王寬輕輕取下這片雪花,放到那張信紙上面,跨過書房門口的那方硯臺,向著寢房內走去。
許安已經移步到堂內,只是遲遲沒有升堂的聲音傳來。
他站在京都府衙堂內已有一刻鐘的時間,這段時間內已經足夠周圍的居民起牀洗漱,然後圍聚在京都府衙的門口,許安已經開始能聽到府門外的喧鬧議論聲。
看著上邊一直都是空蕩蕩的座位微皺了下眉頭,快速上前抓住那名衙役著急問到:“你們大人住在何處?”
周圍的衙役見許安出手都已提著棍棒圍了上來,許安冷冷說到:“我乃北昌帝國惠安王!帶我去你們大人的住處!”
衙役們聽到惠安王這三個字哪裡還敢再行不敬之事,趕忙雙膝跪地行禮。
惠安王在北昌帝國的地位僅次於國主,一個國家有兩個王這更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北昌帝國曆來只有一個北昌王。
這也是所有人都不明白的事情,他們都不明白國主爲何要封個惠安王,封王后更是隻做了簡單安排便匆忙離都,也都沒有給朝臣們勸諫的機會。
甚至連惠安王府建在哪裡,封地在何處這些封王前就應該著手準備的問題直到現在都無人清楚。
其實許世昌並非是沒有去考慮這些問題,只是在他看來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府建在哪裡還重要嗎?封地在哪也不再重要。
對於這個結果無論朝臣們再如何不滿也只能選擇去接受。
許安這個惠安王的權利或許不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權相重大,可他的地位便說明了即便是丞相大人見了他也要行臣子禮,更別提自己這些衙役了。
王寬就住在京都府衙內,許安很快便來到了房間門口。
沒有停留,許安直接踹開了房門,可看到屋內的情況時許安瞬間僵在原地。
正對門口位置,掛著一條白綾,白綾下方是一隻破舊的板凳,已經被踩翻倒地,板凳上方垂著一具屍體,一刻鐘之前這具屍體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還是京都府尹大人。
可這時已然懸掛在房內橫樑的那條三尺白綾之上。
隨行的衙役們也都是瞪大了雙眼,似乎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畫面。
雖說剛死沒多久,但屍體已經被凍的很硬,脖子上有著很深的白色勒痕,整張臉更是白的恐怖。
許安沒有去管屍體,而是眼角瞥到了書房門口的那方硯臺,結冰的墨汁上面有著淡淡的指印,硯臺上也有著一層淺淺的冰霜。
許安趕快跑進了書房,想看看這位府尹大人死之前還在與何人互通書信。
書信上的那朵雪花已經融化,留下了一滴水漬,如同畫押一般顯得很有真實性。許安微閉了下雙眼,拿起那張有著一滴水珠的書信,書信上面的話很少,痕跡也很淺,可是這封書信卻能保證能看清上面寫了什麼。
許安緊盯著那具已經被衙役們放下來的屍體,他這時纔有些明白爲何無人去查誰讓他抓的人,因爲無論是由誰來查根本就不可能查的到。
這位府尹大人在更早之前受命去抓人後他便已經猜到了自己的結局。
所以他早上起的很晚,也從不點卯,爲的便是想晚些來面對這一天,從那天開始他的枕頭下面就始終藏著一條白綾,他的屋內也放著一隻剛好夠的上房樑的板凳。甚至在他常穿的衣服內也都有一隻很小但卻足以致命的刀子。
他並非看開生死,他的雙眼有留戀,有不捨,還有很深的恐懼,這些都足以證明他不想死,也不敢死,欽天監出事之後他更是天天呆在家裡惶惶而不可終日。
可他別無選擇,牽扯到了這件事,他不可能活。
其他人不來找他那是因爲那些人不想和不敢知道真相,可若有人想知道真相那一定是會不擇手段,連自己性命都賭上也要找出真相的人,又豈能在乎別人如何?
他怕死,更怕不得好死,這條勒在自己脖子上的白綾無論怎麼看都是最好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