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裳姑娘,我是歆兒。你哥哥來看你了。”歆兒敲響梅閣的門,片刻之后,一抹妃色便出現在云朗面前。
“歆兒姑娘,謝謝你。”云朗不忘一番感謝。
“沒事的,你們慢慢聊,我先走了,被清姐看到我閑逛我就慘了。”歆兒對云朗輕輕一笑,又看了看席裳,小心翼翼地離開了。
歆兒一走,云朗便看向眼前的席裳,只見席裳一襲妃色襦裙長垂至地,她眼睛有些紅腫,應該是剛哭過,然而這絲毫不影響她的驚鴻。
“席裳姑娘,我能進來么?”云朗指了指屋內,看著席裳,問道。
席裳沒說話,卻是牽了云朗的手,走到客桌前,倒了一杯茶給他。
云朗接過茶,道了聲謝謝就喝了,正喝著,突然席裳發話了。
“南郭泠的主意?”要不是事先知道了席裳與南郭泠的事情,席裳這一問準讓云朗不知所以。
可云朗偏偏知道一切。輕輕搖頭,云朗道:“不是。席裳姑娘,云朗此番前來,只為救人。與南郭泠無關。”
“哦?”席裳稍稍一驚,看向云朗,等著他的解釋。
“是這樣的,席裳姑娘。云某有一朋友,中毒了。大夫說需要胭脂淚做藥引,胭脂淚,就是青樓女子的真心淚水。我們抓鬮,抓到的那張紙上,寫的是你的名字。所以,我們就想……”
“你們的選擇倒是隨便!”席裳一句不知是不是挖苦。
云朗訕訕一笑,接著道:“我那朋友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所以,席裳姑娘應該不會讓我們為難吧?”
席裳輕哼一聲,抬起頭看著云朗,道:“你幫我殺了南郭泠,那我就幫你。”
“這……”云朗猶豫了一下,還是答應了。為了救顧流年,他可以付出任何代價。
從承歡閣出去,夜,微微涼;月,微微亮。
一個月前,益州境內,一處懸崖。
著一襲藏青長衫的男子面對懸崖,跪坐于地。他在喃喃,卻無人能聽清他在說些什么。漸漸地,他的嘴角溢出一絲殷紅,殷紅越聚越多,“啪嗒”“啪嗒”掉落在地,迸濺出萬千血珠。他在苦笑,笑他自己再也不能在她面前挺直了身子,說一番壯志豪言讓她開懷。他就該如此,佝僂著身子,因為他,根本不夠格挺直身軀!根本!不!夠!格!
“殘月!”一抹妃色穿梭于山林間,當她奔至懸崖邊,看到背對著她的那抹藏青彎著身子,衣衫不整,血跡斑斑,甚是悲涼時,再也受不住的她淚如泉涌。南郭泠告訴她,柳殘月在這懸崖頂上,她不曾懷疑,就跑來這懸崖了。知道失蹤了一個月的柳殘月肯定是落在了南郭泠手上,卻不知道這一個月來他柳殘月被南郭泠折磨成什么樣,席裳在一路上想了許多種與柳殘月見面的方式,甚至她都想過見到的是柳殘月冰冷的尸體,可直到真正見到柳殘月,席裳才知道柳殘月在南郭泠手上受了多大的折磨,彎腰,屈膝,他柳殘月一身傲骨,何曾這樣跪折過!
“裳兒。”聽到席裳的呼喚,柳殘月一怔,南郭泠答應他可以再見席裳一面,卻不知見面來得這么快。無顏面對席裳的柳殘月咬著唇,緊閉雙眼,任淚水和著血水滴落在地。他沒有轉身,因為他不想,其實他也不能再轉身了,南郭泠斷了他的手腳筋,他又何來力氣轉身?
“殘月!”席裳奔到柳殘月面前,顫抖的雙手剛一觸碰到柳殘月的臉頰,就見柳殘月畏縮著躲避。席裳一驚,殘月這是怎么了?
“裳兒,”柳殘月避開席裳的手,微微抬頭,卻仍低垂著眼眸,輕聲道,“對不起,南郭泠是個值得托付終身的人,裳兒,我祝福你們。”
祝福她與南郭泠的話語從柳殘月嘴里說出,席裳心痛如刀絞。“殘月,為什么?”席裳忍著悲痛,看著柳殘月,問道。
柳殘月始終沒敢看著席裳,“沒為什么。”
“沒為什么?”席裳發出一聲冷笑。柳殘月知道,那聲冷笑,是席裳心痛至極,心灰意冷之后發出的自嘲。正想著安慰一下她,不料席裳突然瘋狂地抓住他的雙肩,嘶吼道:“看著我,柳殘月,告訴我為什么!”
“真的沒為什么。”柳殘月仍舊避著席裳的眼眸,低頭回道。
身后,南郭泠負手怡怡而來。風吹著他的茶色長衣翩翩而動,他的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看不出喜怒。
“裳兒,回去吧。不要讓南郭泠擔心了。”柳殘月掙扎著推開席裳,一步一步爬向懸崖。
“殘月!”席裳要阻止,卻被南郭泠拉了過去,南郭泠抱著席裳,席裳的淚滴落在他手上,溫溫的,涼涼的,南郭泠心頭一陣抽搐。
路是柳殘月自己選的,南郭泠除了幫他,無能為力。
柳殘月被斷了手筋腳筋,走不了,爬不了,只能挪動著身子,慢慢移動到懸崖邊。身后,是他自己用血鋪出的路。蒼白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望著深不見底的山崖,他不猶豫,狠心一躍,身子便離開了地面,如斷線風箏般墜入崖底。
“殘月……”席裳眼一閉,兩行清淚不斷,滴在南郭泠手上,更滴在南郭泠心頭。
“裳兒。”南郭泠想拭去席裳眼角淚水,伸出的手卻被席裳一巴掌打落。
“南郭泠!你卑鄙!”仇視著南郭泠,席裳消失在南郭泠的視線里。
南郭泠看著席裳走遠,兀自笑笑,對著懸崖,低聲道:“柳殘月,你倒好,死了還有人掛念,我就慘了,壞人留給我做不說,你告訴我,我怎么回南郭交代?”
風,輕輕吹著,一任碎發飄逸著,南郭泠負手從容而去。
天晴無風內,姜袖風把玩著云朗送他的匕首,等待著云朗的回來。
水色長衫的男子出現在他面前,無聲無息,倒把他嚇了一跳。
“主上!你回來了。”看到云朗回來,姜袖風立馬來了精神。收起匕首,正襟危坐,等待著云朗的吩咐。
“阿袖,”云朗坐下,淡淡道,“我已經不是你主上了。以后記得叫我小朗。”
姜袖風聞言,搖搖頭,道:“我不管!在姜袖風心中,主上永遠是主上!我不管你和承姐之間發生了什么矛盾,也不管你是不是承門之人,反正你就是我主上!”
聽著姜袖風的話語,云朗無奈地搖搖頭,道:“隨你了。”
“主上,成功沒?”見云朗妥協,姜袖風立即問了他最關心的問題。顧流年的事他都知道,席裳與南郭泠的事也是他經手在半天之內調查出來的,成功與否,他姜袖風有多關心從他調查速度就可以看出來。
“他讓我殺了南郭泠。”云朗道。
“什么!”姜袖風一驚。南疆分南門,南榮,南宮,南郭四族,老一輩的不說,就說這年輕一輩,南門的南門流年,南榮的南榮迎笙,南宮的南宮墨以及南郭的南郭泠,皆屬翹楚。南門流年的厲害他們兩人領教過,南郭泠的厲害程度絲毫不亞于南門流年,殺南郭泠,勝負只能五五分成。
“你真要去?”姜袖風盯著云朗,問道。
“我有選擇么?”云朗反問。
姜袖風開了開口,欲言又止。
天晴無風內一陣沉默。好久,姜袖風才打破沉默,道:“主上,雪無痕已經回到瑞雪山莊了。安然無恙。”
云朗聞言,“噢”了一聲,算是告訴姜袖風他知道了。
“還有,”姜袖風又道,“承姐說要見你。”
“這……”云朗猶豫再三,還是拒絕了,“告訴承姐,就說我現在沒空吧。”
云朗話音剛落,就聽一聲音傳來:“沒空?我們的云大哥事情就這么多么?在承門的時候怎么沒見你這么上心過!”
這番說辭,除許承依還誰?
“依姐。”云朗低頭,喚了一聲。
“你們慢聊。”姜袖風很適時地離開了。
“依姐。”避無可避,云朗不得不面對許承依。
“怎么?還在記恨依姐把你逐出承門?”許承依顧自倒了一杯茶,飲盡。
“小朗不敢。”云朗輕聲道。
“避我沒用!”許承依狠狠瞪了云朗一眼,眼神中,不乏無奈與痛心。驀地,她又道,“彩依門最近有點亂,你自己當心。依姐不在你身邊,照顧好自己。”
“依姐。”聽著許承依的言語,云朗總覺得有事要發生,他抬頭看向許承依,想從許承依眼中看到答案,可許承依顧自喝著茶,都沒看他一眼。
接連喝了三杯茶,許承依才放下茶杯,看到云朗盯著她,她揮手打亂云朗視線,道:“幾天不見而已,依姐變了?這么盯著我看。”
“當然變啦。”云朗聞言,一下子竄到許承依身后,輕輕撫著許承依青絲,撒嬌道,“依姐又變漂亮了。”
“就你貧。”許承依打落云朗撥弄她發絲的手,輕輕一笑,道。
“哪有哪有,依姐一直這么美。”云朗道。
許承依微微搖頭,對云朗不時孩子般的撒嬌,她樂得享受。
“好了,依姐要走了。最后奉勸我們云大哥一句,南疆的事少管。這趟水太混太深了。”許承依說著,整理一下衣衫,推開了門,然后冷不防又補了一句,“嗯,小朗,你泡的茶不錯。”
云朗無語。待許承依消失在視線,云朗才慢慢回味許承依的話,南疆的水很混很深,他自然是知道的,許承依也自然是知道他知道的,為什么又提?還有,彩依門有亂又是怎么一回事?和南疆有關?云朗搖搖頭,努力理清一切線索,最后,他無奈地吐出兩個字:“冤家!”
冤家說的自然是顧流年了。要不是和顧流年有此交集,他和南疆又怎會扯上關系?可是,話說回來,就算不認識顧流年,他也要去搜集南疆的情報的,和南疆,他注定會有一番牽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