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可以留有念想的東西,還給你
官子皓還想再說什么,門前忽然一陣騷動,舒梓喬眸光一緊,門前的位置,竟然是穿著囚服的沈漾,她的身后,站著四個穿著警察制服的警察,手里都拿著槍支。
除槍支之外,站在前面的兩個士兵還手捧著禮盒。
這是什么狀況?
祝壽?鬧事?兩者兼而有之?……
騷動的人群漸漸安靜,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門前,那個女人雖然穿著囚服,那份美麗和從容卻無法讓人忽視。她的目光隔著人群跟賀一格旁邊的舒梓喬相撞,彼此都是清冷。
于是,大家很快便想起雜志上頻頻出現(xiàn)的這個女人,沈漾,跟舒梓喬是一對沒有血緣關系的母女。
之前的種種,雜志眾說紛紜,但可以確證的一點就是,這個女人對著舒梓喬,是絕對有著害人之心的。只是雖說壽宴尚未開席,這個女人穿著囚服從a國趕到c國,也是一種大不敬.
賀復云眸光輕輕瞇起,帶著某種銳利審視著這樣的不速之客.人群中已然讓出一條道來,只是賀復云并未邁步,只微微瞇著眼.
站在前面的兩個士兵,從人群讓出的道中姿勢規(guī)范地小跑過來,到賀復云面前,恭敬而又鄭重地行了一個軍禮,望著臉色不悅的賀復云:“賀將軍,生日快樂!這是總統(tǒng)府的禮物,請笑納!因為國事忙碌,總統(tǒng)大人和總統(tǒng)夫人出國訪問,不能親自前來,日后必將親自登門!”
“言重了。”賀復云擺擺手,示意身側的人拿過禮物,淡淡望了一眼門前,“但不知……這又是什么意思?”
“是這樣……這位囚犯取得了總統(tǒng)夫人的特許,前來見舒梓喬小姐一面。時間是十五分鐘,還望賀將軍能通融。這也是總統(tǒng)夫人對她最后的通融,完成她最后一個心愿,回到a國,她就要行刑,二十五年之內(nèi),沒有出來的機會。”
清晰的聲音在安靜繁華的廳堂內(nèi)回蕩,重重地震著耳膜。沈漾的目光環(huán)視著熱鬧喜氣的宴會堂,這種場合,幾多熟悉。無論什么樣的宴會,她都會是萬眾矚目的焦點。穿著高貴的晚禮服,端著透明的高腳杯,她接受著來自四周艷羨的目光;而今,大家看著她的,那又是什么眼神?
錯愕?鄙夷?不屑?厭惡?嘲笑?……
她從來沒有想過,她的生命里,會有這樣一天,她穿著囚服,站在舒城跟白素的女兒面前,如此狼狽,如此不堪。沒錯,人生已經(jīng)絕望,她所有的幻想將會成為泡影,她的人生將會灰暗一片。她沒有男人,沒有子女,沒有朋友,她被世人所唾棄……二十五年,她還指望什么?還可能會有咸魚翻身的機會嗎?
“163793號,你有十五分鐘的時間……”
后面說的話,她都沒有聽清,只是聽到那個數(shù)字。她甚至連名字都沒有了,直接成了一個代號嗎?
她直直地望著舒梓喬,穿著高貴的衣服,化著精致的妝容,跟照片上的白素,又是像了幾分。
她心底的恨意,又跟著竄上了幾分。想到白素那張臉,想到舒城那個樣子,她的手心攥緊。她這輩子,就活該被這一家人害成這個樣子嗎?若不是舒城,若不是舒梓喬,她何以落得今天這個地步?
“163793!163793!舒小姐已經(jīng)同意你跟她談話,給你十分鐘的時間,就在這里談。有什么要說的,請抓緊時間!”
沈漾攥了攥手心,腳步才邁前,便被棍子狠狠地打了一下,她痛得趔趄了一下,還是穩(wěn)穩(wěn)地站住了身子。男人的聲音永遠都是公式化和冰冷的:“163793,就在這里談!五米之外!”
“這里這么多人,我手無寸鐵,難道還怕我會對她做什么不成?”
“這是規(guī)定!”
舒梓喬推開賀一格的手,往前走了幾步,望著這個即便是今天對著她還是仇視的女人。沒有錯的,那是恨,對她漫天的恨意。她終于漸漸明白,她無論怎么努力,都不能贏得她的喜歡,不是因為她是不是她的親生女兒,而是,她恨她。
從小的時候開始,她就那樣厭惡她。
“這樣千里迢迢地趕到南山城,到底是想跟我說什么?雖然我有很多時間可以傾聽,但是,我只愿意給你十分鐘,所以,你只有十分鐘。你就準備這樣浪費你最后自由的十分鐘嗎?”
幾句話說得沈漾呼吸急促,她的臉也因為憤怒而潮紅。她看著舒梓喬,那樣冷凝的臉,那樣氣定神閑的樣子,身邊,有那個一直保護著她的賀一格。若非這個男人,這個女人的世界絕對沒有半分光芒。只是因著這個男人的存在,她一次一次地逃過劫數(shù),這果然是命中注定嗎?
沈漾勾了勾唇,望了望周遭衣著華麗的男男女女,這必定就是c國的貴族。她的目光在全場繞了一周,回落到舒梓喬臉上,嘴角帶著某種嘲弄:“你確定,要在這里談?”
“事無不可對人言。”舒梓喬淡淡挑眉,望著她的眸子已然歸于平靜,這些日子,想了很多,也通了很多。對于沈漾存在任何情感,那都是一種錯誤。就算是秦臻,她都可以原諒;可是沈漾……無論那是因為什么原因的仇恨,都不應該歸結于一個什么事情都不知情的孩子,若她是善良之輩,就不會到現(xiàn)在,都沒有想要放過她。這種沒有心的女人,何必對她有心?
“既然你不介意,我又有什么好介意的。”沈漾抬了抬眉,微微攏了攏袖口,“舒梓喬,其實你不用在任何場面都把自己假裝成圣人的樣子。我今天落到這個地步,你心底,應該是很開心吧?”
“談不上不開心,也談不上開心。我對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情緒。”
“是么?”沈漾笑了笑,“可是我對你有情緒。你看,你生生地把我從總理夫人的位置推下來,讓我受盡世人唾罵,讓我下半輩子都在牢獄中度過!舒梓喬,世界上所有的人都以為你受到了天大的委屈,以為我就是那個惡毒的繼母,以為這就是我沈漾應得的報應!是么……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這樣嗎?”說話的是郝姨,知道這個女人所做的種種,她簡直無法想象。沒有一個人可以自私到這種地步,也沒有一個人可以沒有人性至此……
郝姨緩步走到沈漾面前,聲音微微顫抖:“沈漾,做了這樣喪盡天良的事,你難道還覺得自己是個人?你知不知道,如果我好不容易找到蘇家,趕到蘇家,看到的是什么?是他們在打梓喬!她才五歲,才五歲的孩子,她那么乖,每天處心積慮地想要討好你,每天想著怎么讓你高興,你怎么就能下得去手呢?”
沈漾眸光微動,郝姨搖了搖頭:“過去的事情,過去也就算了。可為什么你再次出現(xiàn)在梓喬面前,還要對她那么殘忍?你已經(jīng)成了總理夫人,你已經(jīng)高高在上。梓喬從來沒有想過要對你做什么,你卻看不得她幸福……”
“是!我就是看不得她幸福!我為什么要讓她幸福!她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兒,我憑什么要讓她幸福!”沈漾厲聲打斷了郝姨的話,眸光帶著猩紅,參雜著利刃,若眸光是刀,想必舒梓喬身上早已經(jīng)千瘡百孔。
“不是你的女兒,你又有什么權利讓她不幸福?”舒梓喬的聲音淡淡,眸光淡淡,相比較沈漾的激動猙獰,她倒是淡然若水。
“什么權利?你問我什么權利?”她朝前走了一步,也許所有的人都被這樣的對話所震驚,也許大家都在猜測著整件事情的發(fā)生發(fā)展,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淡然若水的女人身上,就連那幾個士兵,也都忘了剛剛的五米距離,只是看著這樣對峙的兩個人。
沈漾在三米之遙的位置站定,定定地望著舒梓喬:“我來告訴你,我有什么權利,破壞你的幸福。”
“你們大家都認為我是蛇蝎女人,是么?”她的目光從舒梓喬臉上移開,在聚攏的人群之中繞了一圈,低低地笑開,“如果可以,誰不愿意做個好人,善良地過一輩子?可是這個位置,這個位置,在疼,在告訴我,不可以這樣不公平,不可以!”
她的手指戳了戳胸口,眸光是那樣濃重的傷痛:“郝姨,你說我殘忍?可是你知不知道,舒城是怎樣對我的?他對我,那不叫殘忍,叫什么?”
舒梓喬瞳孔微縮,沈漾呵呵笑起來,仿佛掉進了回憶的漩渦之中。
“嫁給舒城,是因為愛他,哪怕知道他有前妻,我還是愛他。作為一個女人,一個美貌的女人,要嫁給這樣有過婚姻史的男人,是需要勇氣的。可是我不管不顧,我放棄了眾多的追求者,一心一意地做著舒城的妻子。我以為我努力,他就會對我好,就會把我當妻子……”
“他哪里對你不好了?是你整天夜不歸宿,流連舞池……”
“你知道原因嗎?你什么都不知道!”沈漾歇斯底里地嘶吼,“舒梓喬,你懂什么!他對我好?他那叫對我好?每天拿著白素的照片,不停地看,白天看晚上看,睡覺還帶在身邊,那叫對我好?所有跟白素相關的東西,他都珍藏,就連白素喜歡的白玉蘭,他都種了滿滿的一大院子,那叫對我好?我就算夜不歸宿,流連舞池,他從來不聞不問,那叫對我好?”
她說著便笑起來,又是笑,又是流淚,望著場上聚攏的人群:“你們說……你們都是女人,你們告訴我,這樣的一個丈夫,他雖然從來不兇你,不罵你,你的要求他都努力做到,可是,那是不是叫好?舒城根本就沒有心,他根本就是個沒有心的男人!”
“就算先生冷落了你,你也不應該這樣對梓喬,孩子總是無辜的。”
“無辜?”沈漾抬起淚眼,那張美麗的臉早已經(jīng)是淚水縱橫,她嘴角勾笑,好笑地望著郝姨,“你跟我說無辜嗎?舒梓喬無辜?……她是舒城跟白素的女兒,她就不會無辜!舒城欠了我多少,我就要他的女兒,一點一點地還回來!”
她的手指發(fā)顫地指著舒梓喬,舒梓喬的臉色蒼白,手被賀一格緊緊握著。他早就知道沈漾是過來鬧事的,但是舒梓喬既然想要聽她說,那么就讓她說。這個女人的末日已經(jīng)到了,她的目的,不過是讓梓喬難受而已。他忽然開始后悔自己的任由,早在這個女人出現(xiàn)的時候,就該讓她滾出去!
“這么無辜的孩子,你要她還什么!沈漾,你怎么到現(xiàn)在還執(zhí)迷不悟!先生就算忘不了前妻,也不是他的錯,你雖然跟著先生那么多年,你真正了解過他的內(nèi)心嗎?你知道他喜歡什么,不喜歡什么嗎?你若是真正肯對先生好,若是能真心對梓喬好,先生也不會那樣待你。先生看一個女人,從來就不會只看皮相。”
“你算什么東西!你不過就是一個又老又丑的傭人罷了!憑什么在這里對我指手畫腳!”沈漾氣得身子發(fā)顫,美麗的眸子有仇恨和憤怒迸出,一個下人,對著她頤指氣使?簡直笑話!
“郝姨,不,不老,也不丑,不準你這么說她!”梓謙抱住郝姨,臉色通紅,“你才是又老又丑的怪物!你罵郝姨,罵姐姐,你才是壞人!”
“沈漾,如果你今天來就是為了讓自己像只狗亂咬人的,你可以走了。”舒梓喬眸色清冷,“我想這里沒有人會歡迎你。”
“你確定要讓我走嗎?”沈漾勾唇微笑,雖然眼底還是蕩漾著尚未平息的憤怒,“舒梓喬,你就不好奇自己的身世,就不想了解自己的生母嗎?”
“從你口中得知的身世,我無法相信。我知道,那一定是個美麗善良的女子,絕對不會跟你一樣,心腸歹毒;我也知道,那是個讓父親牽掛的女人,雖然你嫁給了他,他還是無法愛上你,對我的母親念念不忘;我還知道,她魅力無窮,內(nèi)外兼修,絕對不會跟你一樣,只有皮相。”
“好,很好。舒梓喬,你果然是口齒伶俐,口才了得。我只有皮相?我邪惡,對嗎?你們大家都以為我蛇蝎心腸,沒錯,我是要報復,我是要讓舒城跟白素的女兒沒有好下場……舒梓喬,你以為我惡毒,卑鄙,但你知不知道你父親對我做了什么?要不是他為了去找他的前妻,把我從樓梯推倒,我怎么可能導致終身不孕?怎么可能一輩子都無法再做母親!你以為你痛,那我呢!我呢!”
撕心裂肺的聲音,在安靜的空氣中盤繞回旋,舒梓喬瞳孔微縮,看著沈漾血色盡褪的臉:“你知道那種絕望嗎,舒梓喬?當看到醫(yī)生的診斷書的時候,你了解那種痛苦嗎?我跟著舒城,從來沒有指望他會給我錦衣玉食的生活,就算他不愛我,他怎么能為了跟他的前妻私奔,就把我置于這樣的境地!一個明明有了家室還沒有道德觀念的男人,有什么高貴的!”
“私奔?”舒梓喬的聲音暗啞,沈漾卻是絕望地笑著,目光空洞,“沒錯,就是私奔。他跟他的前妻……舒梓喬,你覺得我對你殘忍,可是你那位偉大的父親,不是就這樣離開你了嗎?還有你那位母親!就連郝姨都能找到你,你說,他們兩個,是不是得了報應,就這樣死了?還是,重新組合了家庭,根本就是忘了你舒梓喬的存在!舒梓喬,你心目中那位美麗善良有魅力的母親,你是連面都沒有機會見到吧?哈哈……”
沈漾大笑了一陣,笑聲忽地止住,她從袖口拿出一朵銀色的玉蘭花,托在手心:“舒梓喬,你看我對你夠仁慈吧?這朵銀色的白玉蘭,是我離開金蘇后唯一拿走的東西,我知道那是白素的東西,也是舒城寶貝的東西。現(xiàn)在,我就把你可以留有念想的東西……還給你!”
話音剛落,只看到玉蘭花在空氣中劃過一個弧度,在最高點的時候,那美麗的花朵嗖地一下,成了一根長長的利器,朝著舒梓喬胸口的位置直直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