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蘭婷
第八卷:一生一代一雙人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爲(wèi)誰春!
槳向藍(lán)橋易乞,藥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納蘭性德《畫堂春》
雍親王府
本在侍候著胤禛穿朝服的蘭婷,聽了胤禛的話,雙手頓住驚疑的看著胤禛。
胤禛側(cè)過身體,避開蘭婷的注視,面色微紅,邊繫頸扣邊沉聲說:“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了,清兒至今仍不原諒我,你方便的話去看看她吧。”說罷直接走了出去,沒有停頓沒有回身,也沒有,留戀。
蘭婷緩緩後退,靠在桌邊坐下。一顆心仍在七上八下的狂跳不止,這個(gè)說自己侵犯了別的女子的男子是她的丈夫麼?她以爲(wèi)自己對他了解得很透徹了,卻怎麼也想不到他會做出如此出格的事情,如果不是他親口說出來,她是無論如何也不會相信的。
胤禛不是那種好女色的男人,她知道。
成婚十多年,他對她這個(gè)福晉算不上是深愛,但是卻可以說是敬愛。他對她從沒有過一句重話或是任何的不滿意,她也謹(jǐn)守著自己的本份,處理著府內(nèi)的事情,從不參與他的公事,夫妻兩人相敬如賓,她得了個(gè)溫雅賢淑的名聲,更是德妃娘娘最貼心的好兒媳。
她把他敬爲(wèi)天,當(dāng)作是自己一生的依靠。
她愛他,這種愛如綿綿不絕的流水,細(xì)潤悠長。
她關(guān)心他的苦,他的痛,他的難過,他的高興。她對他用盡心力,心甘情願(yuàn)的爲(wèi)他做著任何的事情。
以前她總以爲(wèi),他不會深愛上任何的女人,可是那年,她知道她錯(cuò)了,他不是沒有‘愛’,是沒有‘愛過’。
那年,他愛上了清兒。
清兒,這個(gè)讓她在佩服之餘深深喜愛上的傳奇女子,相信沒有人能夠不喜愛她。
那日閨友開業(yè),皇阿瑪親自前來,督促著清兒換回女裝,清兒的美,豔若桃李卻又雅若芳蘭,她的美慧震憾住在場的所有的人,而她在他的眼裡看到了原本的欽慕和疑惑瞬間幻化爲(wèi)光熱和火焰,幻化爲(wèi),愛慕。
他愛上清兒,不能說是意外,因爲(wèi)沒有人能對清兒的美麗,清兒的智慧視而不見,意外的是他的愛是自己從沒有見過的濃烈和激揚(yáng)。
她親眼見到了他爲(wèi)了清兒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他沒有要求她作什麼,但是她還是一次次的約請清兒來,她能容下清兒,爲(wèi)了他,她能,況且她原本也是喜愛清兒的。
清兒推拒了幾次,仍然是來了。在看到清兒的那一刻,他突然的容光煥發(fā),精神抖擻。後來,她在他的眼裡看到了感激,是他對她的感激,她在心裡對自己說:值得了。
清兒收了弘暉做徒弟,她在心裡感激清兒的同時(shí),也在替他高興:自此後他多了接觸清兒的機(jī)會。弘暉和胤禛,這兩個(gè)人已經(jīng)是她的全部生命了,清兒能讓他們快樂,她就能放下自己的心腸,包容清兒。
只是那夜後,他沒有她原本以爲(wèi)的,他該出現(xiàn)的欣喜,而是有著濃濃的焦慮。後來他說:“清兒要的是自由!”
他們都知道,清兒從小接受的教育與這清朝的格格們絕不相同,她的世界比她們更寬廣,她也比任何的女人更有作爲(wèi)。
他們還知道,清兒熱愛自由,不會爲(wèi)了任何人放棄自由。
他們更知道,以皇阿瑪對清兒的態(tài)度,清兒是不會擁有她所熱愛的自由的。她去求德妃娘娘,可德妃娘娘卻說:清兒指給誰,皇上的心裡早就有數(shù)了。不用再求了!
不久後,清兒被指給九弟,他心痛難過神傷,她也心痛難過神傷,爲(wèi)了他。
清兒懷孕的時(shí)候,他是焦慮不安的,她知道他是害怕清兒出意外,害怕大清朝再?zèng)]有董鄂清揚(yáng)這個(gè)人,害怕這個(gè)人永遠(yuǎn)變成記憶。所以她經(jīng)常的去見清兒,然後回府狀若無意的告訴他清兒的狀況,只是爲(wèi)了讓他安心。
清兒平安的生下盈月的那夜,他在月桂樹下站了一夜。
三年前,清兒失蹤了,不知道去向,京城傳言是九弟傷了清兒的心,她不相信。她知道九弟不會捨得傷清兒的心,清兒離開一定有著清兒自己的理由。
清兒離開後,他先是象失了心神一樣,每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做著什麼,應(yīng)該做著什麼,他派出了大批的人南方北方的找了大半年,都沒有找到清兒,後來,他突然象是醒悟了,不僅開始誠孝皇阿瑪、友愛兄弟,而且勤勉敬業(yè)。凡是皇阿瑪交辦的事情,都竭盡全力去辦好,既讓皇阿瑪滿意,也在朝臣中間留下了好的口碑。
她知道,這些年,他沒有放下清兒,相反,清兒在他的心中,有著任何人都無法比擬的重要,任何人也都不可能替代清兒。
清兒回來後被皇阿瑪留在宮中,他是難過的,但是他不能去求皇阿瑪,爲(wèi)此,他更加的難過,他總想著在清兒需要的時(shí)候爲(wèi)她做任何的事情,可是,說來也奇怪,每次清兒出事,他好象全部都幫不上她的忙。
清兒回府了,她以爲(wèi)他會高興起來,可誰知,他卻告訴了她這麼一個(gè)石破天驚的事件:他強(qiáng)要了清兒的人,在他娶了年氏的那夜。
那夜,果然還是出事了啊。
蘭婷揉著額頭,緩緩站起身。他臨走時(shí)是說:“這件事,是我對不住你了,清兒至今仍不原諒我,你方便的話去看看她吧。”他的意思是要她去向清兒解釋。唉,這叫她如何開得了這個(gè)口。
昨天清兒回府,她原本打算今兒去看清兒的,可是,添了這麼一件堵心的事,不知道清兒會如何想她、待她。
蘭婷深深的籲出一口氣,邁步走向梳妝鏡前,坐正身子,端詳著鏡中的自己。身後她的陪嫁丫頭喜梅急忙走過來問她要做什麼。是啊,她要做什麼呢?她已經(jīng)梳洗過了,她平日的妝容也僅是如此,衣飾談不上華美,只能算是大方得體,這對她來說就已經(jīng)足夠了,而且她也是難得有功夫有心情有需要攬鏡自照的。
每日清早,不論他在哪歇宿,她都先他一步起牀,伺候著他出門,這是她從小受的教育: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多少年了,她一直都是這樣做的,小家的女人們尚且能做到如此,何況她還是一個(gè)皇子的福晉。她更要爲(wèi)他掌好家,做他的賢內(nèi)助才行。
喜梅看著福晉,從小到大侍候了她二十來年了,她是個(gè)難得的好主子,雖說人嚴(yán)肅了些,可是心腸好,她自小便是這個(gè)性子,有什麼事情也只是放在心裡,不會說出來。這些年,她雖改口叫她‘福晉’,可是在心裡頭她還是她的格格,看著她每日在府裡張羅著操心著,她心疼格格,可是格格嫁的不是一般人,是大清朝的四阿哥。況且四阿哥對格格也是很好的。
早晨正在跟前侍候著的她被爺支了出去,等爺出去的時(shí)候纔對守在門外的她說:“好生伺候你主子。”她不明所以的進(jìn)來,見到格格失魂落魄的坐在那沉思,她不敢打擾,只在一旁侯著,直到格格到梳妝鏡前,她問格格她要做什麼,格格才露出了笑容,只是這笑容怎麼看著都有些苦味,看樣子,爺是藉故把自己支出去,對格格說了什麼了。
喜梅觀察著福晉的面色,發(fā)現(xiàn)她除了面色略顯蒼白外,和往日沒有什麼不同,她也知道,福晉這張臉絕不會喜形於色的,即便她敢問原因,福晉也不會告訴她的。她這邊正想著,就聽福晉說:“喜梅,替我戴上那套九福晉送我的首飾。”喜梅答應(yīng)著麻利的翻開首飾箱找出那個(gè)藍(lán)絲絨的首飾盒,拿出裡面的紅寶石項(xiàng)鍊、紅寶石釵子,紅寶石戒指,紅寶石耳環(huán),替福晉一一戴上。這套首飾放在這裡幾年了,今兒是第一次戴,這一戴上,福晉顯得喜氣多了,人也越發(fā)的顯得雍容華貴了。
“福晉這一打扮,比畫上的人兒還美。”
“你這孩子,又胡說了。”
“是真的,福晉平日裡也該這樣打扮打扮纔是,你看年氏她們,每日打扮得多美。”
蘭婷看著鏡中喜梅那興奮的臉,不由得露出苦笑,緩緩的說:“我老了,比不得她們了。”
喜梅急忙分辯:“纔沒呢。福晉只是平日裡不打扮,現(xiàn)下打扮起來,可比那年氏,李氏她們好看多了。”
蘭婷輕輕斥責(zé)道:“你又胡說,快擺飯吧。吃了飯我還要去看看九福晉。”
喜梅答應(yīng)著“是”。然後,笑嘻嘻的出去傳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