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臺上的尋嫵笛,冷眼看著臺下那個被自己親手打斷雙腳的人,原本就寒氣十足的臉上更顯冰冷,與她那身火紅的衣袍格格不入。全場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臺下之人的哀嚎。
原本她就不同意,舉辦什么比武招親,只是不耐爹爹日日夜夜的念叨糾纏。而且每天都是同一套說詞,什么男大當婚女大當嫁,尋家就她這么一個女兒,怎么說也得在他有生之年,為她覓得一個如意郎君。那么就算他百年之后,也不用擔心女兒,無人可依。這樣他才有臉去見她那早去的娘親。最后還大大方方的掩面痛哭起來,哪里還有江湖上傳聞的一代大俠形象。說得好像她那二個哥哥不存在一般。
爹疼她,她不是不知道,只不過她內心另有打算。她從小沒有學過一般女兒該會,多的是和哥哥們一起舞刀練劍。所以針絲女紅她一樣不會,琴棋書畫她樣樣不通。倒是武藝,在尋家中沒有人能出她左右,就連爹也一樣。她也沒有自信可以當一個好妻子,就算嫁人了,可能也會誤了人家吧。
她無所求,只愿如果有機會,可以走遍□□天下,觀賞世間美景,看盡人生百態。試問現今一般人家有何人會任其妻子在外拋頭露面??赡苣抢僳E天涯的俠客,些許有如此的胸襟。所以如果要嫁他就要嫁這樣的人。如她無幸遇上,也是她命該如此。
所以她對爹說,她的丈夫一定要是個武功高強之人,至少要比她厲害。誰知偏偏爹又誤解了她的意思。才整出這樣一個比武招親來。
她在重景城的名聲,自己最最清楚了。所以凡是會來參加比武者,絕對沒有一個是真心想娶她的。無一例外都是看她尋家的威名而來。
可偏偏父親早早已經貼出了告示,讓她無法反悔。江湖最重的就是信義二字,箭在弦,不得不發。她也只好硬著頭皮上了。所幸一路打下來,并沒有遇到什么高手。
但是貪婪的人,是什么都做得出來的。一開始,的確都是規規矩矩的比武,點到為止。可是越打就越偏正道。從一開始的小動作,到后來的暗器,冷箭,無所不用其極的卑鄙招術。甚至連攝魂香這么危險的毒都用上了。
所以她忍不住,下重手。殺雞警猴,斷了那人的雙腳。
“還有哪位英雄愿意上來討教!”尋萬豪見一下冷了場,急了連忙跑入臺中,吆喝起來?!皝韥韥?,今天只要是有人勝了小女,就是我尋某的女婿。”盡管他努力鼓動,但全場還是鴉雀無聲。大家都被剛剛那血腥的一幕驚住。尋家的財富固然誘人,但小命更可貴。這尋無敵,還真是無敵。
見無人敢應,尋萬豪像泄了氣卻又死撐起皮的球。全天累積的精神,瞬間消得無蹤無影,原本他以為今天肯定能撈個女婿,不出半年就可以抱上孫子。他沉靜在美好前景的喜悅中,卻忽略了最基本的問題,他女兒的武功。連自己都打不過的女兒,這小小的重景城,還有誰能打得過?
眼看著那含怡弄孫,三代同堂的美好未來,哐的一聲在面前碎了。他不得不哀怨的轉頭,看向旁邊火紅身影的女兒。那表情印著他的經典臺詞——我怎么對得起你娘!
后者撇開視線,選擇無視!
他只好回頭再次看向臺下,抱著最后一絲期望道:“真的沒有哪位英雄好漢,敢上來應戰小女了嗎?”
臺下還是寂靜一片,靜得尋大俠那顆飽受打擊的心,咔吱咔吱的開裂。
“在下不知是否有幸討教一下!”正當尋萬豪幾乎絕望的時候,一聲儒雅的嗓音如天籟之音響起,像一道曙光,劃開他的重重黑暗。引得全場抽氣聲一片。
人群紛紛讓開,一個身著白衣的青年立于之中。溫和樸實的臉上滿是書卷的氣息。人們紛紛投以驚駭的目光,注視著這個不怕死的青年,瞧他那單薄的身子骨,一會恐怕比他腳下那個巨漢更慘。旁邊的好心人紛紛勸慰他不要送死。
青年回以一個淡笑,頓時一片耀眼的光芒射出,像是看到了春回大地,百花齊放。好人心被那絕美的笑容震住了,永永不能言語,臉上卻不自覺的紅了一片,心跳冒似要失控。
回過神來,青年已闊步走上臺去。
尋萬豪那個心花怒放呀,終于終于有人肯上來了,他的外孫,他的未來,有希望了。雖然眼前的青年,貌是弱不禁風。但誰又敢保證他不是深藏不露呢?希望希望,他繼與他十二萬分的希望。
青年不緊不慢的走至前臺,白衣帶著風,讓人有錯覺他像是在飄。他走至臺前,望了望齊胸的擂臺。觀察了一下,卻發現原來擂臺外面是沒有上去的臺階設計的。一時犯了愁,觀了半晌,長嘆一聲,看來不得不爬。
他認命的雙手撐于臺面,用力一蹬,想借力跳上去??上е匦牟环€,哐嗆一下,又跌回臺下去了。這回到是四腳朝天了。什么儒雅風采全變狼狽了。
頓時臺下哄笑聲一片,尋萬豪滿懷希望的心,瞬間又跌回谷底。這……這是打擂臺還是爬擂臺?
青年卻不見放棄,又馬又站了起來,拍了拍衣衫,撫去上面粘染的灰塵,那樸實的臉上夾著絲不好意思的紅潤。
比對了一下眼前的擂臺,充分吸取了,上回的經驗。雙手撐起,并抬起一腳,費了半天的力氣才掙扎著上了擂臺。
尋嫵笛冷漠的看著臺沿那個呆頭呆腦的書生,冷冽的視線愈發的寒氣逼人。現今連讀書人也變得貪得無厭了嗎?
青年好不容易爬上了臺,仍舊是先掃去身上的灰塵,走置中央,正視著對面的尋嫵笛,臉上仍舊掛著剛剛那絲紅昏,不知是因為剛剛上臺的尷尬,還是因眼前之人。抱拳行了一個禮道:“尋小姐有禮,在下上官隨云,乃重景學院新來的夫子,不才前來領教一下姑娘高藝!”
尋嫵笛撇過頭,并沒有打算理采他的話。臉上還是冷得不近人情。
上官隨云卻沒有因此氣餒,故我的說著:“在下本次上臺,其主要的目自是為了與小姐一較高低,但這之前,我有個不情之請!還請小姐誤必答應!”他看了一眼仍舊是沉默的嫵笛一眼,繼續道:“煩請姑娘能允許我為你把一下脈。”
尋嫵笛這才驚然的轉過頭,看向這個一直被她無視的青年。他說要為他把脈,莫非他知道先前那被她打傷之人,對她用毒??赡軉??那人撒毒的手法極其隱秘。就連在臺上的爹爹都沒有發現。
正當嫵笛疑惑間,臺下早已有人開始起哄,嚷嚷聲四起:“喂,臺上的,你到底是夫子,還是大夫呀?怎么一上臺就想把人家脈,莫不是想趁機吃人家豆腐吧!”
上官隨云倒也不惱,心平氣和的回道:“在下的確是夫子,但也略通醫術,此次只為關心小姐的身體,實在沒其它非份之想。請小姐切莫見怪!”說完誠懇的看向對面的尋嫵笛。
大家猜測著這個不知狀況的夫子,肯定會被尋三小姐,痛扁成豬頭時,卻見尋三小姐卻主動走了過去,真的伸出手讓他把脈。臺下又是一片嘩然。
上官隨云號上她的脈門,認真的傾聽手上傳來的聲動,半晌才滿意的放開,長長的舒了一口,像是終于放下一塊大石一樣,提頭看向尋嫵笛,壓低聲音道:“小姐放心,你并沒有中毒!”
嫵笛更為吃驚了,果然此人知道那人撒毒之事,她看向剛剛他上來的方向,那個斷腿之人正被家人扶著離開??磥硌矍爸耍皇峭鞓O為細心,就是武功非同一般。頓時她立馬提高了警覺。不敢再對眼前的人掉以傾心。
退開幾步,抱拳嚴肅的道:“請!”
上官隨云一愣,這才驚覺比武才剛開始,也跟著退后,拉開兩人的距離,但是腳步卻少了之前的從容。抱著拳回禮也失了之前的力道,語氣軟棉棉的:“請!”
他語意剛落,尋嫵笛閃電般的揮出一掌,方向直朝對方的胸口。她這一招只為試探,只要是有武之人,必定可以避開。所以她根本是毫不猶豫的出招。
可是一切都出人意料,上官隨云并沒有讓開那一掌,正確的說是他根本讓不開。踩著步子晃晃悠悠的連退了數步,卻還是正中耙心。
啪的一聲,一掌重重的砸在他的胸口,叟的一聲,他的身體飛彈到空中,再嘭的一聲,重重的砸在了臺下的石板地上。
從出掌到他落地前后不到二秒,這是今天上臺之人中,最快被打下臺的。
臺下一秒鐘寂靜,然后就是哄堂大笑。尋萬豪都不得不背過身去,狂敲巨痛的頭,一副人生無望的悲慘樣。
嫵笛無語的看著自己揮掌的手,剛剛那一掌,她已經知道,那人不但沒有絲毫武功。連身子都比一般人要虛弱。這樣的人,居然敢上來打擂臺?看來不是他財迷心竅,就是忘了曬干腦袋。
尋萬豪已經是萬念俱毀了,他不就想抱個外孫怎么就這么難?最最乖的女兒都嫁不出去了,那兩個不孝的兒子,就更不用想了。難道他尋家就此絕后,天?。?!你不公平,他尋萬豪可沒有做什么虧心事呀!
自哀自怨了半天,尋萬豪才踩著萬分沉重的步伐,走至臺中,連自己都覺得多余的道:“還有沒有哪位英雄上來討教的!”這次他沒有停多久,直接收尾道:“那么今天的比武就到此,各位請回吧!”
“慢!”正當尋萬豪轉身打算回城時,臺下突然又傳來一聲。他立馬回頭,眼里冒著星光,希望,希望在哪呢?當看清那人時,他又像霜打的茄子般,焉了!
擂臺上突然爬上一只顫顫纖細的手,接著才冒出一個樸實的頭,挽起的發絲,有絲零亂,他躬著身子,另一只手拼命按著胸口。半天才舉起手弱弱的道:“我!”
此人正是剛剛被打下臺的上官隨云。
嘴角抽抽,尋萬豪僵硬的看著臺下仍捂著胸口,像是風一吹就會倒下的上官隨云,調整了半天才擠出幾個字:“夫子,你剛剛已經輸了!”
他聞此言,卻突然來了精神,撐著扶著臺面站直道:“敢問尋大俠,此次比武招親,是否有規定參與次數?!?
“沒……沒有!”
“那如在下,想再打一次,不知可否?”
尋萬豪頓時語塞,而上官隨云已經開始在爬那道,堅難的擂臺了。足足用了之前四倍的時間,才得以站在臺上。
灰頭土臉的看向尋嫵笛道:“尋小姐我……”
語還沒說完,就被眼前的人,拽住衣領嘩的一下提起,叟的一聲,他的身體甩在空中,再嘭的一聲,重重的砸在了臺下的石板地上。
這位二度打擂臺的勇士,又趴在了地上。
尋萬豪無奈的搖了遙頭,嘆這世上,還有這樣的傻小子,明明半點武功不會,卻偏偏愛來這臺上受虐。唉!人生百態呀!
他轉身走正想帶著女兒離開,卻又被同一個聲音阻止。
“慢!”地上又爬起一個由白變灰的纖細身影,這次全場的人都臉部抽筋了。
接著是一系列的重復的動作,堅難的爬擂臺,嘩!叟!嘭!的經典三重湊曲。再是弱弱的一句:慢!然后一再的重復這一系列的動作。
直到日落西歸,擁擠的人群散盡,三重湊后,再也無力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