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晴柔看易細(xì)月出來，連忙朝她揮舞著手。

“走吧。”易細(xì)月走到蘇晴柔身邊頓了頓，然后微微有些不舍地停在那里，頭卻一直沒有回。也許怕這一回頭，自己就沒有那么果斷決絕了。

易昭水就站在她身后，脈脈地看著她——心里涌上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眉頭微微皺起，易昭水看著妹妹的背影，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那些想法都不是多想……可是，該怎么做？

“昭水……”蘇晴柔雖然也很想和易昭水聊一會兒，可是不管如何，她都要先將易細(xì)月送回去，笑笑地喊著他的名字，蘇晴柔與他揮手道別。

易昭水努力甩掉身上的陰霾，抬頭淡笑地看著蘇晴柔。

那樣溫柔的表情……看的蘇晴柔紅了臉。

“昭水，我先送她回去。”蘇晴柔靦腆地抬起頭，揮舞著手朝易昭水這樣說一句。

易昭水看著蘇晴柔，腦子里終于想起剛才細(xì)月說的話來——對，離開，帶著晴柔和細(xì)月離開，回到青嵐國，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顧地離開。

反正，戰(zhàn)爭早已經(jīng)不能避免了吧。

此刻，易昭水的長袍被微微吹起，好像一只迎風(fēng)飛翔的紙鳶——飛出紫暉皇城，飛到外面的世界。

自由，沒有什么是比自由更重要的了。

易昭水瞇起眼睛，淡淡地吸了一口氣。他心里已經(jīng)打下了主意，如果晴柔真的在乎自己，那么她一定會答應(yīng)自己，陪伴自己離開這里……如果她愛自己夠深。

回扶風(fēng)宮的路上，易細(xì)月很安靜，不說話，甚至呼吸也是輕輕的，整個人好像不是在走，而是在飄著。

蘇晴柔也不可能一個人說話，只能安靜地跟在旁邊，閉著嘴巴。

到達(dá)扶風(fēng)宮的時候，葉宿音還沒有回來。為此，蘇晴柔當(dāng)然大大地舒了一口氣。

易細(xì)月看起來有些疲憊，艷麗的臉上表情是淡淡的，才到了扶風(fēng)宮，甚至沒有再和蘇晴柔說一句道別的話，便直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整個人好像是愣愣的，又好像在思考很多事情。

“細(xì)月……”蘇晴柔輕輕地叫了一聲，微微有些疑惑。

易細(xì)月沒有停住腳步，直直地往前走。整個人好像意識脫離了身體，感受不到外界的情況一樣。

蘇晴柔“呃”了一聲，想著她也是剛見過易昭水，有些過于激動了，沒聽到自己的聲音吧……便也沒有太在意了。

自顧自地走到大廳，蘇晴柔才剛坐下，端起茶幾上的茶碗，輕輕地抿了一口，就看到曉魅笑盈盈地拿著一盤水果進(jìn)來。

蘇晴柔轉(zhuǎn)頭瞥了一眼，立刻被她手里晶瑩剔透的水果吸引了——梨，她在這個時代還沒有見過呢，而且是像西瓜那么大的梨，她更是沒有見過。

“曉魅，這是？”蘇晴柔隨意地問一句。

“回郡主，這是皇上讓人送來的，說是雪湮國那邊產(chǎn)的‘大冰梨’，運(yùn)到紫暉國而不壞可不容易啊。”曉魅笑笑著開口，然后將那一盤冰梨剛在茶幾上。

蘇晴柔看曉魅拿著刀，一點一點地將那個“大冰梨”的皮削去，看它透露出多汁而鮮嫩的果肉來，“咕嚕”一聲，忍不住要吞口水了。

這時候，蘇晴柔聽到自己熟悉的腳步聲。

也不顧什么能讓自己吞口水的‘大冰梨’了，直直地站起身子來，連忙轉(zhuǎn)身朝腳步傳來的方向看一眼，笑笑地開口叫一聲：“小音……”

葉宿音聽到蘇晴柔的聲音，微微揚(yáng)起嘴角，運(yùn)用輕功往里一躍，便直直地進(jìn)了大廳。然后在蘇晴柔旁邊坐下了。

“終于回來了啊？”蘇晴柔笑笑地嘲諷著他的忙碌。

“是啊，”葉宿音也不在意，隨意地輕笑兩聲，“怎么，想我了？”

蘇晴柔懶得理會他偶爾的痞子樣，指著茶幾上的東西，笑盈盈地朝葉宿音開口：“大冰梨，一起吃？”

這會兒，曉魅已經(jīng)給這個“大冰梨”削完皮，然后將它切成一塊一塊的。

蘇晴柔看著水潤潤的梨，忍不住又吞了吞口水。

曉魅小心地將一塊塊梨粒子夾到兩個小碗里，先端一碗給蘇晴柔。

“哈哈，好東西啊，父皇送來的冰梨，我們分了吃吧……這一份先給你。”蘇晴柔一邊笑笑地開口說著，一邊將手里的那一碗冰梨遞給葉宿音。

葉宿音本來臉上也是笑笑著，這會兒聽了蘇晴柔的話，忽然心口“咯噔”了一下，眉頭緊緊地籠起，頓了頓，嘴巴微微張開呢喃了一句：“分梨？分離……”

蘇晴柔已經(jīng)接過曉魅遞給自己的另一個小碗，正準(zhǔn)備開吃，卻發(fā)現(xiàn)葉宿音一動不動，嘴巴里還在喃喃著什么“分離”的，便抬起頭來，不太明白地看他一眼：“小音，怎么了？”

葉宿音抿了抿嘴，眼睛里一閃而過某種瑟瑟的神情，然后隨意地將裝了冰梨的小碗放在旁邊的茶幾上，向蘇晴柔推過去一些：“晴兒，都你吃吧……我不想和你‘分梨’。”

葉宿音“分梨”兩個字說的是重音，這下，蘇晴柔總算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原來“分梨”與“分離”是諧音啊。

可是，小音這也太迷信了吧……真是的。

蘇晴柔這樣想著，忍不住“噗嗤”一聲笑開了，搖搖頭，看葉宿音的表情覺得有些逗趣：“這什么跟什么啊……完全沒有關(guān)系的兩樣?xùn)|西。”

說著，又將那一碗冰梨推過去給他。

葉宿音卻很決絕，安靜地坐在那里，果斷地?fù)u搖頭：“晴兒，你就當(dāng)我暈了頭……但是，哪怕是‘萬一’，我也不想冒險。”

冒險？蘇晴柔聽著這話，心里洋溢起一種甜蜜的感覺——小音原來是這么不想和自己分開的啊。

哼，虧他每一次出征的時候都那么果斷決絕，一點也不拖泥帶水。原來都是裝出來的吧。這樣想著，蘇晴柔忍不住心里偷樂。

“別瞎擔(dān)心，真是的。”蘇晴柔忍不住笑笑地?fù)u搖頭，開口道，“哪一次我們分開，不是因為你太‘日理萬機(jī)’，去打仗，去出征啊……我可沒有主動和你分開啊。”

葉宿音聽蘇晴柔這樣說，好像安心了一點，用左手隨意地托著下巴，嘴角慢慢揚(yáng)起性感的笑容來：“好像是的。”

“什么‘好像’，就是這樣的！”蘇晴柔提高聲音，朝葉宿音吼道，“你第一次出戰(zhàn)，我還跟屁蟲似的跟去了呢。”

葉宿音點點頭，整個人臉上終于浮現(xiàn)出甜蜜安心的光芒來：“我記得，在軍帳那里的時候看到你……又驚又喜。”

“哈哈，果然……”雖然是三年多之前的事情了，但是蘇晴柔聽小音承認(rèn)自己“又驚又喜”，還是很有成就高，“這么小就裝作一副寵辱不驚的樣子，小樣，看到我來的時候高興壞了吧？”

“呃。”葉宿音微微低頭，端過旁邊茶幾上的茶碗，慢慢地品著……頓了頓，好一會兒才不以為然地開口道，“太久了，忘記掉了……”

“真的忘記了？”蘇晴柔大口大口地吃著冰梨，不以為然地追問著。

葉宿音沒有抬頭，神情有那么一點兒靦腆：“是啊，真的忘記了……”

能忘記掉才怪呢。

蘇晴柔這幾日神清氣爽。

總覺得什么事情都是順心的……小音雖然忙碌，但是回到扶風(fēng)宮的時候便喜歡找她，隨便聊什么，悠哉悠哉地過著日子。

至于易昭水……

桃花居。

依然是飛揚(yáng)的桃花瓣，讓人忍不住懷疑是不是來到了什么“世外桃源”。

易細(xì)月來了一次這里，居然沒有要求來第二次，這讓蘇晴柔頗為意外。

不是想念了好幾年的哥哥嗎，既然可以安全地見到了，她卻又忽然不要見面了，這算什么事情啊？

但是，這，畢竟是她的選擇，蘇晴柔也只能尊重而已。

裊裊的笛聲響起，易昭水背對著蘇晴柔站著，桃花在他周圍醞釀出一種旖旎的美麗，他的眼睛遙遙地看著北方——那是青嵐國的方向！

清風(fēng)將他的長發(fā)吹起，帶著飄渺而醉人的美麗。雪白的長袍隨風(fēng)飄蕩，有一種他下一秒就能“羽化登仙”的錯覺。

蘇晴柔站在原地，停頓了好一會兒，這樣的景色，她不愿意去打擾。

又一陣風(fēng)過，裊娜的笛聲終于停息了，但卻有一種繞梁三日的錯覺……帶著無盡的韻味，消散在空氣里。

“昭水……”蘇晴柔終于開口叫了一聲。

易昭水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永遠(yuǎn)蒼白的臉上此刻浮現(xiàn)出一種充滿希望的神情……眼眸里透露的光透亮而迷人。

蘇晴柔感覺心里一緊，隱約覺得有什么事情要發(fā)生了。

“晴柔……”易昭水將笛子隨意地拿在手里，慢慢地向蘇晴柔走來，動作比平時看起來更加飄逸了。

蘇晴柔感覺易昭水的手撫上自己的肩膀，整個人忍不住顫抖了一下。

“晴柔，跟我回青嵐吧……”易昭水慢慢地吐出這樣一句話來，滿面笑容，一臉輕松，眼睛里包含著無盡的希望，整個人看起來快樂了許多。

“回青嵐？”蘇晴柔吃驚地聽著這話，整個人立刻變得緊張起來了，后來又想到什么似的開口笑笑，“昭水，這怎么可能……要是你想回便回，你早就走了啊。”

對，哪里那么容易走……蘇晴柔聽著這話，隱約覺得心口猛烈顫抖。她當(dāng)然知道昭水多么想離開紫暉皇城這個牢籠，回到他的故國。就像這三年來他們努力研究的那只風(fēng)箏，最終飛往自由……飛到外面。

可是，當(dāng)這一刻真正要來臨的時候，蘇晴柔的第一反應(yīng)卻是——怎么可能？

對，蘇晴柔下意識地否定了它。

“晴柔，”易昭水兩只手扶在蘇晴柔的肩膀上，手上的木笛帶著絲絲涼意，透過蘇晴柔的衣服透進(jìn)來，“別擔(dān)心可不可能，細(xì)月已經(jīng)做了安排……我只想問你愿意和我離開嗎？”

離開……

愿意嗎？

又或者不愿意？

蘇晴柔微微低下頭來，隱約覺得有些諷刺，前幾日才信誓旦旦地和小音說著“不會分梨”，現(xiàn)在卻忽然要面對這樣的選擇了。

人生，果然充滿了變數(shù)。

“晴柔”，易昭水看著遲遲沒有開口的蘇晴柔，扯了扯嘴角，淡淡地苦笑了一聲，“也許，晴柔，你并沒有自己以為的那樣……愛我。”

蘇晴柔聽著易昭水的聲音，猛然抬頭間撞上他受傷的表情，立刻緊張起來，用力搖頭：“不是的，昭水，不是這樣的。”

易昭水臉上的笑容更淡了，整個人好像馬上要變成透明消失了一樣：“那么，晴柔，到底是怎么樣的呢？”

蘇晴柔連忙伸手抓著易昭水的衣服，深怕他會變沒了一般。

空氣里一下子彌漫起一股詭異的氣氛，蘇晴柔覺得腦子里一片繁雜。過去的日子，她明明是真心實意地希望易昭水能夠脫離這個牢籠，獲得他一心希望的自由……可是，她好像從來沒有考慮過自己的情況。

自己和他是“戀人”啊，遠(yuǎn)距離戀愛是不可取的，按理來說，自己當(dāng)然是應(yīng)該毫不猶豫地跟著他去青嵐國的。

但是，心底這種堵堵的感覺告訴蘇晴柔，她并沒有那么容易放下紫暉國的這一切。

“晴柔，”易昭水輕輕地吐了一口氣，整個人看起來無比虛弱，臉上甚至涌上一個自嘲的笑容，然后慢慢地將蘇晴柔放開，“晴柔，我好像有些自以為是了……”

“不時地……”蘇晴柔用力地?fù)u搖頭，連忙解釋著，“我只是一下子聽到這個消息，比較吃驚。”

易昭水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一陣大風(fēng)起，肆虐地吹打著他的臉，他的頭發(fā)……帶著某種哀傷的旋律。

“昭水，”蘇晴柔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慢慢放開手里自己拽著的易昭水的一角，頗有些無奈地開口，“讓我考慮一下好嗎……你知道我在這里生活了這么久，有很多東西，舍不得。”

易昭水看著這樣的蘇晴柔，覺得心里很忐忑，很懸，但是卻也很無奈。

“好，三天，我要帶細(xì)月走，不能拖了。”永遠(yuǎn)溫柔的易昭水，語氣難得強(qiáng)硬。

蘇晴柔慢慢地走回扶風(fēng)宮。

神情有些發(fā)呆。

選擇啊，選擇……沒有比選擇更無奈的事情了。易昭水是自己的“愛人”，陪著他回到故鄉(xiāng)，好像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為什么自己卻好像怎么也下不了決心呢。

正走著，蘇晴柔感覺前面有什么東西向自己砸過來。

連忙反應(yīng)，蘇晴柔緊張地伸手，一把將向自己砸過來的東西抓住。抓在手里一看，才發(fā)現(xiàn)是一個很漂亮的果子。

“主人……吃。”接著傳來的便是樂樂笑嘻嘻的聲音。

蘇晴柔雖然沒有見過這個果子，卻也相信樂樂的能力。樂樂就是那種及時在最普通的地方，也能找出許多長在角落里的稀奇古怪的東西。

而且，每一次吃著，都覺得通體舒爽……蘇晴柔猜想應(yīng)該是好東西。

“好，”蘇晴柔心里的愁云被樂樂眼眸里輕松快樂的感覺削去一些，直直地抓著樂樂扔給她的東西，重重地咬了一口——嗯，很甜。

樂樂笑嘻嘻地看著蘇晴柔吃，一副滿足的模樣。

蘇晴柔終于將野果吞下肚子，這會兒看著樂樂，更覺得很多事情從心里涌上來，很希望找一個人問問……好了，就是他了！

太陽已經(jīng)下山了，再加上扶風(fēng)宮竹林茂密，更覺得陰涼。

拉著樂樂隨意地往旁邊一座，蘇晴柔猶豫地開口問一句：“樂樂，問你一個問題。”

“好，”樂樂很驕傲地點點頭，心里暗自把這些日子好不容易看懂的一些書籍回顧了一下。他已經(jīng)努力學(xué)習(xí)識字，雖然現(xiàn)在還只能看懂很少的一部分。

蘇晴柔看樂樂一副“嚴(yán)陣以待”的樣子，忍不住“呵呵”地輕笑兩聲，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別這么緊張，就一個很簡單的問題。”

“哦。”樂樂點點頭，輕輕地應(yīng)了一聲。

蘇晴柔慢慢地開口，卻又覺得一下子不知道怎么開口。好一會兒，才吞吞吐吐地問一句：“樂樂，你說……為了自己的‘愛人’拋棄一起，這對嗎？”

樂樂純凈的眼眸里閃過一絲費(fèi)解，好像在努力思考著什么，好一會兒才開口道：“主人，樂樂覺得這個問題和“對還是不對”沒有關(guān)系的。”

“啊？”蘇晴柔隱約有些吃驚。

“這個問題啊，其實是問這個人‘愿不愿意’。他愿不愿意為那個人拋棄所有的東西……”樂樂認(rèn)真地回答著，然后忽然伸出兩只手，一下子將蘇晴柔環(huán)住，用自己的頭發(fā)蹭兩下蘇晴柔的肩膀，討好地呶呶嘴，開口道“反正，樂樂愿意，愿意為主人扔掉任何東西啦。”

蘇晴柔被樂樂蹭得有些全身發(fā)癢，連忙輕輕將他推開，笑笑地開口：“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癢死我了。”

樂樂瞇著眼睛看蘇晴柔，好一會兒，有些委屈地叫了一聲：“主人……”

蘇晴柔伸手摸了摸他的頭——她還是不知道自己愿意不愿意。

這一天晚上，蘇晴柔又做了一桌子的菜。

葉宿音一回來，便聞到了蘇晴柔特殊味道的菜香，笑笑地走進(jìn)來，一臉委屈地朝已經(jīng)坐在桌子上等他的蘇晴柔開口：“哎呀，今天又要吃‘豬食’啊。”

不過，這一次，蘇晴柔卻沒有反駁，也沒有和他斗嘴，而是溫柔地給小音盛了飯，放在他前面。

葉宿音的藍(lán)色眼眸里閃過一絲異樣，卻也很快就被他掩蓋了。眼睛隨意地向房間里一瞥，然后迅速地收了回來。

接過蘇晴柔手里的飯，葉宿音的表情依然是笑笑的，可是隱藏在暗處的九影已經(jīng)收到他指示的眼神，連忙飛騰出去，準(zhǔn)備將今天有關(guān)蘇晴柔的事情查一個透徹。

看蘇晴柔低著頭，一直不說話，葉宿音也不打擾，自顧自地將蘇晴柔做的菜一點一點往嘴巴里夾。

好一會兒，蘇晴柔終于按耐不住了。

“小音……”蘇晴柔抿抿嘴，打量著眼前的少年——葉宿音，他是自己來到這里見到的第一個人，那時候他才不過十二歲，這么多年來的相處，有爭吵，有誤會，但更多的是互相信任，互相照顧。

還有樂樂，父皇……自己到底愿不愿意為了易昭水放棄這些呢。

但是，那樣翩然出塵的易昭水，那么溫柔的易昭水……自己只是喃喃著他的名字，便覺得心醉了一般。

每一次月色下，聽他吹笛；每一次春風(fēng)里拉著風(fēng)箏迎風(fēng)奔跑；每一次安靜地坐著聽他描繪青嵐的風(fēng)景，這一切的一切，自己又舍得放棄嗎？

“晴柔……”葉宿音放下筷子忍不住又叫了一聲。

蘇晴柔這才驚覺般清醒過來，著急地應(yīng)了一聲：“哦，怎么了？”

葉宿音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上下打量著蘇晴柔，嘴角揚(yáng)起一個寵溺的笑容：“晴兒，不是我怎么了，是你怎么了？”

“哦，我就是……想問一下好吃嗎？”蘇晴柔一下子接不上話，只能胡亂應(yīng)了一句。

“味道很怪……”葉宿音很認(rèn)真地評價著。

蘇晴柔微微有些郁悶，卻也明白自己的烹飪方法放在這個時代，是會覺得有些怪異，但是葉宿音每一次嚷著說“豬食”的時候，自己還是會有打他一頓的沖動。

“但是，”葉宿音頓了頓，嘴角揚(yáng)起一個笑容，說話的語氣也有些意味深長，“但是，吃著吃著就習(xí)慣了，還覺得不錯。以后……我還是會想吃。”

以后……

蘇晴柔看著因為說了好話，而看起來有些靦腆異樣的葉宿音，聽著這一個“以后”，一下子覺得自己的心口猛然顫抖了一下。

……以后，以后，以后！

自己如果選擇了離開，“以后”還有機(jī)會給小音做上這樣一桌子菜嗎？蘇晴柔一下子不確定了。

“怎么了？”葉宿音慵懶一笑，伸出舌頭隨意地舔了一下留在唇上的油脂，卻帶著一種渾然天成的魅惑。

蘇晴柔呆了呆，連忙搖搖頭地開口：“沒什么，你想吃，我明天再做就是了。”

“呃。”葉宿音聽這話，本來笑笑的臉僵在那里，好一會兒才慢慢地吐出一句，“晴兒，我能不能先休息幾天啊……把你做的這么多菜吃下肚子，是很耗費(fèi)內(nèi)力的。”

“耗費(fèi)內(nèi)力？”蘇晴柔一下子忘記了所有東西，唯一的想法便是咬牙切齒地沖葉宿音吼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呵呵，”葉宿音不怕死地笑笑，“啊……果然，不能說實話嗎？那我不說就是了。”

“葉宿音！”蘇晴柔一把撲過去，就要往小音額頭上敲！

“呵呵。”小音靈敏地退了一步，然后將失去平衡將自己撲來的蘇晴柔抱在懷里，輕輕地笑，“投懷送抱……呵呵。”

“葉宿音！你等著！”蘇晴柔咬牙切齒！舉手準(zhǔn)備反擊……

蘇晴柔還在猶猶豫豫，易細(xì)月卻已經(jīng)開始行動了。

這一日，葉宿音收到伺候易細(xì)月的宮女捎來的口信，說易細(xì)月有話要與他說。

葉宿音微微一猶豫，還是去了易細(xì)月那里……他倒想看看這個青嵐公主玩的是什么花樣。

門輕輕地推開，易細(xì)月一襲淺綠色的紗衣，背對著易昭水坐著，眼睛遙遙地看著窗外，好像在思索什么。

葉宿音也不著急，在易細(xì)月背后隨意地坐下，然后順著易細(xì)月的眼睛往外看——一院子的竹子，在清風(fēng)的吹拂下，窸窣有聲。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最后倒是易細(xì)月先沉不住氣了，開口問道：“太子怎么不問問，臣妾讓太子來，有什么話要說。”

雖然是無意的，易細(xì)月的語氣里還是帶著曖昧和誘惑……

“呵呵。”葉宿音微扯了一下嘴角，很隨意地?fù)Q了一個坐姿，整個人自信而慵懶。“細(xì)月公主既然邀請我來，有話，自然會說的，我又何必多此一舉問。”

易細(xì)月輕輕地“呼”了一口氣，讓自己不要緊張。

慢慢轉(zhuǎn)過身來，易細(xì)月朝葉宿音笑了笑，本來已經(jīng)美艷決絕的臉上，此刻更因為涂上了一層胭脂而顯得更加風(fēng)華絕代——特別是嬌艷欲滴的朱唇，好像還泛著光，讓人忍不住想要一親芳澤。

葉宿音卻只是淡笑地看著她。

“呵呵，明人不說暗話。”易細(xì)月挪著婀娜的身姿，慢慢向葉宿音靠近，開口笑笑道，“我去見過哥哥的事情，你也是知道的。”

葉宿音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否認(rèn)。

易細(xì)月在葉宿音旁邊的椅子上坐下，整個人好像柔若無骨一樣靠著葉宿音。

“有什么話，便直接說吧……”葉宿音直直地坐在那里，沒有動，低頭冷漠地打量著懷里的美人，開口說的話也是冰冷的。

“我……要和你做一場交易。”易細(xì)月的手慢慢地環(huán)上葉宿音的脖子，修長的指甲一下一下地摩挲著他的背，帶著某種誘惑。

葉宿音也不推開她，只是感覺她不存在一樣，自顧自地開口：“你能拿什么和我交換？”

“哦？”易細(xì)月撇撇嘴角，裝出為難的樣子，好一會兒才慢慢開口道，“這就比較多了……雖然我不過一介女流，可是青藍(lán)過那些將軍將領(lǐng)，太子王孫的秘密弱點，我卻都知道一些。”

“呵呵……”易細(xì)月的笑聲悅耳，好像風(fēng)鈴一般在風(fēng)中飄蕩，“你也知道，并不是誰都像太子一樣‘心有所屬’的，美女要打聽秘密，總是更容易一些。而，青嵐對我們兄妹兩個實在不是很好……出賣他們，我也是心安理得的。”

葉宿音藍(lán)色的眼眸里一閃而過“計算”的光芒，好一會兒，終于慢慢揚(yáng)起嘴角，輕應(yīng)了一聲：“好，你的東西我很感興趣……但是，你最好別和我說假消息。”

“真是……”易細(xì)月整個人又向葉宿音挪了挪，整個人貼在他的身上，“沒見過太子之前，我還敢說假話，見了你……我當(dāng)然知道一句話里有一個字是假的，就能讓你識破……我可不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葉宿音“嗯”了一聲，點點頭，冷靜地開口：“好吧，說出你的條件。”

“條件？”易細(xì)月臉上的笑容更加嫵媚了，整個人好像是涅槃的鳳凰，散發(fā)著迷人的光芒，“條件就是能讓我和哥哥待在一起……”

說的話，易細(xì)月的唇輕輕地湊近葉宿音，不輕不重地觸碰了一下。

葉宿音感覺雙唇一暖，連忙將易細(xì)月推開。

易細(xì)月笑了笑，也不生氣，只是慢慢地坐直了身子看著葉宿音。

“這個條件倒也不算過分……”葉宿音側(cè)著腦子思考著……

才說完，猛然的，葉宿音覺得自己胸口一陣疼痛，先是輕輕的，然后慢慢變得劇烈起來。

“你……給我下毒！”葉宿音抬頭瞪著易細(xì)月，這才發(fā)現(xiàn)她的整個臉都已經(jīng)開始發(fā)紫，整個人呈現(xiàn)著中毒的跡象。

易細(xì)月疲憊地靠在桌子上，淡笑地慢慢開口：“是，在我嘴唇的胭脂里……你很小心，桌子上的茶水也不喝，站的位置，坐的位置都很小心……”

可是，你沒有想到我可以做到這個地步吧。哪怕自己死去，也好殺了你。

葉宿音不再說話，立刻盤膝坐下，慢慢運(yùn)行自己的內(nèi)力，剛才兩個人嘴唇的接觸只是那一剎那，他吸入的毒素應(yīng)該不算很多。

努力用內(nèi)力將那一股疼痛從胸口慢慢往上提，往上提。

“噗”的一聲響，葉宿音將一口黑色的毒血吐出體外……感覺身體輕松了一些，葉宿音這才身后用內(nèi)力將易細(xì)月一把抓過來。

此刻，易細(xì)月的意識已經(jīng)模模糊糊了。與葉宿音相比，她食入的毒素何止千倍萬倍。

“解藥！”葉宿音用兩只手抓著她，冷冷地吐出兩個字。

易細(xì)月淡笑地?fù)u搖頭，有氣無力地開口：“沒有解藥……我們兩個都走了，讓哥哥和她在一起，不是很好嗎？”

葉宿音愣了愣，好一會兒才重重地“哼”了一聲，一把將易細(xì)月推開，一字一頓地開口道：“對不起，我可沒你那么偉大……”

說完，葉宿音再也不管其他，安靜盤膝坐在地上繼續(xù)逼毒。

雖然大部分毒素已經(jīng)排出體外，但是這個毒素真的厲害，只一點點，就好像掉進(jìn)清水里的黑墨，一下子就囂張地散開來了。

葉宿音閉上眼睛，小心地用內(nèi)力將這些毒素一點一點集中起來，只要將它們集中在某個地方，不要讓它們擴(kuò)散，一切應(yīng)該還是有機(jī)會的。

對！他葉宿音沒有那么偉大……是守護(hù)了這么久的人，憑什么要讓自己離開，然后祝福他們，不可能的！

在他旁邊，易細(xì)月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絕色的容顏越來越顯得蒼白，褪去胭脂的嘴唇甚至開始發(fā)黑了……但是，她的嘴角卻慢慢揚(yáng)起笑容來。

她的記憶回到了小時候，那個時候她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孩。

她的哥哥牽著她的手，一小步一小步地幫她學(xué)著走路……不舍得讓她摔一個跤；他坐在桃花樹下給她講故事，用最溫柔的語調(diào)；他疼她疼到了骨子里面，害得他離開之后，自己好長的一段時間里，甚至不知道該怎么生活下去。

易細(xì)月感受到葉宿音那邊傳來的氣息——她不擔(dān)心，她知道這個毒藥的威力。

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吧……

奔跑的馬車，易細(xì)月的腦子里又浮現(xiàn)出這樣的場景：自己追在奔跑馬車后面，叫著“哥哥”“哥哥”，揮手讓他別走。

又想起了青嵐國最美麗的草原，最潔白的綿羊……然后一片黑暗，停止了呼吸。

她是如此美麗，又是如此脆弱。

葉宿音慢慢消掉內(nèi)力，放松自己的身體。

身體里的毒素已經(jīng)被他逼到了一角……卻怎么也無法逼出體外。那種心口揪疼的感覺是一陣一陣的，好一陣壞一陣。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

蘇晴柔的聲音傳來：“小音，細(xì)月，你們在嗎？”

葉宿音深呼吸一口氣，表情冷漠地走過去，開門，然后一動不動地站著。

“小音，你怎么了？”蘇晴柔打量著眼前的葉宿音，覺得他的臉色非常的糟糕，嘴角還流著淡淡的血跡。

蘇晴柔想要伸手給他擦嘴角，卻被葉宿音一把揮開了：“別動，危險。”

“危險？”葉宿音不太明白地重復(fù)了一遍，透過葉宿音的身體，看到的情節(jié)卻一下子感受到脊背一陣發(fā)涼。

她看到——易細(xì)月躺在地上，整個身體看起來如此僵硬……

“細(xì)月，細(xì)月。”蘇晴柔連忙緊張地跑過去，一把將易細(xì)月抱起來，卻感覺她的身體沒有一絲反應(yīng)。

一個想法，猛然沖進(jìn)蘇晴柔的腦子里，讓她忍不住全身發(fā)顫。

“細(xì)月……你怎么了……”蘇晴柔呆呆地伸出食指，慢慢地放在易細(xì)月的鼻梁下面……果然，真的沒有呼吸了。

蘇晴柔抱著她的手開始猛烈抖動，整個人無措地愣在那里，不知道如何反應(yīng)，只是呆呆的，一動不動。

“細(xì)月她？怎么了……”蘇晴柔好一會兒才驚醒般地抬頭朝葉宿音開口問一句。

“死了……”葉宿音回答。

“細(xì)月，她……死了？”蘇晴柔難以置信。

葉宿音背對著蘇晴柔一動不動，然后輕輕地應(yīng)了一個“嗯”。

蘇晴柔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易細(xì)月死了，這一個美艷決絕的易細(xì)月就這樣死掉了。

眼淚包含著很多感情，恐懼，難以置信，痛苦……蘇晴柔先是壓抑地啜泣著，慢慢地哭出聲來，一邊哭一邊輕聲喃喃著：“細(xì)月，你這樣……你怎么會這樣！你……這樣我怎么和昭水說啊，怎么和他交代……他這么不容易才見到你……”

葉宿音本來是安靜地站在那里，一動不動的，終于在聽到“昭水”兩個字以后，嘴角揚(yáng)起一陣苦笑，然后“嘭”的一聲，猛然甩門，大步走著離開。

摔門帶來的強(qiáng)烈震動，讓整個房間猛烈地顫抖了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