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大盟!謝謝趙無恤2014、ufgw、dragonx_zh、刺※戮、書蟲478、脫去困‘惑’、光輝的憲章)
建安五年五月,淮南,涂山東北十里河岸。灘涂上長滿茂盛的蒲草,不知名的蟲鳥在草叢里尋食,撥得草葉簌簌作響。倏地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傳來,打破河岸的寧靜,草澤間嗤嗤有聲,水面‘蕩’漾,飛鳥振翅騰空,魚蟲急竄入水。
一什穿著曹軍戎服的巡兵,正扛矛挎刀,神情萎靡地從距河岸十余丈,雜草叢生的土坡走下來。
也不怪這些曹卒無‘精’打采,自從聯(lián)軍‘花’了三個月,總算打下西曲陽,得以推進到壽‘春’城下,之后整整兩個月,毫無寸進。軍隊攻城,最忌悶圍,時間越久,士氣越傷。眼下曹軍的士氣就處于低‘迷’狀態(tài),尤其是在曹營后方巡邏的巡卒更是如此。
天氣悶熱,巡邏最苦,到得河岸邊,一什十一名曹卒紛紛扔下刀矛,挽袖綰‘褲’下水。洗面、潑身、搓背,或者干脆脫得赤條條下水暢泳。
有人提議捉魚燒烤,立即得到一致響應(yīng)。于是上岸提槍,站在淺水處刺魚,一會工夫,居然頗有收獲。曹卒們正折騰得歡,忽聽有人大叫:“看,那是什么?”
所有曹軍巡卒聞聲抬頭,就見東邊江面上遠遠隱見白帆。很明顯,那是船,河面上有帆有船很正常,可是……太多了!
半刻之后,已經(jīng)看得非常清楚。一大片白帆,幾乎鋪滿了半個江面。五艘樓船一字排開,帆吸飽風(fēng),棹槳如飛,逆流急進,其后不知跟進著多少艘兵船……
曹卒目瞪口呆,面面相覷,猝然“猴”地一聲大叫,一個個赤條條、**從水里躥出,如同見鬼似地沖上岸。抱起衣服兵器,向十余里外的當涂城拚命跑去。
不久,當涂守將曹昂率百騎飛馳而至,就見江面渡口前已停泊了大大小小不下五十艘船只。有堅固的樓船,運兵的檻舸,輕捷的艨艟,還有一長串運糧船。
至于艙頂打出的旗號,更是令曹昂望之變‘色’——大漢赤龍旗與白狼獵頭旗‘交’相輝映,那以碧‘玉’鑲嵌的狼瞳。在‘激’烈的江風(fēng)吹拂下,隨旗幟翻卷如‘波’,綠光幽閃,仿佛活物一般。
曹昂一生最悲催、如噩夢一般的歲月。就是在這面狼旗的‘陰’影之下度過的。可以說,狼旗展開有多大,他的心理‘陰’影面積就有多大。故而乍見狼旗,整張臉都‘抽’了。握韁的雙手關(guān)節(jié)發(fā)白,兩臂顫抖,也不知是恐懼還是憤怒。抑或二者皆有。
就在曹軍奔到岸邊的同時,最大一艘樓船的飛廬艙‘門’大開,走出一員武將,身后跟隨數(shù)十扈從。
但見這武將二十七八,頭戴羽冠,寬額方面,重眉突骨,眼窩深陷,兩點‘精’芒閃爍。此人身量不過中等,但披著緊身犀皮背心甲,背‘插’雙戟,手持大弓,從飛廬艙室里走出時,卻給人一種豹子出‘洞’的危險感。
曹昂可以肯定自己在雒陽兩年,絕沒見過此人,那種危險感十分強烈——他是誰?
“某家大漢龍狼軍折沖校尉甘寧甘興霸,奉天子之諭,大將軍令,率三千水師,戰(zhàn)船數(shù)十,選鋒南向,征討國賊袁術(shù)。”
甘寧,原他就是那反出南陽的巴蜀賊!曹昂恍然,渾身從里到外冒出陣陣寒意,該來的還是來了!
曹昂的腦子飛快轉(zhuǎn)動,拱手勉強笑道:“原來是南陽甘興霸,久抑大名。”
曹昂這可不是套話,甘寧近段時間已成為曹營諸將的話題之一,當然,多半沒好話。
甘寧也回禮道:“曹子修的大名,某也是久抑了。”
曹昂的臉仿佛被打了一記耳光,火辣辣生疼,他在雒陽當然也有點名氣,當然,也絕非好名。近年來他一直努力洗刷污名,只是效果不明顯,此時聽甘寧這暗藏機鋒的回應(yīng),自然惱羞成怒。
不過近兩年的軟禁生涯,已經(jīng)使曹昂的‘性’格里多了一份隱忍與城府,臉上笑容不減:“興霸兄遠來是客,若不嫌棄,請入城一敘,也可讓龍狼兒郎休整一番,再給船隊補充飲水、食物可好。”
甘寧將大弓‘交’給隨從,嘿嘿一笑:“多謝大公子盛情,顛簸了上千里,某家也想歇歇腳啊,只可惜有軍務(wù)在身,身不由己。奉主公令,今日必須抵達壽‘春’,向袁術(shù)遞‘交’勸降書。趕時辰,要趕時辰啊。”
曹昂好說歹說,也沒能“挽留”住甘寧與他的船隊,只能表示遺憾。
龍狼軍來了,這不是曹昂能夠處理得了的,于是曹昂留下二十余騎監(jiān)視水軍戰(zhàn)船,派飛騎向壽‘春’城下的曹‘操’稟報。
甘寧并未理會,全船隊用過午餐之后,解纜,繼續(xù)西行。
一個時辰之后,申牌初刻,龍狼先鋒水軍船隊幾乎與曹昂派出的快騎同時抵達壽‘春’東北。此處距離壽‘春’二十余里,距曹‘操’所在的西曲陽同樣是二十里。
甘寧下令:“泊船,全軍警戒。給曹營送信,請使者與我上岸,迎接曹公。”
……
八公山,在另一個時空的百余年后,發(fā)生了一場著名戰(zhàn)役,堪稱以少勝多的經(jīng)典。“風(fēng)聲鶴唳,草木皆兵”便源于此。當然,在本時空,歷史早已面目全非,一切都不同了。
此刻在八公山主峰四頂山的山道上,曹‘操’正在許褚及一眾扈從的陪同護衛(wèi)下,緩步而上。
時值黃昏,晚霞似火,流云如焰,照在山頂一群人臉上、身上,好似站在篝火邊一般。
曹‘操’遠遠看到,合袖大笑:“子遠,吾來也。”
山頂那群人中一人聞聲回首,正是此次出使淮南的朝廷使節(jié)。太常丞許攸。
許攸瘦削的臉上漾起一絲笑容,伸手指著曹‘操’,哈哈笑道:“阿瞞啊阿瞞,想不到你我一別近十載,竟在此地相見。哈哈哈哈!”
許褚暗怒,就算你是朝廷使者、主公舊友,在眾目睽睽之下,呼喝主公小名,也是無禮之極。若不是看到許攸只是個弱不禁風(fēng)的老家伙,定要叫他好看……唔。有煞氣!
許褚肌‘肉’一繃,神情一凜,順煞氣之源瞪去,正見一頭戴羽冠,矯健有力,渾身上下透出一股剽悍之氣的將領(lǐng),正緊緊盯住自己。兩人的目光一碰,瞳仁俱一縮,象山道上虎豹相遇。同時炸‘毛’。
兩大猛將以氣勢無聲較勁,而曹‘操’與許攸這對老哥倆則大笑著挽臂而行,顯得極為親熱。
在許攸事先鋪好的蒲席上,二人相對而坐。先對飲三杯。
酒過三巡之后,曹‘操’才開口道:“原來子遠竟是隨水軍前來,過當涂時卻隱而不現(xiàn),犬子未知。否則‘操’已至淮上相迎矣。”
許攸笑道:“乘舟而下,自比陸行舒坦,且有水軍護送。更覺心安。不光是我,便是劉子揚,也是一路同行,只是在淮‘陰’時各有使命,分道揚鑣了。”
使命!曹‘操’一下便注意到這關(guān)鍵字眼,手中酒爵一頓,緩緩道:“未知大將軍有何令諭?”
曹‘操’不說天子有何令諭,而是說大將軍,話里明顯有譏諷之意,暗指馬悍獨斷擅權(quán),不將天子放在眼里。
許攸卻不接話,只是將隨身包裹打開,取出一只金絲楠木匣。
這邊廂,兩大猛人如斗牛般互相瞪視,對話如下:
“足下便是南陽甘興霸?”
“正是。”
“某家譙國許仲康,給足下一個建議。”
“甘某洗耳恭聽。”
“某有一故友,力可拔鼎,當世無對,惜乎護主而歿,此君所使便是一對大鐵戟。某認為,天下唯有他能背一對鐵戟……唔,足下可明白?”
“明白了。”甘寧面無表情拍拍背負雙戟,“若足下能徒手取下,甘某自此而后,不再背戟。”
許褚瞇著眼,伸出猩紅的舌頭‘舔’了‘舔’,獰笑道:“好!”只說了一個好字,手便伸出。
這時耳邊傳來許攸的聲音:“這是天子所賜之印,孟德請接好。”
賜印?許褚一驚,手伸出一半便頓住,甘寧蓄勢待發(fā)的一擊也同樣打住。
曹‘操’并不接印,只遠遠看一眼,大笑:“廷尉!上卿之位,大將軍也真看得起曹某啊。”
許攸雙手一拱,笑道:“想必是當年阿瞞任洛陽北部尉時,不畏權(quán)貴,以五‘色’棍擊斃權(quán)閹蹇碩叔父蹇圖之事跡太過響亮,連大將軍都有所耳聞,故以此雄職相付。一躍而成九卿之一,假以時日,不難位至三公。阿瞞,可喜可賀啊。”
曹‘操’年輕時,被舉為孝廉,任洛陽北部尉。曹‘操’一到職,就申明禁令、嚴肅法紀,造五‘色’大‘棒’十余根,懸于衙‘門’左右,“有犯禁者,皆‘棒’殺之”。時權(quán)閹蹇碩的叔父蹇圖違禁夜行,曹‘操’毫不留情,將蹇圖用五‘色’‘棒’處死。于是,“京師斂跡,無敢犯者”,這是曹‘操’早年最為人稱道的事跡。而廷尉是主掌全國司刑的官員,相當于最高法院院長,以此職就曹‘操’,倒也蠻相稱。
曹‘操’撫須沉‘吟’不語,抬頭正碰觸到許褚瞪得銅鈴也似地眼珠,后者使勁搖著大腦袋,甩得‘亂’發(fā)如蓬。曹‘操’會意一笑,面對許攸:“‘操’本是譙人,難離故土,無意功名,若大將軍俯允,‘操’愿為譙郡牧守足矣。”
豫州牧都肯放棄,寧肯做譙郡太守,也不愿入朝,這是以退為進了。
許攸慢條斯理呡了一口清酒,咋了咋嘴,似在品味,淡淡一笑:“眼下只是攸來勸君,但憑口舌,若是大將軍前來相勸,呵呵……阿瞞以為其會持何而來呢?”
曹‘操’眼睛一瞇:“大將軍會親至?”
許攸悠然道:“江南五月,煙雨如絲,蒹葭如霜,白鹿奔原,正是踏游會獵之期,阿瞞以為然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