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的衣裳,本就輕薄,被秦臻這樣大力一甩,原本就不小的領子扯開,舒梓謙身子落地之時,肩膀下側的肌膚也扯帶出來,白色的皮膚上,清晰地有著一顆愛心形狀的紅色胎記。
心跳驟停,秦臻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睛,腦袋轟轟作響,那么多年過去了,她怎么會不記得那個清晰的記號?午夜夢回之時,她心底也會有愧疚,也會想象著那個已經長成少年的孩子,會有一天忽然出現在面前。但她太過清楚地知道,那不過就是夢罷了。
可是現在……
“咚”地一聲,梓謙的頭和樹木發出響聲的時候,秦臻才恍然回神。其實也并不是很響,可是落在心底,卻像是擴大了無數倍的聲音。她疾步朝著梓謙跑去,嘴唇顫抖,卻愣是說不出一個字來。她想上前,可是腳步卻像是頓住了,怎么都邁不開去。無數個瞬間在腦海里放映,都是她對著他嫌惡的臉。
她做了什么?她在做什么?對這樣一個孩子,她究竟對她做了什么樣的事情,她有什么臉再面對他?
“對,對不起……都是我不好,笨手笨,腳……”
“梓謙,你沒有什么對不起的,你什么都沒有做錯。”一道清脆的嗓音,舒梓喬扶起舒梓謙的身子,眼皮微跳。隔著一定的距離,也能看清楚秦臻的動作,她雖然一直都知道秦臻不喜歡梓謙,也沒想過她竟然會對著舒梓謙如此野蠻。
他雖然魯鈍,有的時候也是不可思議的敏感;他雖然接受能力差,可還是心思單純,心底善良。在她痛苦的時候,梓謙常常只言片語就讓她明白了人生的道理,在她的眼里,梓謙永遠是最可愛,最聰明,最善良的。若是人總能拿著一顆澄澈的心去對待他, 一定會發現跟他相處的樂趣。
“姐姐!”梓謙眼睛一亮,“你回來了?”
“疼不疼?”舒梓喬摸著梓謙的腦袋,那個撞到的位置已經起了包,她心疼地看著他,又怒目望向秦臻,“你這是做什么!為什么無緣無故推梓謙!”
“姐姐……”舒梓謙有些著急地推了推梓喬的胳膊,“都是我不好,是我踢球把夫人的衣服弄臟了,你看,那么臟……”
“就算是衣服臟了,也不可以對人動手。”舒梓喬心中憤怒難平,秦臻卻一言不發,整個人似乎有些癡了,就這樣望著舒梓謙,一眨不眨的,眼圈漸漸泛紅。
這是什么狀況?難不成她欺負了梓謙還覺得委屈不成?她不過就是衣服弄臟了,犯得著這樣要哭的表情嗎?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這件衣服是不是很貴,我不知道,能,不能賠得起……”
梓謙的聲音讓舒梓喬心底猛地揪疼,他就是這么一個善良的孩子,從來都不會跟別人計較,那么單純的心思,真不明白秦臻認為自己高貴在哪里。
“衣服臟了可以洗,不用賠。如果受傷了不上藥可不行。梓謙乖,跟梓喬去上點藥。”
賀一格嗓音溫柔,撥開舒梓謙的頭發看了看,幸好不是很重,當然也不會很輕。
“哦。”梓謙點點頭,他向來聽賀一格的話,乖乖地拉著舒梓喬的手,笑道,“那姐姐,我們走吧……你上藥的時候,要輕一點哦……”
“……”秦臻看著那漸漸遠去的背影,就要拔開步子追上。賀一格冷聲喝住了她:“你還要做什么?一不做二不休嗎?”
“……”秦臻顫抖著唇,淚水就這樣在震顫中滾落下來,那個孩子……她看得清晰,那個印記,那個記號……那是她的孩子,她秦臻的骨肉,是她親手丟棄又忽然出現的孩子,他是一凡,他是賀一凡啊……
“明明你毫發無損,受傷的是梓謙,你哭什么?難道在你眼里,一個人都沒有一件衣服重要?”
賀一格冷冷地勾唇,他一直都覺得這個母親陌生,從他知道她竟然丟棄自己的孩子開始,他對她的失望就無法用言辭來形容。可他不知道,她會陌生到這個地步,既然一直都是以自己的身份為榮的,怎么做的事情都不跟身份在一個格調上?
“一格,我……”
“你到底還要把你的公主身份淋漓盡致地降到什么地步?你既然那么珍視你的身份,把其他人都看得那樣不齒,為什么自己卻要去做那一件件降低人品,讓世人不齒的事情?”
“我……”
秦臻望著賀一格眸中猝動的點點怒火,無助地搖搖頭,她的人生,到底糟糕到什么地步?她有兩個兒子,可是跟沒有兒子是一樣的。賀一格對她,永遠都是這樣冰冷的態度。
“不用否認,也不用說話。我只是想告訴你,身為你的兒子,我覺得很悲哀,也對身為長輩的你……很失望。”
內心的軒然大波還沒有平復,賀一格的話和眼神,讓她的心又直直地掉落冰窟。她的意識猛地回攏過來,她跟沈漾設計讓舒梓喬不孕的事情已經露出了破綻,他的兒子匆匆去了A國,又匆匆從A國趕回來,是要處理這件事情的吧?
她望著他,淚落得更兇。
“我已經打電話給父親,他很快會趕回來,處理這件事情……我說的這件事情究竟是什么,你心里應該是最清楚的。母親,我還叫你一聲母親,是因為你至少給了我生命。可是,你為了自己的一己之私,根本不考慮我的感受,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情,你說……我該怎么再開口,叫你一聲‘母親’?”
秦臻的身子不穩地晃了晃,望著他猝了火摻了冰的眸子,整個人冰冷到徹骨。
賀一格的腳步已經邁開去,她淚眼模糊地站著,腦袋一片空白。她想要邁開腳步追上去,卻是渾身虛軟無力,若不是靠著一棵樹,她怕是整個人都已經無法支撐。
晚餐時間。
今夜的賀家老宅該是最為熱鬧的,因為多了林姨和莊樂兒兩個客人,賀森繁也出差途中直接趕了回來,偌大的一張桌子,擺滿了豐盛的菜肴,只是顯然的,氣氛不太對勁。
莊樂兒的目光在桌子上溜了一圈,對于賀家,她自然是陌生的,不過因為父親跟賀家的老爺子有點交情,跟賀森繁又有點交情,所以她想近水樓臺的心愿總算是實現了。看起來像是團圓飯的樣子,不過,沒有一個人開口的餐桌,是不是沉悶了點?
最奇怪的是,秦臻面前雖然擺著飯碗,不過她就這樣呆若木雞地坐著,手里拿著筷子,不時地撥動飯粒,卻是沒有一粒米飯是入嘴的。
“爺爺,這里的菜做得真好吃。”
莊樂兒的話打破了沉默,賀復云笑了笑:“喜歡就多吃點,想吃什么都跟王媽說,別客氣。”
“嗯。”她甜甜地笑了笑,“爺爺,這里我可以住多久?”
“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就把這里當成自己家。”賀復云笑起來的時候,會不那么嚴肅一點,莊樂兒開心地點頭,若是這樣,等到舒梓喬的事情結束都可以住在這里,那么就可以順理成章地拜師學藝了。
“爺爺……”氣氛稍稍好轉,莊樂兒繼續她的蜜語攻勢,“我覺得賀家的基因真好啊,舒姐姐跟一格哥哥,那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賀一格滿頭黑線,他什么時候跟她熟成這樣了?一格哥哥?還真是個自來熟!
“這位姐姐一定也是賀家的人吧?我猜猜,一定是賀叔叔的女兒啦!”莊樂兒沖著賀一韻笑道,“真是漂亮呢,一點都看不出來已經做媽咪了。還有這位小妹妹,一看就知道長大是個大美女!”
“是在說我嗎?”管樂瑤眨巴著眼睛,“我這叫天生麗質,美人胚子,是不是?”
一陣輕笑,多少讓餐桌的氛圍不那么沉重一些。舒梓謙卻在這個時候拍起手來:“瑤兒最漂亮了,瑤兒最漂亮!”
秦臻的目光陡然望向了他,正在對面的位置,舒梓謙笑得很開心,許是發現了她的目光,臉色倏然一變,馬上低下頭扒了幾口飯,那目光,顯然是有些心悸的。
濃重的悲哀在心頭暈開,她拿著筷子的手在顫抖。這一整天,從發現他身上的那個胎記開始,她的心就像是在沸水中煎熬一般。她甚至無法再去回想,那么多的機會,他在她身邊,想要跟她說句話,都被她冰冷的眼神給嚇得躲到了一旁。她甚至對著他諷刺嘲笑,她甚至不準管樂瑤接近他,她甚至厭惡他,甚至推開他,甚至讓他受傷……
手抖得厲害,手中的筷子“啪嗒”一聲掉落在地上,冰冷的淚水就這樣滾落下來,秦臻怔怔地坐著,像個失了心的木偶人。
賀復云沉眸看了她一眼,事情的來龍去脈他已經知曉,梓喬房中的那盆藹藤,也已經移到了祠堂。事情發生到這一步,不是他希望看到的,他只是沒有想到,秦臻竟然會是這樣一個女人,他一直以為她不過就是從小驕縱才不愿意承認舒梓喬這樣的出身罷了,沒想到她的品行惡劣至此。
“外婆,你怎么不吃飯啊?”管樂瑤眨了眨眼才發現秦臻臉上的淚水,她一驚,“外婆,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
“都是我不好……”梓謙低著頭,“是我把夫人衣服弄臟,惹夫,夫人生氣了……對,對不起,我……”
秦臻狠狠地咬著唇,無法再聽下去,她捂住嘴,推開面前的碗碟,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跑上了樓。
“外婆到底怎么了?為什么哭啊?”
“小孩子家,食不言,寢不語。”賀一韻擔憂地看了看樓梯的方向,雖然她還不知道發生什么事情,不過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森繁,你上樓去看看她。”賀復云也放下筷子,“半個小時后,帶她到祠堂。”
賀一韻心底一沉,這樣的日子去祠堂,該是什么事?這些日子不是風平浪靜的嗎?怎么度假才回來,就又有事情發生?
“爺爺,我也上去看看,媽媽從來不會這樣情緒激動的,會不會有什么事……”
“你爸爸上去就行了。”賀復云臉色陰沉,“梓喬都沒有情緒激動,安安靜靜地吃飯,她還情緒激動什么!到底是誰應該生氣,應該傷心,她確實是要好好想清楚!”
賀一韻心里打著戰鼓,有種不祥的感覺讓她頗有些心驚肉跳。是她又犯了什么錯?可是不應該啊,她不是已經接受了舒梓喬,還會對她做什么?
對于賀家的祠堂,莊樂兒那是相當的好奇和期待的,這種在電視連續劇里才會看到的代表家族權威的領地,她真的非常想去看看。
不過賀爺爺已經說了,家事,也就是說,不能讓她這個外人進入祠堂。
時鐘敲過半時,正是六點三十分,賀家的人朝著祠堂的方向走去。莊樂兒探了探位置,反正夜黑風高,找個地方滿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也是不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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