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瑜神色之沉重,似乎已經超過了禾錦的承受能力。就連旁邊的鉍玥也察覺到氣氛的凝重,氣息都隨之亂了起來。
當年子書待白梨如何,鉍玥比誰都清楚,如今子書待禾錦如何,她不必聽也都知道。他愛她,愛得萬劫不復,整個六界只有她不知道。
“你若想聽,我便告訴你,但是……”江瑜整理了一下語言,“但是,你答應我,不要有負擔。”
禾錦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要聽到的事是有多可怕,值得江瑜用上“負擔”這二字,她揪緊了心貼著他的掌心,急切地想讓他繼續說下去。
“當年子書為復活你,曾窺探一道秘術,以金丹渡體,為你重塑魂魄。他復活靳褚也用了同樣的方法,此法甚險,他以前確實成功過一次,可是這一次他失敗了。”江瑜的聲音一沉再沉,引得心都揪緊了,“金丹誤被靳褚魂魄所吸食,盡數化為自己修為,逆天重生。可子書失去了金丹,只能碎成千萬片散落在天地間,很久很久才能凝形一次,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徹底消散……”
禾錦聽了他的話,當即跌坐在地上,愣怔地將他望著。那眼中不敢相信的神色刺痛了江瑜,她面色慘淡,如同跌入萬丈深淵,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了。
將她引入輪回,承受六千多道天雷,甘愿忍受誤解也不愿傷到她一分,這都還不夠,竟還要為她灰飛煙滅。
她口口聲聲說愛他,還不及他一分!
禾錦胸中劇痛,涌上一抹腥甜。她強行壓制下去,那雙眼睛都血色染紅,刺痛得一直落下滾燙的眼淚,灼得眼睛疼,更是灼得心疼。
鉍玥聽完也是震驚,她原以為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卻沒想到會是這么大的事情!她震驚之下,一把拽住江瑜的衣襟,怒道:“那他還在干嘛!為何還不取回他的金丹?等著灰飛煙滅嗎!”
江瑜痛聲道:“金丹和靳褚的靈魂融合在一起,取之必死!子書說這是他欠靳褚的,所以一定要還給他!”
鉍玥松開手,踉蹌后退,她不敢相信這些日子站在她面前的人,只是他的執念凝形。
禾錦捂住眼睛,已經是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斷斷續續:“他、他為什么……為什么這么傻……”
江瑜痛心疾首,“他一直都聰明,可在你的問題上,他就總是犯傻!”
禾錦將臉埋在手心里,整個人都跪在了地上,以一種絕望到塵埃的姿態,哭得聲音都啞了:“我可以……見他一面嗎?”
“他不讓我告訴你,也肯定不愿意見你。”江瑜不忍心再看,轉過了身,“我已經對子書食言,不會再幫你更多。”
“就這一次。”她低聲哀求,嗓子嘶啞得說不出話,卻還是低聲下氣地與跟他說話,“就當我求你了,好不好?我已經沒有多少日子了,我只想見他一面,見他最后一面……
江瑜咬緊牙關,可最后還是松了口。他深深吸了一口氣,企圖沖淡心頭的痛意,“我可以幫你試試,但我不能肯定他一定會答應。”
禾錦微微點頭,長發披在她瘦弱的肩頭,真的太瘦了,脆弱地像一張紙片。
“我和你一起。”鉍玥自告奮勇,冷聲道:“就是綁,也要把他綁過來把話說清楚。”
關于此事禾錦是心痛,鉍玥卻是憤怒。
她與子書雖不和,卻是幾萬年的交情,就算再怎么不喜對方,也絕對不會有害命之心。可是今日卻得到如此重大的消息,原來他子書不光是瞞著禾錦,也瞞著她鉍玥,當中的憤怒可想而知。
鉍玥和江瑜同時離去,封印前又恢復了冷清寂寥。她獨自一人倚在屏障之上,任由青絲滑落在身側,從來沒這么覺得寂寞蝕骨,竟是到了能將人逼死的地步。
她一直以為,只有靳褚的情才是重到不能承受,卻沒想到冷清如子書,也有重到能將她壓垮的情。
只是一切都明白得太晚,當她知道一切的時候,已經不能再為他做什么了。
她終于明白當年冥王所說的話。
情之一字,果真是傷人傷己。
西魔主將魔宮逐漸完善,里里外外部署下來,已經恢復了快一半的元氣。魔宮的天除去第一天透過晨曦之光,一直都是昏暗無色,總聚集著黑壓壓的一片仿佛隨時都會墜落下來。
這種壓抑的顏色和厚重,往往能將人逼瘋,無論是放在以前,還是放在現在。
余子書獨自倚著孤石,眺望遠處的那株梨花樹,眼前仿佛就呈現著當年的一點一滴。他在她額間輕輕落下一吻,替她擦去眼淚,輕聲呢喃:“傻姑娘,你哭什么。”
她哭得梨花帶雨撲進他懷里,身體帶著輕微的顫抖,他至今都還記憶猶新。
只不過,再也不會有那么美的景色了。
余子書起身,走到梨花樹下。他伸手撫摸著粗糙的樹干,無限眷念,只是他再也沒有本事能讓它花滿枝頭。
他微微嘆息,似是有些遺憾。
“余子書!”鉍玥大聲叫了他全名,飛身落在他身后,氣勢滂沱地朝他走過去,“找了你這么久,你竟在此處看樹!”
他回頭看了她一眼,眼底一絲情緒也沒有。一身白衣隨風而起,淡雅如蓮,透徹如水,“果然玄冰劍也打不開封印。”
鉍玥愣住。他那泰然自若的模樣,就仿佛早就預料到了此事。
她當即問道:“你早就知道打不開?”
余子書緩緩點頭,可也不算點頭,“有這心理準備。”
“你明知道打不開,還是執意來求我?”鉍玥質問完之后,又痛心疾首地指責他,“余子書,你當真是把自己毀得一干二凈!”
余子書側頭,覺察到她所言并不尋常,蹙眉道:“何出此言?”
江瑜終于追上鉍玥,他到的第一句話就是:“子書不好了,小錦全都知道了!”
余子書微微走神,“你說什么?”
“還有什么好說?”鉍玥一把拽住他的衣袖,氣勢洶洶,“跟我走,現在去把事情全部說清楚!里里外外、從頭到尾地說清楚。”
“鉍玥。”余子書沒想到她會如此反常,當即轉頭看向江瑜,眸光透著詢問。
江瑜苦笑道:“子書你就隨她去吧!事情真的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