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就是白素。我現在已經可以確定，白素就是舒梓喬的親生母親；也可以確定，那朵銀色白玉蘭暗器就是她的。賀一格，你還記不記得你奶奶，我從來沒有告訴過你，她不是死于疾病，而是死于一模一樣的銀色白玉蘭花。還有你那個不成器的叔叔，為了一個女人險些釀成大錯……那個女人，就是白素。”

白素，白素……那個女人，就是白素……

夜已深，賀復云的話在耳邊一遍一遍地回旋。事情的發展如此可笑，他跟舒梓喬，不過從春季走到秋季，就已經從一個死胡同走進了另一個死胡同。想當初，他那樣抗拒這段婚姻，想著那個想要飛上高枝的女人盡早離開他的視線；而今，若是有任何辦法能讓這個女人回來，他都愿意去嘗試。

只是這個結，打得太死。

小的時候，爺爺就告訴過他關于叔叔賀之源的故事，每次提及賀之源，他眼底都是恨鐵不成鋼的痛。所以，他從小對他的教育，便是女人為輕，事業為重。所以父親的婚姻，是他決定的；而他的婚姻，也是他決定的。他要家和萬事興，所以只是求個安寧，對于愛情這種事情，總是嗤之以鼻。若是愛情能讓人沖昏頭腦，不要也罷，這是他的邏輯。所以當初他要他娶舒梓喬的時候，也沒有考慮過愛或是不愛，只是他覺得舒梓喬人夠好，又是舒城的女兒，便要他娶了。

他于是也接受了，雖然沖著離婚的目標而去，但畢竟還是聽從了他的安排。在他心里，爺爺是最敬重的人。

爺爺今日的話說得狠絕，舒梓喬絕對不可能再回賀家，誰都無法確定她的身份，若也是間諜，那么一切的后果，無從承擔。

間諜？

他啞然失笑。

他不知道為什么爺爺會有那樣奇怪的想法，也不知道為什么竟然這樣相信自己的判斷。那么多年在商場打滾，他相信自己練就了一雙銳利的眼睛，人心難測，也許有的時候，自己的判斷不一定正確。可是，跟這個女人相處了那么久，他還會不了解她嗎？人有很多東西可以隱藏，當然也有很多東西無法隱藏，她雖然有些身手，但絕對不是受過特殊訓練的樣子；她雖然外表看上去冷靜，卻常常感情沖昏理智。這樣的女人，適合做間諜嗎？

他想著又抽出一支煙，爺爺的心情他可以理解，可是舒梓喬呢？他從來沒有對著一個女人有過類似承諾的話，可是他對著她，卻對著她說了不止一次。那也是承諾，這個女人是不懂嗎？他為她做的，她都沒有明白過嗎？她這樣離開，什么都沒說，就留下一張離婚協議書，她有沒有想過他的心情，考慮過他的感受？就算是天塌下來，他是她丈夫，她不該把這件事情告訴他嗎？

就這樣離開了他，簽下離婚協議書走了，她竟然敢！她竟然舍得！

賀一格重重地吸了口煙，煙霧在本就繚繞的空間彌漫開來，從來沒有一刻，他心底那樣痛苦絕望，他從來不知道幾個月的時間，跟舒梓喬竟然會有那樣多的往事，一遍遍地在腦海里回旋；他也從來不知道，會有一個女人的離開，讓他幾乎徹底發瘋。

想當初知道裴允兒嫁人的時候，他也不過就是有種受人欺騙的屈辱感，但從來沒有跟這次一樣，他甚至不知道第二天的生活該如何繼續。

紫巖鎮。

熱氣騰騰的菜擺滿了桌子，舒梓喬的目光掠過一道道菜，眼眶有些微熱。都是她愛吃的，抬眸正觸及郝姨擔心的目光，她手里的筷子落到她碗里，笑道：“趁熱吃，現在天氣漸漸涼了，菜容易冷。”

“……”喉中哽咽，她拿著筷子的手有些顫抖，梓謙笑呵呵地看著舒梓喬，“姐姐，你怎么不吃啊？……我知道了，你是想留給姐夫吃是不是？姐夫也喜歡吃郝姨做的這個菜！……嗯，對了，姐夫怎么都不來啊？”

他擰眉掰開了手指，自言自語道：“嗯，好像有三天了……姐姐，姐夫是不是很忙，要開會啊？姐姐，姐夫的會什，什么時候開好，我想他了。”

梓謙的話把餐桌的氛圍降到了冰點，郝姨敲了敲他的筷子：“吃飯的時候多什么話，快吃！”

梓謙沒有見過郝姨這樣疾言厲色的時候，撇了撇嘴，有些委屈：“我就是問問姐姐，姐夫什么時候回來，他說過要跟我拼裝比賽的！”

“叫你吃飯你還那么多話，你是不是不聽話了啊！”郝姨啪地一聲放下筷子，“舒梓謙，你怎么那么不聽話？”

“……”梓謙看著郝姨的樣子，眼眶一下子紅了，但還是覺得委屈，郝姨的眼睛也一下子紅了，轉身就走進了廚房。

“姐姐……”梓謙無措地看看舒梓喬，“我沒，沒有不聽話，可是以前我說話，郝姨，都，不會生氣的……”

“不管你的事，郝姨是今天太累了。”舒梓喬笑著握住舒梓謙的手，“姐姐去勸勸郝姨，你也要乖乖的知道嗎？郝姨要照顧我們，很辛苦的。樂兒，你幫我勸勸梓謙？”

莊樂兒點點頭，不安地看著舒梓喬走進廚房。這世界上的豪門男人，能出現一個出息的嗎?有幾個錢了不起是不是？也不知道到底是哪個新歡迷了這個賀一格的眼睛，真是莫名其妙！

廚房里，郝姨不住地擦著眼淚，舒梓喬嘆了口氣，抱住了郝姨，輕聲道：“郝姨，我知道，你是在為我難過……我真的沒事，今天跟樂兒出去，已經找到工作了，可能很快就會上班……你不覺得我們應該慶祝嗎？還記得我們最大的心愿是什么？就是離開蘇家。可是我們怎么都湊不夠那么多錢，所以無法自由。現在，我們已經離開了蘇家，我們已經自由了。你，我，還有梓謙，有了一個屬于自己的家，那是我們以前從來沒有想過的。所以……你不要哭，不要為我哭，我想得明白。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不會強求。我們會過得越來越好的，真的……相信我。”

郝姨哭得泣不成聲，不住地點頭：“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你懂事……梓喬，郝姨只是擔心你，有什么心事就要說出來，想哭就要哭出來，不要憋壞了自己……知道嗎？”

“當然知道，我不是哭過了？”舒梓喬擦著郝姨的眼淚，“郝姨，你的眼睛手術動過時間還短，這樣老哭怎么行？我承認，我現在是有點難過，但很快就會過去的。剛嫁入賀家的時候，我不是跟你說過嗎？離婚一定會是最后的結局。所以，我們只是照著原計劃而已，并沒有改變。”

真的是什么都沒有改變嗎？

當然不可能會。飛蛾撲火也罷，飲鴆止渴也罷，這個男人是毒，她早就知曉。但她的生活之后不會跟他相關，想念，只能苦澀地留在心里。也許不知道多久的以后，她會在報紙雜志上看到他再婚的消息，但，已經與他無關。

許是真的累了，晚上也是睡著了，只是做了滿滿的夢，夢里都是慟哭，醒來的時候，一片茫然。但她起床便接到了電話，下午便可以開始上班。為了慶祝這個，莊樂兒特地帶著她到了服裝店，幫她選了幾套衣服。舒梓喬只是笑：“如果要改變形象，還不如換個發型。”

“好啊好啊！”莊樂兒大笑，“那我跟你一起換，我這個發型也膩了！”

看著舒梓喬青絲落地，莊樂兒心里有些感傷，那不是換發型，那就是剪斷青絲，失戀的明顯標志。不過這個發型也挺適合舒梓喬的，到耳邊的長度，偏甜美，遮蓋了她的清冷，效果很贊。

“剪短三千煩惱絲，師傅，有沒有重生的感覺？”莊樂兒側頭看著舒梓喬，“該忘記的就忘記吧，就跟那些頭發一樣。從今天開始，你就要過全新的生活。”

她伸出手來，舒梓喬也伸出手來，兩人重重地拍了一下。

抬頭，秋日的陽光濃烈，舒梓喬瞇了瞇眼，愛情并不是生活的全部，沒有愛情，人也能活。這個世界少了誰，地球都照樣轉。只是不知道，沒有了她的世界，賀一格，是否安好。

晨曦的光透過窗簾，賀一格瞇了瞇眼，才發現自己以一種頹唐的姿態靠在墻邊。手中的煙已經只剩下了一個煙蒂，維持這樣的姿勢，不知道多久，腿腳已然麻木，但他就想這樣坐著，任憑心口被疼痛吞噬，也不想挪動。

一遍一遍地懷疑，一遍一遍地確認，這個房間，真的只剩下他一個人。

曾經他有多習慣孤獨，現在他就有多不適，因為這個女人到他的世界，來過。而且，在他心頭刻上了一道痕跡。從什么時候開始，那般不可分割？舒梓喬或許不知道，他對她做的很多事情，并不是一種習慣，而是一種特別。

可是這種特別，讓他幸福。喜歡看她動容的眼神，也心疼她故作姿態的堅強。此時此刻，她人在哪里？會流淚？會失眠？還是，依然安好？

房門被推開，王媽走進來，看到的就是賀一格這個樣子。手指夾著煙蒂，目光空洞，地上丟著的煙蒂，讓人看到心顫。

“少爺！”她放下早餐，心驚地跑過去，“少爺，你……你怎么抽了這么多煙？你不能這樣抽煙的，可要抽壞身子的啊……”

賀一格抬眸看了王媽一眼：“我沒事，就這樣坐坐。”

“……”王媽擦了擦眼睛，聲音也哽咽了，“少爺，你不要這樣……從昨天開始你就沒有吃東西了，你這樣身體會吃不消的。來日方長……”

王媽正握住賀一格的手，卻是驚叫起來：“好燙！”她急忙伸手談了談賀一格的額頭，那滾燙的溫度讓她心驚肉跳，她慌張地叫起來：“少爺，你發燒了！我，我馬上去請醫生……”

只是等王媽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賀一格已經不見了人影，黑色的車子從門前疾馳出去，片刻不見了蹤影。她嘆了口氣，心疼地搖了搖頭。

總裁辦公室。

從認識多年的經驗可以看出來，賀一格的心情相當地不好，唐嫣小心翼翼地推開門的一角，看不到男人的臉，只看他埋頭處理著文件。她咽了咽唾沫，還是推開了門。

“賀總，你昨天沒來，這些文件都是要你簽字的。”

“嗯。”男人頭也未抬，唐嫣撇了撇嘴，湊低了身子，輕聲道，“吵架了？”

男人手中的筆似乎頓了頓，唐嫣頓時了然，她挑了挑眉：“我說一格哥，你就有點男人的樣子好不好！跟老婆吵架，賠個不是就得了，一個大男人讓讓步怎么了？你……”

“她走了。”

賀一格丟下手中的筆，唐嫣驚了驚，不止為他的話，他的聲音，更是因為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

“什么事情搞得這么嚴重，你把梓喬氣得離家出走了？”

唐嫣瞪大眼睛，賀一格抽過煙點燃：“不是離家出走，她簽下了離婚協議書離開了賀家。唐嫣，如果你有她的任何消息，都要及時通知我。你也通過你自己的渠道，去幫我尋找她可能會在什么地方出現……就算把地球翻個轉，我也一定要找到她。”

“……”唐嫣不可置信地睜著眼睛，只看著賀一格微紅的黑眸，他抽了幾口，又掐滅煙頭，“接下來的時間，我可能會經常出門，公司的事情，你要多辛苦一點。”

紫巖鎮。

連續了一周的工作，生活漸漸忙碌，除了服裝店的銷售，她還兼職了一份外賣的工作，還有一份當然就是做莊樂兒的教練。她的功夫沒什么套路，也就是每天陪著她打一會兒，莊樂兒每天都大呼過癮，梓喬倒是沒見她功夫有什么長進，她自己是覺得進步很多。

晚飯過后，陪著梓謙玩一玩拼裝的玩具，梓謙孩子心性，總是會在她面前提及賀一格。她其實總是覺得自己已經遺忘的，因為在提及這個名字的時候，她還能夠淡然微笑；但只有心底深處清晰，這個男人，終究在她心底烙上了印記，揮之不去。

手機早就換了新的號碼，只是這部手機還是沒換，是他給她的。所有有紀念意義的東西，她都沒有帶回來，只隨身帶了這部手機。離婚協議書想必他是看見了的，這份協議很快就會生效。也不知道南山城那些認為i她幸福的女人，得知這個消息之后會怎么想，灰姑娘畢竟是灰姑娘，既然是神話，總會破滅的。

“師傅！你還沒睡啊？郝姨讓我給你端杯牛奶過來。”

莊樂兒走到門前，便看到舒梓喬在窗前發呆的樣子。她把牛奶擱在桌子上：“郝姨說非讓我看你喝完。”

“知道了。”舒梓喬笑著，莊樂兒卻是有些不安，她看看舒梓喬平靜的臉，才得知的a國的消息，沈漾明日處決，也不知道要不要把這件事告訴舒梓喬。她的煩心事似乎夠多了，不過這個消息對她來說，會不會覺得痛快呢？畢竟，那么壞的女人；但是……

“樂兒，你有話跟我說？”

“你怎么知道？”莊樂兒話一開口，就后悔了。舒梓喬笑笑：“看你那點模樣就知道了，什么事那么糾結？”

“……”

“你覺得到現在為止，還有什么事情是我不能承受的嗎？”舒梓喬悠然地喝著牛奶，“有什么事就說吧……是南山城的消息嗎？”

“不是。是……是那個壞女人，明天就要被執行死刑了……”

“嘩~~~”手中的杯子一個不穩，剩余的牛奶倒在了桌子上，莊樂兒手忙腳亂地拿過抹布，“都怪我不好，不該跟你說的……其實這個女人跟你什么關系都沒有，她死了就死了！師傅，你別不開心啊……都怪我多嘴，該打！”

舒梓喬搖搖頭：“關你什么事呢？……謝謝你告訴我這個消息。樂兒，明天我想去一趟a國，但不想被人認出或是發現，你有辦法嗎？”

“完全沒問題。”莊樂兒拍著胸脯保證，這種事情，還能難得倒她莊家大小姐嗎？她最沒有辦法的就是，怎樣讓師傅開心起來，她雖然看起來狀態真的很好，但她懂，她的心，其實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