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生死有命
宋煙、俞屏訂婚的那一天,正好是我稿費到賬的后一天。雜志社給的還挺多的,就想著得買份體面的禮物送她。平常人家,閨蜜訂婚結婚,也得盛裝出席,送上一份心意。但她不是平常人家,我并不合適出現在那個場合。
倒是俞屏還想著看我和大叔的笑話,問我要不要去,被我一口回絕了。到現在,我已經能隱約明白他為什么會變成這種性格。“人之初,性本善”,這個話并不對。剛剛出生的嬰兒,只有動物本能而已,人類才有的那一些“性”,其實都是被環境影響而來的。俞屏這樣張揚霸道,其實是缺乏安全感的另一種形式的呈現罷了。
預算有限,我給她買了套護膚品。這玩意兒女生都喜歡,瓶瓶罐罐,再多也不嫌多。
遺憾的是,她是這場儀式的女主角,前一天根本挪不開腳跟我見面。但其實那也不是重點,他們怕她逃婚,才是最致命的。所以宋煙才無奈地跟我說讓我別太放在心上,禮物等到事情忙完之后再給也不遲。
這一次沒人劫持我了。
訂婚當天,我和阿森師父守在店里。時不時會來溜達一圈的竇豆也消失不見了。這一天的咖啡館特別冷清。
阿森師父趁機給我灌輸“對方不好惹”的言論,給我洗腦。苦口婆心地勸我別把時間浪費在這些人身上。他可能聽說了我和大叔之間發生的事,堅定不移地認為大叔有負于我,我應該趁這個時候趕緊溜走,重新做人。
也是沒想到他原來這么話嘮。雖然出發點是好心,但未免真的有些煩人。
他還特別喜歡一次次擦杯子,活像是要把杯子搓下一層皮來。邊擦邊念叨那些句子。打個不好的比方,就跟大話西游里的唐僧一樣,像蚊子一樣嗡嗡嗡地叫啊叫的。
最后我實在忍不了了,把抹布往桌子上一拍,道:“師父!別再念緊箍咒了,徒兒頭疼!”
阿森被我突然的一聲嚇了一跳,驚魂未定,手里的動作都暫停了,眨巴著眼睛像在咀嚼我說了什么。
半餉,才對著我捧腹大笑。
笑得都要抽過去了:“咱能別這么逗嗎?哎瑪,笑死人了。”
說完那句之后我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不過并不在意:“真的很煩啊你!我知道你說的都對,但是感情這種事情,怎么可能自己控制得了啊!”
“那你喜歡他什么?人帥?溫柔體貼?還是有才多金?”
這個問題問倒我了,但他說的這些都不全是。我遇到他的時候,哪里有才多金了,只不過奶茶店小老板而已。
“我也說不清楚……喜歡了就是喜歡了,哪有那么多為什么。那是一種感覺!一種就是他的感覺!”
阿森“切”了一聲,對我說的嗤之以鼻,“小姑娘。聽我一句,愛情不代表婚姻,婚姻不一定是愛情的終點。別守著死理過日子。”
“知道啦,師父!”
阿森是個話嘮文藝青年,心地善良,但總是喜歡帶上主觀色彩。跟這種人相處有一個好處就是不會那么累。他幾乎把心事都掛在臉上了,不用擔心自己是不是講錯話得罪人家,何況還是“上級”。他長了一張帥氣的臉龐,但接觸久了就知道,擁有一顆屌絲的心。
除去給宋煙買禮物的錢,又給家里匯了剩余的稿費,也能支撐我媽過一段時間了。雖然離醫藥費還差很多。
打錢回去的時候自然也通了電話。他還是連話都說不清,冒出幾個咕嚕咕嚕的聲音已經是不錯了。我媽對我賺錢養家這件事情特別不好意思,一個勁兒地說不用不用,聽得我才真的不好意思了。
這樣也好,能用錢抵銷我不愿面對的事情,何樂而不為。
宋煙再次回到我的視線的時候,是和俞屏一起的。兩人好像在鬧別扭,進門的時候我先看到了宋煙,慢了半拍,才看到后面跟著俞屏。
“小寒,工作地怎么樣?”聽聲音,似乎心情還不錯。
我沖她揮揮手,回答:“還不錯。”
說著就從吧臺里面彎腰跨到了外面,上去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心情還不錯嘛。”
“嗯,是還不錯。”她回答。但她后面的那個人看著就不是不錯了,是有點“錯”了。順著視線,第一次見到那么別扭的俞屏。
“他怎么了?”趴在宋煙耳邊悄悄問。
“沒事,意見不合,差點打了起來。”
……
不過看樣子,這兩人似乎相處地還不錯,我也就放心了不少。
阿森有些不待見俞屏,一見他進門,臉上的小梨渦馬上消失無蹤,變成了硬邦邦的死人臉。俞屏本來就跟竇豆他們那群人不對付,倒也能理解阿森的反映。但現在關系錯綜復雜,要理清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了。
等坐下來,咖啡端上,阿森特意給我放了會兒假,陪客。
我坐在剛剛訂婚的兩個人面前,目目相對。
“你們聊,當我不存在就好。”俞屏一臉黑眼圈,打了個哈欠,往后一倒,打算休眠。
但我哪里真能當他不存在啊,只能和宋煙說的話自然就被咽下了肚。只是聊了些無關緊要的話題,又問了問兩家人家斗法的情況。宋煙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反而是俞屏聽到了,告訴了我一個重磅消息:“師父快不行了,你的大叔最近可是在受苦哦。”
我被他唬住了,“田教授?你確定?”
“我當然確定。”他把手往后一枕,“怎么說也是我恩師,我還是很關心他的。”
“那古寂,現在怎么樣?”
“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俞屏告訴了我一個地址,是醫院,軍區醫院,就是上次陳琛來過的地方。
據說田教授得的是癌癥,很嚴重,已經到末期了。快要扛不住病痛的折磨,不得不來醫院救治了。我問俞屏為什么之前田教授不去醫院,他模棱兩可地說了一句,我也沒聽清。
據打探,病房里一直有人守著,一般人還進不去。俞屏身份尷尬,帶我進去也不合適。只能用粗俗的辦法了——假扮護士。
這就容易很多。俞屏直接找到了護士長,命令她給我找了件合身的護士服,又給拿了一本本子,讓我裝模作樣跟在護士一號后面記錄就行。
走到現在,真的印證了“人世無常”這個詞。沒想到三番兩次助我一臂之力竟然會是俞屏。更沒想到他會和宋煙走在一起。
護士服一穿,口罩一戴,沒人能認出來了。
護士一號幫我檢查了一遍,拍拍我的肩膀,道:“別緊張,都是從實習生這樣過來的。”她以為我是實習生來著。
我趕忙點點頭,跟在她身后。
田教授的病房在高層,單人間的,環境很好。穿過長長的走廊走到快到盡頭的地方,門口站著清一色黑色的兩個保鏢。站的比白楊樹還要直,一看就是從軍隊里被拉來的。
走到門口的時候,護士摘了口罩,指著我:“這是新來的實習生。”丟給我一個眼神,我也摘下了口罩。
兩位小哥特別嚴謹,看了好一會兒才讓我們通過。
一開門,就看到田教授的夫人。前不久剛剛見識過她的厲害。更重要的是,見到了大叔。他在落地窗外面的陽臺上打電話來著,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例行檢查……”
田教授睡在病床上,臉色刷白,眉頭揪著,看著就很難受。可能睡著了,沒發出一點聲音。這個小老頭兒前不久見到的時候還很精神氣,不想過了個年,現在就躺在病房里,毫無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