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幽若將湯藥放在桌案上。
她低聲說道:“娘娘,該用藥了!”
說著,她跪在地上,向那坐在桌案前的人行了個禮。
久久沒有聽到回音,幽若這才抬起頭來。
她的頭剛一抬起,便看到一個并未梳妝整齊的女子正用手支在桌案旁打盹。
幽若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愕然發現這個女子眼角的詭異蓮紋。
待她定了定神后,又仔細看了看那人的容貌。
她覺得自己都要被眼前的人迷住了——那樣的黛眉,那樣的眼角,那樣的嘴唇,那樣的臉頰,每一處搭配都顯得是那么的協調。
多一分則過盛,少一分則不及。
雖然沒有胭脂水粉的修飾,可是那種美卻是超脫世俗的。
她甚至以為自己今日見到的人是來自天上的。
“咳——”耳邊響起一聲咳嗽聲。
幽若也被這一聲拉回了現實中。
她聞聲望去。
但她下一個反應就是俯在地上,行了個大禮。
“陛下圣安!”她驚道。
司空璧似乎是被眼前這個女人剛剛所露出的神色給激怒了。
他緩步走到那個依舊在打盹的人兒身邊,順手撈起一件衣物披在他的肩上。
“怎么,憐妃還沒有喝藥?”
說著,他還掃了一眼桌上已經變為溫熱的湯藥。
幽若依舊不敢抬頭。
她輕聲答道:“奴婢來時看到娘娘在小憩,便不敢打擾她。現在正要將藥拿去溫著,卻又聽聞陛下駕到,便在此接駕。”
真是個圓滑的丫頭啊!
司空璧不禁冷笑了一聲。
他又沉聲問道:“那朕若是現在并沒有來,你還準備在此耗上多長時間?”
被天帝點破了自己剛剛的行為,幽若面上一紅。
“奴婢該受責罰!”她說道。
“來人……”
司空璧的話還未說完,只覺得自己的袖子一緊。
他回首望去,那個正在小憩的人兒早就醒來了——他目不轉睛的盯著他。
司空璧走近璃璟,并將他環在了臂中。
“怎么?不舍得讓朕罰這個丫頭?”司空璧在璃璟耳邊輕聲問道。
似乎——還有些醋味含在這話里頭。
璃璟輕輕的搖了搖頭,看到桌上那碗藥后,便將那湯藥移到自己面前。
司空璧一把攔住他,柔聲說道:“藥涼了更苦,朕命人再去煎一碗熱的來。”
璃璟微勾了下唇角,并沒有理會他。
他抬起右手蘸著湯汁在桌案上寫到:本是我的緣故,不怪她。
“可是……”司空璧遲疑了下。
此時的璃璟也不再顧忌什么,直接把心里的話寫了出來:我要留著她。
看到他如此寫,司空璧不禁皺起眉頭。
璃璟發現他的異樣,又繼續寫道:我現在這個樣子,你還怕我做什么?
果然,璃璟還是喜歡用“言語”激人啊!
司空璧看后笑問道:“難道憐兒覺得跟朕在一起,會很悶?”
璃璟抬起頭看了他一眼,迅速將碗中的藥灑在了桌上,起身走到窗前。
司空璧疾步走到他身后,環住他的腰,細聲說道:“若是要朕答應也可以,不過憐兒得答應朕一件事。”
璃璟轉過頭,挑了挑眉。
似乎是在問“什么事”。
司空璧一手撫在他的眉上,笑道:“朕對你眼角的那個蓮紋早就看厭了,朕要親自為你將它修一修,換一個花樣,怎樣?”
聽了司空璧的話,璃璟淺淺一笑,以作同意。
馬上,他的臉又恢復成了一貫的云淡風輕。
璃璟知道,就算是自己此時不答應,司空璧也會想著辦法去達到自己的目的。
征得了他的同意,司空璧笑著對身后的德順說:“讓人將準備好的東西端來。”
看來這是有備而來。
璃璟又冷冷的笑了笑,轉身回到桌案前坐下。
當一大群人端著東西浩浩蕩蕩而來時,璃璟留意了一下他們手里的東西——無疑是針和燃料了。
司空璧帶著璃璟來到床榻前。
他對璃璟說道:“憐兒先躺下,這樣朕好施針。”
璃璟瞥了他一眼,卻還是聽話的躺了下去。
沒有鎮痛藥,也沒有消腫的冰塊。
看著司空璧一針又一針的刺下,璃璟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
是了,這種感覺曾經也經歷過——若水也是這樣為他刺上的那個蓮紋。
不同的是,那時他是淚流滿面的看著若水。
而此時的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痛,早已痛進了心里。
只是那一陣又一陣的隱痛似乎在告訴他——他依舊還活在這個世上。
“好了!”
司空璧直起身來,還不忘仔細的打量了一下自己的作品。
他似乎對它十分滿意。
“來人,將銅鏡拿來。”司空璧又對身邊的人吩咐道。
聞言,小太監迅速將妝臺上的銅鏡取了來,舉到司空璧的跟前。
“陛下請用。”他說道。
真是個……笨拙的人!
司空璧在聽了那人的話皺了皺眉,沉聲說道:“將鏡子遞給憐妃看看。”
太監這才將銅鏡舉到璃璟的跟前。
璃璟仔細看了看鏡中的人:不知何時起,自己竟變成這副模樣了。
他發現自己的左邊臉頰已經布滿了復雜的花紋——許許多多復雜的薔薇花。
而原來的蓮紋早已被司空璧修飾的看不出原型了。
璃璟苦苦一笑,自己這張臉終被改的人不人鬼不鬼了。
若是他人看了他的左頰,怕是會驚嚇得失聲叫出來吧!
“朕的手藝是不是很不錯啊?看著這花紋,朕覺得憐兒又妖嬈了幾分呢!”司空璧將他摟在懷中,輕聲問道。
璃璟木訥的點了點頭。
此時,德順貼心的將眾人都帶到了屋外。
“德順,將那個丫頭安排在憐妃身邊伺候著。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就將她杖斃了去。”
當德順將門關上時,從屋內又傳出了天帝的聲音。
“是,老奴省的!”德順急忙回答說道。
在天帝離開之后,幽若才小心翼翼的走進屋內。
剛一進門,就看到雜亂的床榻,卻還有一人躺在上面。
床上的人察覺到她的到來,睜開了眼。
幽若移步到床榻前,愕然看到床上那人平坦的胸膛和雪白上的青痕。
他正是自己剛剛進來時看到的那個美若天仙的人。
是啊!
除了那傾城的面貌外,這樣一個人——哪里會讓人將他誤會成女子呢?
她驚道:“公……”
她話還未說完,就被床上的人捂住了嘴。
璃璟從身旁撈起一件衣物遮住了身體。
他拉著幽若來到桌案前,拿起未喝完的茶杯,蘸著茶水在桌上寫道:司空璧。
璃璟仔細看了看眼前這個侍女臉上的表情——她正一臉驚慌的看著桌上的字。
他滿意的笑了笑,又繼續寫道:看來是識字的。
幽若小聲回答:“奴婢識得幾個字。”
只要識得幾個字就好!
璃璟又寫道:如果還想活命,就不要再說出“公子”二字。
幽若很快平靜下來,她答道:“是,奴婢知道了。”
璃璟對眼前的人很滿意,他寫道:以后就跟在我身邊,做事小心點。若是違逆了司空璧,我也救不了你。
“是,娘……娘娘。”幽若回道。
她看著眼前這個溫和的人,臉上不禁露出憐憫的表情。
璃璟看到她的表情后,無所謂的搖了搖頭。
“娘……娘娘,您受苦了。”
聽了這話,璃璟皺了皺眉。
他將食指放在嘴唇上,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他又在桌案上寫道:誰人派你來的?
幽若看了看他,也蘸起水在這桌上寫道:御。
璃璟回了她淡淡一笑,在桌上寫道:應該是甄叔派你來的吧。
女子看了看他,又小聲說道:“甄叔派我來探查前閣主的狀況。他說,若是……若是……”
她似乎有什么難言之隱。
璃璟好心的對她擺了擺手,示意她不必說下去了。
若是還有別的事就去做吧!
璃璟寫下這句話后走到床榻前躺了下來。
幽若看了看床榻上的人,便也行了個禮徑直離去。
聽到幽若離開后,璃璟睜開了眼睛。
他知道自己說不出話來,卻也還是習慣的動了動唇——
御。
蓮御風呀。
小風,看來你是下定決心要與這□□抗衡了!
他早就猜到這個侍女身份不簡單,他也猜到這個侍女的出現是有目的的。
他自然不信甄桓派她來只是為了探聽他的情況。
那個“若是”,只怕是指——“若是他的存在對玲瓏閣構成了威脅的話,就將他除去”吧!
他知道,就在他將小風推薦給甄桓時,自己與玲瓏閣的唯一羈絆便就此消失了。
如今玲瓏閣用了曉風——亦是蓮御風名中的那個“御”字,即是對小風的認可。
原本他就沒有想要利用景黎留給他的這個利器,只是選擇了自己動手。
所謂——道不同,不相為謀吧!
璃璟依稀記得,有那么一個人——在授課時是那么激情澎湃。
而在課后,仿佛是他的夢也醒了一樣。
于是他的臉上又掛起了一絲愁色。
璃璟常常嘆息,若是不得志,便去朝里好好的揮灑一番。
那人聽后,只是靜靜的撫了撫他的頭。
“我心已有歸處。若是這一點也要達到,那豈不是顯得我很貪心?”那人如是告訴他。
璃璟想,若是那人能看到自己將他教導的學識運用到這朝堂之上,會不會感到很欣慰呢?
想到這里,他淡淡的笑了笑。
這也也牽動了他左頰的傷痛,更是將他拉回了現實。
是的,那人不在了——早就不在了。
而自己也不再是以前的自己了。
現在的他讓他自己都覺得骯臟。
可是,為了一份執著——他只能茍活下去。
此時,同一天空下的另一個地方,卻有人正為著眼前的情況泛愁。
在南城郡中,幾個風塵仆仆的旅人走進了一家客棧。
“小二,兩間上房。”領頭的人吩咐說。
小二笑著接過那人遞給他的銀子。
“好嘞!您這邊請!”
進入客房后,其中一人說道:“殿下,待會讓人準備些熱水,您就好好清洗清洗吧。這種生活您怕是過不慣吧?”
一行人中,恰有一個孩子。
他笑了笑,回答說道:“這一路多虧了侯爺的照顧,不然本宮還真不知道該怎么辦了。”
“這次也多虧了忠卿!若不是他向父皇提議,本宮現在還被困在那座皇城里呢!不過,父皇只是讓侯爺與本宮同來,為何忠卿不能前來呢?”他又說道。
聽了他的話,慕琉辛心中也是一緊。
當日,璃璟向他提出要太子出宮學習一事后,就一直沒有機會再與他見面。
而司空璧匆匆將他召進宮,頒了密旨給他,說是要他陪同太子前去南城郡處理水患一事。
他本以為,這次璃璟也會陪著一同前去,結果不然。
而且,他最近接到的消息就是璃璟被玲瓏閣的人所劫,下落不明。
什么是下落不明?
當他看到紙上的這幾個字時,他憤怒得將眼前的線人一陣狠踢。
慕琉辛心里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雖然他此時的心情很是急切,卻又無法宣泄出來。
他還是同往常一樣傳信給容治,讓他多派些人前去尋找。
“忠卿定是有什么事給絆著了。殿下若是能將這次的事辦好,那忠卿也一定會對您另眼相看的!”他對莫言說道。
也許,這話是說給自己聽的。
莫言癟了癟嘴,抱怨道:“他總是會出難題刁難我!”
慕琉辛看著眼前的孩子,一股說不出又道不清的情緒彌漫在心頭。
看來,這次要快些將事情辦完了。
卿兒,你一定不能出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