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炸毛(上)
病房布置得很溫馨,小家電一應俱全,陽臺上是翠綠的綠色植物——事實上,這個時間的北京,大街上一瞅,還都是光禿禿的枝椏,遠遠沒到春暖花開的時節——但綠色是生命的顏色,病人多看看是有好處的。
田教授臥在床上,遠遠看去,抿著嘴唇,睡夢里都那樣難受。
已經聽說了他的病癥——肝癌晚期。癌癥都很折磨人,到最后會痛到撕心裂肺,旁人看著都心疼。田教授現在的病情,據說也只能對癥治療,以口服肝癌藥物為主,這是軍區醫院幾個專家的一致意見。
他原本就很清瘦,現在被這病一折磨,整個人都消瘦了一圈,臉上已經沒有什么肉了。他的夫人就陪在一旁,頭發沒有盤起來了,低低地垂在而后,反而減齡不少。但她的背影很哀傷。
“夫人,查房?!?
但其實沒有什么好查的,診療之后并沒有動手術,只是每天開著昂貴的西藥而已。我猜想,像他們家這種大戶人家,必然是有私人醫生的,之所以待在醫院,只怕是為了方便起見。
大叔終于打完電話,移開落地窗回到病房。
他穿著黑色的大衣,和往常的明朗相去甚遠。我裝模作樣地拿著記錄本,偷偷抬眼看他,竟發現大叔的眼底是厚厚的黑眼圈,大大的眼睛也失去了神采,那是超負荷工作了許久才會出現的樣子。
穿著護士服帶著口罩,包裹地這么嚴實,但就因為那一眼,大叔已經很犀利地認出了我。他滿臉不贊同地瞪我。
“小木氣消了嗎?”田夫人忽然問。
大叔正在瞪我,被問得猝不及防,更可怕的是田夫人順著大叔的眼神也看向了我。好在她沒在意。
“沒事,一個人在家耍脾氣呢?!?
田夫人嘆了口氣,“小木這孩子就是太嬌氣了,你有空多關心關心他。過幾天,我們也該回家了?!?
大叔點點頭,沒再出聲。
那邊,護士也已經查房完畢,跟田夫人打了聲招呼要走。見我還定定地站在原地,甩了我一個眼神。
關上門的時候,我聽到大叔在說:“媽,我出去一下?!?
所以我沒走遠,到了電梯口,就不走了。護士還奇怪我怎么不跟上,我扯開口罩:“抱歉,我不是實習生。護士長知道的?!彼孟褚惨姽植还至?,看了我一眼也就走了。
我在走道里等他。
沒多久,大叔就來了。我聽到了他的腳步聲但是沒有轉頭,直到他停在我身后很近很近的距離,依舊沒有轉身。
但我能很確切地感受到他的存在了。他比我高那么多,站在我背后就像是堵小山一樣罩住了我。前一段時間在寫武俠,在那個世界里有一個論調很有意思,說的是習武之人,最忌諱把背后暴露被敵人。而往往,你能安心交予后背的人,就是你最信任的那一個。
我不習武,但也覺得真是如此。
我沒有動作,大叔也傲嬌地沒有做什么。我其實很希望他這個時候能做點什么,但他最后只是邁過我,去按了電梯。
這棟住院樓不高,住的都不是一般人。探病的人也沒有那么熱鬧,電梯很快就上來了。
“叮”的聲音響起,接著,我的手腕就被人拉住了往電梯里帶。
“誰把你帶進來的?”進了電梯,大叔的聲音還是冷冷的,問的話題也冰冰涼透心涼,把我心頭的滿腔熱血一把澆熄。
而且他已經放開了我的手。
“沒人!我自己來的?!?
電梯的鏡子里,照出兩個人影,都黑著臉,表情凝重。我是被氣的,他是怎么的我也不清楚。好心來看他,還被“惡語相向”,是個人都得發脾氣了。更可惡的是,我都這樣炸毛了,他卻還在自顧自地哀嘆。
“你到底幾個意思!”就受不了這種尷尬至死的境遇,我的小宇宙忍不住爆發了,拽著古寂的衣服質問:“我好不容易混進來想看看你,你干嘛擺出這樣一副臉色?你說的都是耍我的嗎?現在看到我都嫌棄了!”
電梯里只有我們兩個,又是密閉的空間,聲音一大,還有一點回響,氣勢鎮人。
仰著頭說這番話,雖然力度大打折扣,但好歹也是拿出了應有的氣勢。這段時間過得夠憋屈的了,感情,感情不順,家庭,家庭不順,我又該找誰理論去。
“沒有嫌棄你?!彼穆曇魫瀽灥摹?
索性已經說開了,膽子也放開了:“那你剛剛那樣問?”設想中,明明應該感動得要命,然后胡天海地地來一場久違的擁抱,這才應該是正確的劇情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