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到池邊,天色已經漸暗。
懷中的禾錦冷靜了許多,毒素已經散盡,靠在他懷裡昏昏沉沉。餘子書停下來,淡然道:“別耽擱了,走吧。”
祈夢之將劍負於身後,一腳踹翻石碑,池水錶面撒下一層潔白的月光,好似形成了一道結界,水波粼粼。
身後的蝴蝶全部掉落下去,屍體鋪滿在毒花之間,原本生機勃勃的紅花也在月光洗禮下漸漸枯萎。
月光所照之處,如夢如幻。
祈夢之伸手掬一把潭水,直接就穿了過去,什麼也掬不起來,“這就是陣門。”
“走吧。”餘子書踏入湖中,單手攬著禾錦,往潭水深處遊。
禾錦無意識地抱住他的脖子,抱得很緊很緊,就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怎麼也不肯鬆手。
祈夢之很快就跟了過來,他抓緊手中的劍一直游到最前邊,爲他們探路。
水下也是波光粼粼,白色的月光在餘子書臉上來來回回,冷清的容顏在水中若隱若現,是她以前怎麼也觸碰不到的高潔。
如神一樣高高在上,從來都不肯俯身看她一眼。
可在凡間的時候,他明明就那麼喜歡自己,怎麼可以一轉眼就變了?
她輕輕拂開他的發,將衣襟微微下拉,露出那朵紅色的斷腸花,鮮豔如初,從來都沒有消散過。
餘子書稍稍側頭,冷清的視線落在她的後腦勺上,“怎麼了?”
“我在想,你應當是喜歡過我的。”
他“嗯”了一聲,算是承認了。
禾錦的手微微有些抖,“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很早以前。”
“有多早?”
餘子書沒有接著說下去,終於游到了最底層,跟著祈夢之穿過那層結界,進入了第三個陣法。
腳下溼漉漉的,石縫一直往外滲水,散發著森冷氣息。黑暗裡一直有細細碎碎的聲音,分不真切,卻能讓人汗毛聳立。
傳音石發出淡淡的藍光,響起兀乾水的聲音,“小心腳下的蟾蜍,切記不要驚動它們,一直往前走。”
餘子書放緩了腳步,連祈夢之也小心翼翼了起來。
禾錦輕聲道:“你放我下來吧。”
“無礙,我抱著你要走得快些。”
她也沒再堅持,不想在這種時候還添麻煩,將身體儘量放鬆下來。
如果真的能出去。
她一定要再問他那個問題。
腰間又響起兀乾水的聲音:“看到那邊的門了嗎?一共有十道,只有一道是生門,意爲九死一生。”
祈夢之停下,在門前仔細查探,上邊刻的花紋都不相同,“哪道是生門?”
“蓮花是生門。”
祈夢之走到那道門前,拉了一下,並不能直接拉開。
“圓環往右邊轉三下,左邊轉七下,往裡面用力扣就能打開。”
祈夢之按照兀乾水的方法試了一下,很快就打開了門,他拉開把手,外面一道刺眼的光芒照射進來,適應了許久才能看清楚。
“過了門就是第四道陣法。”
“走吧。”餘子書抱著禾錦,從他身邊走過去,跨進了門,身形隱沒在白光之下。
第四道陣法是一片森林,陽光強烈刺眼,從縫隙中落下斑駁的光芒,照射在底下。樹木高聳筆直,蔓延著森森氣息,讓人心生膽寒。
祈夢之察覺到沒有威脅,稍稍放鬆了警惕,“往哪走?”
兀乾水道:“這是迷陣,最好不要亂走,太陽的方位會時常變幻,跟錯了方向走一輩子也走不出來。”
“那該如何?”
“只有等到晚上,天上會升起一顆最亮的星,那纔是唯一的出口方向,跟著它才能走出去。”
餘子書尋了個乾淨的地方,將禾錦放下,“暫時歇息。”
禾錦靠著樹,餘子書就坐在她旁邊,和以前一樣。這種難得的安靜勾起了她心底絲絲回憶,她閉上眼睛去回想,才發覺自己從來沒有忘記過那段時光。
無論是好的還是壞的,她都清清楚楚地記得,從來不曾忘記過。
祈夢之抱著赤焰劍,背對著他們倚在一株樹上,身上的森冷氣息總是將他和別人分割開。
萬物寂靜,只有落葉寥寥。禾錦將目光投向遠處,語氣裡總有些遺憾,“總想回到那段時光,有一個院子,一株梨花樹,有你,還有……”
還有什麼,她說不上來。
餘子書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很自然地把下巴抵在她頭上,輕聲安慰她:“一切都會好的。”
“靳褚能活過來嗎?”
餘子書沉默了。
她把頭靠在他肩膀上,深深地閉上了眼睛,“我想要他活過來,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用多少時間,我想讓他活過來。”
魂飛魄散,哪還有痕跡。
“一定有殘魂,不可能一丁點也留不下。”她說得無比篤定,目光從未如此堅信過,“六界之內,不可能找不到一點殘魂,也不可能找不到復活他的方法,只要肯花時間一定能找到。”
可是無異於大海撈針。餘子書最終什麼也沒有說,輕輕拍著她的肩膀,“我陪你一起找,無論找多久,我都陪你。”
風綾一下子擡起了眼瞼,那句話在他耳中不斷迴旋,嗡嗡作響。只聽見禾錦低低地應了一聲,紮在心底如針如刺。
兀乾水咳嗽兩聲,吐出了一口黑血,柳無言連忙坐起來扶住他,發覺他氣息極其紊亂,“內息爲何突然如此之亂?風綾你快過來。”
風綾拂起衣袍半蹲在旁邊,用靈力替他調解內息,稍稍緩解了他體內的燥亂。
“九哥怎麼了?”
柳無言憂心忡忡,“他被幽冥之火所傷,無藥可解,只能在發作之時靠靈力調節。”
“這傷神殿之人能解,等我們出來,子書可以救他。”
柳無言一愣,“你爲何知道?書中對幽冥之火的記載少之又少,連我都不清楚。”
禾錦一時之間竟是想不起來爲什麼,只是腦中有隱約片段,好似漫天聖光落下,熄滅了幽冥之火。
她額間閃過一抹金光,餘子書警惕地伸手查看,又很快就隱沒了。
“怎麼了?”
他沉默著收回了手,垂在身側,“許是我看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