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越了數(shù)不盡的高山,渡過了數(shù)不清的河流,熊儲的東路軍終于接近羅婺土司轄區(qū)的北部邊沿地帶。
這一路上,發(fā)揮力量最大的,竟然是那些被熊儲用黃牛和牦牛換回來的嘎西。
這些最底層的奴隸,什么活都干過,什么苦都吃過,什么地方都去過,所以他們知道好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
比如說從什么地方翻山越嶺,比如說從什么地方可以渡河,比如說什么地方適合宿營。
雖然是寒冬臘月,只要碰到河流需要架浮梁(浮橋),根本不用熊儲等人下令,那些被牛**換回來的嘎西就已經(jīng)一分為三。
一組小伙子上山砍伐原木、楠竹;一組是姑娘們組成,開始砍伐藤條編制場索;另外一組小伙子帶著藤索跳進冰冷刺骨的江水中泅渡過河,利用藤索作為索引,然后開始架設浮梁。
第一次渡過都江堰上游的大河,還只有九百多嘎西自告奮勇架設浮梁。
看著被自己一路上分別買來的九百多人忙碌,熊儲眼睛里都是淚水。
因為這些事情他曾經(jīng)都干過,在洛陽王員外府當奴隸的時候,他就干過差不多一年時間。
不過那個時候是被王員外用鐵鏈拴著腳腕,在皮鞭下被迫干活,從來不是心甘情愿的。
wωw? тt kǎn? ¢Ο
如果不是逍遙子殺了王員外一家,熊儲可能現(xiàn)在仍然在皮鞭下干活,或者已經(jīng)被打死了。所以看見眼前的這些人,他心里的感觸最深。
熊儲覺得自己根本沒有做什么,這些人就不要命的干活,實在是有些對不起他們。
他不過是把帶著趕路很麻煩的牛**易出去,然后宣布這些人恢復自由,并且可以自動離去,追求自己的新生活。凡是愿意離去的人,可以到輜重營領(lǐng)取五十斤糧食和五十兩銀子。
熊儲認為自己所做的事情,都是自己力所能及可以辦到的,僅此而已。
但是第二次遇到河流的時候,司馬承的陷陣營、婉瑩的女兵營全部加入進去了。
沒有人下命令,全部都是自發(fā)的行動。
如果不是熊儲嚴令約束,少年營、童子軍營一千七百多人也要參加進去。
童子軍里面,年齡最小的才六歲。行軍的時候,一匹馬背上坐兩個小孩子,一個女兵專門保護。
這是熊家軍的未來,熊儲才不會讓這些孩子冒風險。
只有周昶、周曦、李定國他們?nèi)耍瑤е倌隊I三百多人,專門負責看管還沒有交易出去,留著當食物的牛群。
正因為后來都是五千人一起架設浮梁,所以根本沒有什么河流能夠擋住他們前進的道路。而且前進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達到了勢不可擋的程度。
自從熊儲把所有的牛**易出去,又宣布換回來的嘎西恢復自由,而且還發(fā)糧食和銀子,鳳素琴就再也沒有主動說過話。
嵐兒看到鳳素琴心情不好,當然明白其中的緣故,因此還和她說過:“你是羅婺部族未來的土司接班人,但是你要明白一個道理才行。其實這個道理很簡單:真正無敵于天下的并不是土司,而是那些奴隸。”
“這個道理還是我哥說的,剛開始我也不相信。但是我哥和我曾經(jīng)都是奴隸,后來有了自由,然后有了自己的兄弟姐們,然后才有你看見的這一切。”
“看見這支大軍了嗎?這里面絕大部分都是奴隸,至少曾經(jīng)都是奴隸。有中原關(guān)內(nèi)的奴隸,也有蒙古草原的奴隸,現(xiàn)在有了南蠻之地的奴隸。”
“他們之所以可以打敗一切敵人,就是因為他們曾經(jīng)是奴隸。為什么奴隸一旦起來了就會形成巨大的戰(zhàn)斗力,這個道理我以前不懂,但是現(xiàn)在我懂了。”
“其實我哥并沒有多大的理想和抱負,只不過他見不得別人受苦,所以才會想辦法解救更多的奴隸。因為他自己曾經(jīng)是奴隸,所以不希望天下還有奴隸。”
“我哥最開始堅決不同意組建軍隊,但是隨著解救的奴隸多了,他終于發(fā)現(xiàn)一個問題。如果沒有人給這些奴隸當家做主,他們還會變成別人的奴隸。”
“為了不讓自己解救出來的奴隸,重新淪為別人的奴隸,這就是我哥現(xiàn)在所做的事情。素琴姐,你是個聰明人,而且還讀過書,我相信你能夠明白更多的道理。”
“如果你真的和我哥聯(lián)姻,那今后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如果你不能理解我哥是個什么人,這今后只怕很麻煩。你說是不是?”
這一路走過來,鳳素琴始終糾結(jié)一個問題:“如果沒有這些嘎西娃子,土司還是土司,頭人還是頭人嗎?”
不管鳳素琴能不能想得通,反正熊儲的東路軍歷盡千辛萬苦,終于實現(xiàn)了第一個目標:那就是來到了混亂不堪的川滇交界的地方。
川南、云南、貴州,這是朝廷根本無法控制的南蠻混亂地區(qū),也是戰(zhàn)火不斷,殺戮不停的地方。
一路上分六次交換回來九百多奴隸,讓熊儲見識了什么才是奴隸主,同時也讓熊儲更加堅定了一定要在這里做點什么的決心。
烏撒縣(今巧家縣)水城村由來已久,因為它是東川軍民府的治所。
府治前山后水,左右圍柵,所以才有“伐木為柵,以衛(wèi)府治”之說。
熊儲來到南蠻雜處之地,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并不像苗三冠、袁鸝卿、黃妍瑩等人所說的江南有多好,所以心里實際上就有些惴惴不安。
心不在焉之際,突然一聲稟報打亂了熊儲的思路。
看著眼前二十多歲的俊俏女兵,熊儲有些詫異:“扈媚娘,你不是跟著鳳素琴在前面探路的嗎,怎么會返回來了?”
扈媚娘,就是當初從朔州城崇福寺帶出來的二十四個“明母檀場”之一,也是熊儲的貼身衛(wèi)隊骨干。
剛救出來的時候,扈媚娘才十八歲,也剛剛從“明母”下降為“檀場”,還沒有被很多喇嘛糟蹋。
方千尋抽調(diào)出來統(tǒng)領(lǐng)童子軍以后,中軍衛(wèi)隊的副統(tǒng)領(lǐng)位置出現(xiàn)空缺,所以統(tǒng)領(lǐng)曼黛莉推薦自己的助手扈媚娘接替了這個職務。
因為已經(jīng)接近羅婺部族的領(lǐng)地,熊儲讓曼黛莉從二十四個女兵鐵衛(wèi)里面,抽出十二人由扈媚娘帶領(lǐng),作為鳳素琴的臨時護衛(wèi)。
扈媚娘屬于熊儲枕邊貼身的人,稱呼也和別人不相同:“鳳姑娘讓我回來稟報公子:前面有人攔路。”
熊儲大感奇怪:“這里不是快到了他們羅婺部族的領(lǐng)地嗎,怎么還有人攔路?”
扈媚娘沒來由的笑了笑:“是這樣的,鳳姑娘說,要越過前面的東川軍民府之后,才是羅婺部族的領(lǐng)地。現(xiàn)在,一個叫做安國雄的家伙攔住了去路。那家伙三十多歲,一看就賊眉鼠眼的不懷好意。”
“安國雄?”熊儲拍了拍后腦勺:“這個名字好像聽說過啊,很熟悉的感覺。”
黃妍瑩安頓好了中軍大營,剛好走過來聽見:“安國雄?扈媚娘,東川軍民府是誰的地盤?”
扈媚娘在熊儲面前沒大沒小,但是在黃妍瑩面前不敢馬虎,所以還是抱拳說道:“黃姑娘,東川軍民府是安邦彥的地盤。”
“我想起來了!”熊儲一拍腦門:“南陽城的那一次,好多人聯(lián)名送給我一枚江湖必殺令,上面就有他的留名,還有一個家伙叫樊虎。媚娘,那個安國雄想干什么?”
扈媚娘很詭異的一笑:“人家是得到消息,專門過來攔路提親的啊。嘻嘻嘻——,公子的一個女人怕是要保不住了。”
“我也明白了。”嵐兒在熊儲身邊一直沒有做聲,現(xiàn)在也接口說道:“鳳素琴曾經(jīng)說過,他們羅婺部族面臨北面的威脅就是安邦彥。這個安國雄是安邦彥的兒子,看來這其中還有故事,鳳素琴沒有說完。”
熊儲抬頭看了看西方已經(jīng)不是很高的太陽,然后才對黃妍瑩說道:“師妹,看來今天走不成了,命令大家就地安營扎寨。”
說到這里,熊儲又扭頭對身后的曼黛莉說道:“通知所有的副統(tǒng)領(lǐng)扎下大營以后到中軍帳碰頭,今天晚上可能要唱戲才行。”
下達了兩條命令之后,熊儲才對等待消息的扈媚娘說道:“媚娘立即到前面去,讓鳳素琴把對方的意思徹底搞清楚。但不能輕易答應對方,一切留到明天詳談,然后趕緊回來碰頭。”
“師兄,你想干什么?”黃妍瑩讓司馬承去處理扎大營的問題,她留在原地沒動:“既然是安國雄來了,你直接出面不就完了,為什么要搞得如此復雜?”
熊儲的臉色有些不好看了:“我在伏牛山冒死把安國雄和樊虎救出來,并不是讓他們搞什么‘復興大彝國’的。如果因為朝廷不公,他們可以造反推翻這個朝廷。但是想搞什么‘復興大彝國’從大明的疆域里面分裂出去,那就死有余辜了。”
“這不是江湖糾紛,而是國家大事,我不會動用江湖必殺令。既然是國家大事,他們搞分裂造反,那就有誅九族的大罪。如果這一次談得好也就罷了,否則的話,川東軍民府就是我們進入南蠻第一戰(zhàn)。”
“首先敲掉安邦彥和奢崇明的后方基地,讓他們首尾不能相顧,貴州的朱燮元對付起來就容易多了。盡可能減少朝廷大軍的損失,讓他們能夠想辦法抽調(diào)兵力到北方對付女真韃子皇太極,這才是我的本意。”
“可惜朝廷總是忘不了我的建文帝血脈,我一天不死他們都不放心。不然的話,我也可以把隊伍拉過去,和皇太極正面交鋒。可是我現(xiàn)在還不想死,至少不想被朱由檢稀里糊涂殺死,那就只能盡力而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