蓮無芯和天魔星若是一戰,自然萬萬比不得昔日神魔之戰遍及宇內寸土。但在如今,也必定是三界矚目了!
可對于當事兩人而言,蓮無芯的意識中并沒有太多勝負的執著,也不是說他多超脫,只是他畢竟無心少思,所以若非真切見到的情形也很難讓他有非常清晰的感受!
但對于天魔星可絕不如此簡單,作為星宿降世他自有其命定運數。然而他的運數卻已并非不可改變,正因面前此人的存在,使被封印千百萬年的魔君并非只有自己一個宿體選擇。所以此戰勝敗,天魔星心里雖然仍極其盼勝,卻絲毫不再有身為一族之首的尊嚴因素,僅僅只是為了一己存亡!
畢竟他自己實在太清楚了,對于神界而言自己就算敗了,也只不過再入輪回歸于本來星位。可若被魔君放棄,自己將難逃灰飛煙滅,絕跡寰宇的結局,更加不用想可以改變犧牲品的命運。
同時,處于魔界一方天性少思少慮,但人界卻都為此戰提心吊膽!
蓮無芯雖然身為真仙,可天魔星亦非普通魔道,此兩人之戰幾乎可算當今兩界至尊決死,并且也等于是決定兩方存亡。
可悲的是,本心來講其實并沒有幾個人真的甘心情愿把自己的命運交到蓮無芯手上,但卻又不得不祈禱他的勝利。然而于此同時,心底里卻又隱然有希望他能和對手同歸于盡,因為他的存在必然會令自己顯得十分沒用!
何況如修載旭一般從心底里嫉恨蓮無芯的人們,其實從來就并不知他一個而已!
雖然表面懶散,可蓮無芯從未有過絲毫輕視天魔星之意,從一開始他便已經仙琴在前,仙劍于暗中備用,隨時準備給對手致命一擊。
天魔星本為星宿,又統領整個魔界數十年之久,其修為必非等閑。偌大的戰場上曾經多少次萬千之眾的對敵廝殺,幽魂邈邈,但此時兩人交手的氣勁卻令得戰場中飛沙走石,日月無光,連城頭眾人也感到被逼的立足不穩。
雙方觀戰者已為此戰驚得目瞪口呆!而天魔星更是暗感驚奇!因為僅僅數月之前,蒼冥紫藤還說過蓮無芯不過是行險使詐才僥幸將其擊退,根本不可能是其自己對手。而且他還經過這些日子的奔波勞碌,修復五方仙境結界必然要消耗他不少修為,但此刻怎會有如此法力?
其實別說他,就是蓮無芯徑自也不免感到詫異!他雖然不覺自己全力以赴會輸,但此刻竟感覺法力有源源不竭之勢,別說多時勞碌的疲憊,分明修為已經更勝往昔!
事實上他的感覺也沒錯,自從奉師命尋找女媧神石,到修復五方仙境,蓮無芯每次行動都不免消耗劇烈。但每一次的損耗,卻對他同樣是一場歷練。并且經過那么久,冰魄和火精與千靈素衣也都漸漸與他魂體相融,形隨意轉。
與蒼冥紫藤一戰,蓮無芯所受損傷是最嚴重的一次,但卻也成為他修為飛升最大的一次。再經過五方仙境的侵染,此刻他已經仙根牢固,靈識充沛。不久前陸壓又再次為他以母血續命,還服用靈藥,種種因素相加,此刻的蓮無芯幾乎可以說是一次重生,所以即便和天魔星這種正印星宿也堪與一戰。
當然,就蓮無芯本身而言,所具有的法力仍舊難比天魔星那種天地生成的幾乎無窮無盡。但因對手實力遠遠超過預料,天魔星已不免先有了三分怯意!
而且心里始終被自己存亡的患得患失所束縛,所以天魔星漸漸的落于劣勢。而心里怯意一生,他又不得不顧慮到蓮無芯屢次以弱勝強的莫測計謀,因此出手更加顯得顧慮極多!
就這樣,幾番拼斗之后天魔星已漸趨劣勢,而蓮無芯幻音仙樂越來越得心應手,弄得天魔星不得不將護體神功運集周身防御那漫天音律所化刃氣,更加鮮有反擊余力。
高手對戰勝負往往瞬息之間,但這瞬間的時機掌握關鍵卻在于誰可以救彼此優劣的微小一點先一步搶占優勢,并利用恰到好處。
天魔星當然不會不明白這樣的道理,可惜關心則亂,偏偏正還是誤在了這常識上。
而蓮無芯雖然已經處于上風,且三曲連發,卻見對手雖然已經有些手忙腳亂,但仍舊可以應付,料想對手修為其實至少仍舊不弱于自己,只是一時心緒不寧??梢坏┑绕淅潇o下來,形勢便必然會對自己不利。
一念及此,蓮無芯不在靜待對手反擊,而是決定先發制人。
“曲終人散”,天魔星方感壓力銳減,暗暗喘氣,卻突感一股巨大殺氣蓋頂而來。原來蓮無芯已經出手玄靈仙劍施法,“萬仙之劫”令整個仙界毀于一旦,以此命名的功法可見非同一般!
面對那數不清且幾乎毫無罅隙的無數劍氣籠罩而來,威懾力更遠勝于之前那樂刃,天魔星不由得心頭一震。
終究是仙界第一神兵,天魔星雖暗感對手似乎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強大,可對此也絲毫不敢大意。當即盡全力引整個戰場數年來怨煞陰魂包裹周身,在旁觀者看來仿佛有無數有形的氣劍一瞬間鋪天蓋地的砸到了一團氣團上,然后振天振地的巨響中夾雜著無數哀嚎慘叫。單只那震動已經使才修復的君義城墻塌了一半,戰場中立現一巨大陷坑。
天魔星周身衣袍已寸寸碎裂,無數血痕隱現。蓮無芯本來當機立斷想要就此結果了他,卻忽然聽到師父的傳音:“無心不可殺他……”
天魔星趁那千鈞一發之機跳出陷坑急逃回營,而蓮無芯看著那仿佛可以吞噬一切的巨大陷坑,想起曾經在這片戰場上死去的無數生靈。環顧四野,突感自己這一勝看似挽救了所謂“蒼生”的性命,但活下來的人們真的能為此感到幸福嗎……?
天魔星敗在蓮無芯手下,魔界大軍潰敗逃竄,對峙多年的君義城一戰終于暫時平息了。
舉城歡呼雀躍的同時,連天氣好像都突然好轉了。晴空萬里,艷陽普照,百姓重拾故居一派欣欣向榮的景象!
可對于修家人來說,現在還遠沒到可以樂觀的時候。此番魔界進攻,建武城破,修家軍死傷殆盡,百不存一,若無朝廷撫恤,這北疆仍舊難以恢復,修家三百余年的基業也必將付之東流。
但對此次大勝,四十里外的兩道圣旨,一僅感激真仙救護大恩,二道則委任數名官署前來充實北疆各地,明顯雖未直接除去修家的權柄,卻已經將其權力大為分散。
同時,陸壓將天帝因功賞賜的三枚“圣靈丹”給蓮無芯服用。看他神情,陸壓自知多說無益,當即便轉身離去了。
蓮無芯獨自服藥行功,調息完已經是黃昏。本想出門去透透氣,一開門卻見陸沁芳獨自坐在石凳上仰望星空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感到有人到了近處,陸沁芳忙回頭見他長舒口氣!
“桐兒和巧兒呢?”
“哦!巧兒醒來吵著肚子餓了,桐兒怕她打擾真仙便帶她出去尋東西吃了?!?
點點頭,蓮無芯徑自坐到她對面問:“你在想什么,都出神了!”
聽他問,陸沁芳赧然一笑,搖搖頭:“沒想什么!我只是突然覺得,人活著除了吃喝住行,還要勞作,戰爭,人人羨慕神仙的逍遙自在,長生不老,可神仙在天上是不是真的就毫無煩惱思緒呢?”
想了想,蓮無芯不由苦笑:“我雖未上過天庭,但料想那眾神的日子怕也未必如人們臆想的那么無憂無慮!不過,那和你我又有什么關系呢?即便有一天真的成仙成神,偶然下顧全然一片腥風血雨,烏煙瘴氣,即便千百萬年的壽命也未必就心無所慮,自由自在了!”
陸沁芳聽了緩緩點頭問:“那真仙心目中,想過的日子又是什么樣的呢?”
沉吟半晌,蓮無芯悠悠長嘆:“若能活下去,我但愿可以找到一個寧靜的隱蔽山林,有清澈的溪流,茂密的林木,平時彈彈琴,釣釣魚,閑暇暢游林海,靜聽風聲,恬淡賞雨,再無這世俗任何煩擾,我便可如此安心終老了!”
陸沁芳雙手托腮臂肘拄在石桌上,雙眼出身似乎在揣摩著他所描述的景象!
好一會兒,蓮無芯從自己的臆想中回過神看向她微笑問:“你呢?有沒有想過自己此后一生希望如何度過?”
想了想,陸沁芳一臉認真的說:“真仙所說便是我所想的?!?
愣了下,蓮無芯微微蹙眉:“你我終究有別,就算有朝一日我被貶為凡人,也終究逃不出命運所累。而你還有大好年華,理應去享受人間繁華。能夠永遠喜樂固然是好,但縱然不免悲愁思緒,也是一世精彩!”
平靜的搖搖頭,陸沁芳的語氣中有種讓蓮無芯無力反駁的沉重:“自從母親去世,再見真仙那一刻,我心中便已決定此生無論順逆,都必將誓死相隨。終究我此生乃真仙所賜,又蒙傳授法術。若是有朝一日離開真仙身邊,我實在不敢想象自己該如何活下去……”
若是旁人,恐怕不免會把這番話當做訴說衷腸的表白。但陸沁芳心性純真,爛漫無邪,年紀雖不算小,但畢竟尚未通曉男女情愛。只不過她自出生沉睡二十年,睜開眼在這世上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蓮無芯。而且如今早就孑然一身,對蓮無芯的依賴感更仿佛與生俱來一般!
蓮無芯倒不是想不明白,只是隱隱感覺到自己面對這情形好像也并不如想象中那么單純,不禁感到思緒煩亂!
只是接下來的催命符雖然讓他暫時擺脫了這份攪擾,卻更使他覺得厭惡已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