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二人又沉默了片刻,駱老夫人再開口,“晉親王的意思,要把駱靖穎送到睿親王府去?駱榮平呢,他又要如何處理?”
駱沛山聽到自己老妻口中的稱呼,就知道她這回是徹底的厭惡了三房,駱沛山也沒想要挽回什麼,他那兒子,不肯聽他勸誡,一意孤行,還當他這個做父親不待見他,要斷他的前程。“睿親王想要扣住三房作爲牽制我們駱家的棋子,已經哄得駱靖穎對他死心塌地,對老三威逼利誘徹底的靠向了他,既然如此,成全他們又何妨,只不知,到最後竹籃打水一場空會是什麼表情。”
駱老夫人冷哼一聲,“莫不過怨天尤人,將所有的過錯都推到別人身上,難不成你還指望他們自省?”這些人是什麼想法,她實在是太清楚了。
駱沛山承認,老妻都說得對。
“老爺在吏部如何了?”
“吏部的主要官員,個個都有把柄被晉親王抓在手裡,今兒,都給我了。”
駱老夫人動了,這些把柄只怕不是什麼小事,一旦捅出來,十有八九會他們烏紗不保,甚至腦袋搬家,不過,“吏部應該也有晉親王的人吧,這是不打算讓他們知道你的立場?就任由你威脅折騰他們?不過,這樣也好,於你而言,最安全。”
“晉親王做事縝密,我瞧著,就是那些爲他效力的人都不知道彼此的底細,更別說下面的小官吏,他們只怕是連自己爲誰效命都不知道。”
駱老夫人感嘆,“世人皆道晉親王除了一身皮囊便一無是處,名聲更是壞到無人能及,誰能想到,他藏得這麼深,掌握的東西這麼多,而且與傳言徹底相反的潔身自好,對婉婉更是……他這樣的男人,即便是得償所願之後,心思淡了,對婉婉應該也不會太差。身份且不論,其他方面看,倒是在沒有比他更合適婉婉的人了。”
“只是正敏跟孫宜霖……”
駱老夫人立刻擺手打斷他,“兩個大男人,退一次婚而已,又不會少塊肉。”
駱沛山頗爲無語的看著老妻,“重點是他們兩個都對三丫頭情根深種。”
“那又如何?誰心儀婉婉,婉婉就嫁給誰不成?可以的話,我倒是不介意婉婉將他們都娶回來。”駱老夫人極其彪悍的揚言。
駱沛山異常不可思議的看著駱老夫人,“你,你……”
“怎麼?”
駱沛山感覺到她此時此刻絲毫不讓的強勢,“算了,我不跟你計較這個。我只是覺得晉親王這麼算計他們,還被完全的矇在鼓裡,有那麼點可憐而已。”
“可憐?就晉親王那樣的人,其他男人窺視他放在心尖上的人,呵,他沒給陳正敏弄個公主,斷了他前程,已經很仁慈了。”
駱沛山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怪物,然後仔細一想,孃的,老妻說的似乎一點沒錯。就算是普通男人,如果有別人窺視自己的妻子,大概都會火冒三丈,恨不得除之而後快,而晉親王這種人,看起來更是各種翹楚,而且他有能力將那些人一個一個的徹底剷除,這麼一看,他的確是很仁慈。
這麼一對比,駱沛山不覺得他們可憐了,只覺得他們真夠幸運,還有命在不說,前途亦是半點……不折損?這一點似乎不能確定,晉親王日後掌了權,還不知道會不會看到他們依舊覺得刺眼,給他們穿小鞋。
駱沛山訕訕的笑,“夫人,正敏好歹是你侄孫。”
“婉婉是我親孫,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多年。”
駱沛山駱大人選擇默默的閉嘴,他已經看明白了,只要事關三丫頭,在老妻跟前,自己都要靠邊站,其他人又算什麼。偶爾思及此,還覺得辛酸。
從駱沛山口中知道了詳情,駱老夫人心裡莫名的就徹底的安定了,仔細想想,從一開始,她對靖婉的婚事就不安心,總覺得不會那麼順利,原來還真的是事出有因。現在什麼都不用想了,順其自然,該如何就如何了。
夫妻二人又說了些別的話,倒是顯得溫馨寧靜。
然而,三房那邊就不那麼平靜了,劉氏二話不說,直接用雞毛撣子將駱靖穎一頓狠抽,一開始駱靖穎還想跑,“給我跪好,你敢躲敢跑試試,我立馬去找老夫人,將你這個孽障除族。”這威脅很有效,駱靖穎被抽得慘叫,也沒敢起來。
一個勁的求饒,可惜,沒半點作用,她也不求饒了,縮著身子,咬牙忍著。
駱榮平就那麼冷漠的在一旁看著,一個字都不說。
直到劉氏打累了,將雞毛撣子隨手一扔,“現在,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說清楚。”
現在,駱靖穎哪裡還敢隱瞞。
駱榮平原本還以爲她跟別的什麼人勾搭上了,沒想到會是睿親王,原本陰沉沉的臉一下子就活泛起來了,“爹既然只是讓她禁足,那麼,想來是睿親王那邊給他遞了話,而今,事情事情已經成了定局,你好好教教她日後怎麼伺候睿親王纔是正經。還有她身上的傷,趕緊養好了,萬一睿親王哪天來接人回去,一身的傷,算怎麼回事。好歹是姑娘家,你剛纔下手也太狠了些。”然後拂袖而去。
劉氏什麼表情都沒有,大概是早就麻木了。“看見了,這就是你爹,自私,虛僞,無情無義,你在他眼裡,就是顆謀求榮華富貴的棋子。有作用的時候,你大概勉強能算是個寶,沒作用的時候,你連根草都不如。”
駱靖穎忍著痛,低頭沉默不語。
“你看上睿親王,娘不反對,你便是與他親近些,也沒關係,可比居然這麼蠢,這個時候就把身子給了他,原本還有點價值的,現在呢,呵……”劉氏冷冷的笑。“你不知道你祖父升任吏部尚書,多少人想要扒著我們家嗎,包括那些個王爺。你們這些適齡姑娘的姑娘的婚事,就是最好的籌碼,你如果吊著他,說不得最後會以側妃之位風風光光把你迎進門,可現在呢,你就等著被一頂小破轎子擡進去吧你。而且,睿王妃一旦抓著你婚前失貞的事情不放,那麼,你這輩子都別想翻身了。”
“娘,不會的,睿親王他心儀我,又怎麼會讓他王妃拿捏我。”駱靖穎一邊說一邊搖頭。那模樣,真是可憐得不行。
“心儀你?即便是心儀你,那也是因爲你祖父,即便是真的心儀,這男人能心儀一個,就能心儀兩個三個四個,無數個,喜新厭舊那更是家常便飯,你以爲你是誰,憑什麼能成爲獨一無二的那個,又憑什麼爲了你而讓他們夫妻不睦?如果讓他知道你在你祖父心裡半點地位都沒有,你這身子只怕是白給他了。”
“不會的,不會的,他不會這麼對我的……”
駱靖穎哭得悽慘,劉氏卻像是在看小丑。“知道男人當真心儀一個女子會怎麼做嗎?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他至少不會讓那女子名聲受損,除非是青樓女子,絕不會迫不及待的破了對方的身子,你是良家女子,還是官家姑娘,他這麼做,無非就是想將你徹底的綁死了,除了他再沒有別的選擇,防止你祖父不同意將你嫁給他。你祖父但凡狠心點,你這輩子不是青燈古佛,就是嫁給那些破落戶,辛辛苦苦一輩子。”
“不會的,不會的……”駱靖穎反反覆覆的就這三個字,卻是一臉的崩潰,很明顯,她其實信了劉氏的話,嘴巴再怎麼硬,也擋不住內心的惶恐。
“會不會,你自己等著瞧吧。”一次又一次的吃虧,卻也總是學不乖,本就不知聰明,偏要自作聰明,從來就不知道說出來,跟她這個當孃的商量一下。現在劉氏也心冷了,懶得再搭理她了,對她也徹底的不指望了。
劉氏重新給她院裡安排了人,該她的一分不少,只一條,沒有允許,她就從院裡出來一步,誰放她出來的,立馬杖斃。
次日請安的時候,就沒再見到駱靖穎,劉氏木著臉,說是生病了。
靖婉覺得,大概是駱靖穎真的又犯了什麼事兒。不過,靖婉總覺得祖母看她的眼神有些不對,讓她覺得怪怪的,“祖母是有什麼事兒?”
駱老夫人輕笑了兩聲,“祖母就覺得啊,我們婉婉果然是個好姑娘。”晉親王那樣的人都能惦記著,說明這丫頭果然是一等一出衆的。
靖婉越發的莫名,駱老夫人卻一個字都不肯再多說什麼。
往日來得最早的王氏,今兒卻是最後到,不過,小王氏也跟著來了。
這也是上次的“上妝”事件後,靖婉第一次見到她,臉色看著好不錯,精神也尚佳,眼中隱隱帶著笑意,看來似乎真的在好轉。
駱老夫人仔細的看看她,“這麼說,還真是那妝粉在作怪?”
“想來是八九不離十了,這才十多天的時日,就好轉了不少,她自個兒人也覺得鬆快了不少。”王氏感激的看了靖婉一眼,“還真是多虧了三丫頭,不然,還不知道到最後會是個什麼結果呢。”
“大伯母這話嚴重了,我就碰碰嘴皮子,什麼都沒做。”靖婉其實並不是那麼樂觀,如果真的是鉛中毒,對孩子的影響時間可是不短了,還不知道有沒有影響到發育。
“可你就是碰碰嘴皮子,卻比做什麼都管用。”小王氏滿是笑意的摸摸肚子,“乖孩子,你日後可得好好孝敬你三姑姑。”
靖婉失笑,“大嫂都這麼說了,那我可是等著了。”她自然也是希望這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生下來。
除了那沒心思的,其他人都和和樂樂的說說笑笑。
靖婉回去,繼續畫畫,準備教授工筆畫的第三個“五十冊”。駱靖博一有時間也都在忙這事兒,他的速度根畫技都有所提升,靖婉倒是能稍微的輕鬆一些。
“姑娘,胭脂閣送東西來了。”
“哦?”靖婉意外,沒想到韻孃的動作這麼快。“快拿來我瞧瞧。”
除了散裝的,還有三套精裝的,靖婉看著那精裝盒子,無語半晌,韻娘這一套是準備賣多少錢?玉盒是整塊玉雕出來的,水頭十足,晶瑩剔透,而且造型別致,技藝精湛;純淨盒子除了漂亮的外在裝飾,還鑲嵌了大大小小的寶石;而木盒,用的是最好的紫檀木,外表的花飾亦是雕工精美非凡。就單單這三盒子,都可謂是價值連城。
“弄這麼好,能賣出去幾套啊。”
龔嬤嬤失笑,“姑娘且寬心,這本來就是給極少的一部分人準備的,想來胭脂閣也沒準備多少,做了那麼多年生意,不會連這點都不知道。”
“嗯,嬤嬤你說得對,我只管坐著分錢就是了。”靖婉拆開一盒散裝的脂膏,擰開蓋子,塗了一點在手背上,再聞了聞,“做得還不錯呢。——散裝的不少,給各房都送些去。檀木這套送給祖母,玉的這套送給我娘,金的這套送給三嫂。家裡邊的,除了駱靖穎,人人都有定額,嫁出去的,不管是姑母還是姐姐,都按人數算,一人一份,巧巧表姐那裡,我單獨給她一份。”
當然,即便是在駱家,那也是沒有姨娘的份。
龔嬤嬤點點頭,這樣最好。嫁出去的各家的情況都不同,給多給少都會有閒話,就一人一個份額,要怎麼處理,那就是她們自己的事情了。至於精裝的三套姑娘一套都不留,龔嬤嬤也沒什麼意見。
要說靖婉送的東西,一般都沒有差的,今日的東西,自然同樣深得人心。
尤其是見到精裝的三套,這三姑娘還真不是一般的手寬,這樣的東西,說送人就送人,眼皮子都不眨一下,要說半點不羨慕那是假的,但,可惜,那是靖婉自個的東西,要送給誰,那是她的自由,別人無從置喙。
以及是駱靖穎跟小王氏沒有,不過,卻沒人再說靖婉對小王氏意見之類的,小王氏好轉,那是人人都看在眼裡的,這可都多虧了三姑娘,那些暗地裡嚼舌根的,都暗暗的打了自己嘴巴。不過,對駱靖穎的嘲諷卻是更上一層樓,那都是她自個作的。
隔日,駱靖薔回門,整個人看起來都不錯,很顯然,這“第二次投胎”,於她而言,或許是脫胎換骨。
劉氏與她說了兩句面子話,就不再多言。
“去看看你姨娘吧,再回來跟姐妹們說說話。”駱老夫人說道。
“是。”駱靖薔欣喜。
駱老夫人此舉,無疑是直接給了劉氏一巴掌,要知道,花姨娘還在禁中,之前駱靖薔出嫁,她都沒能出來,駱老夫人現在無疑是恩典了。
可是,劉氏也只是臉色變了變,什麼都沒說。她現在的地位越發的岌岌可危了,如果還敢挑釁老夫人的權威,那純粹是老壽星上吊,嫌命太長了。
駱家的這位新姑爺倒是被幾個大小舅子給拉去“談話”去了。
只是還不等駱靖薔從她姨娘那裡回來,下人就匆匆的來報。“老夫人,外面有一姑娘,直接跪大門前了,請不進來,又死活不肯走,說什麼,求三姑娘給她一條活路。”
駱老夫人心裡一跳,下意識的就蹦出兩個字——來了。
衆人都面面相覷,看向靖婉,這又是鬧的哪一處?
靖婉也是莫名其妙,她什麼時候還沾上人命了?
“去瞧瞧。”駱老夫人起身。
靖婉也跟著起身,“祖母,我也去吧。”
駱老夫人微微的蹙眉,她已經料到是關於什麼了,自然不想靖婉摻和,可是她也知道靖婉的性子,要怎麼勸阻她?總不能實話實說。“那就走吧。”
要說,駱府所在的地方,也不是什麼王府禁區,雖然不存在販夫走卒亂七八糟的叫賣聲,但也是有不少人行走往來,這跪一個女子在那裡,自然很快就有不少人圍觀。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要說這駱沛山才升任吏部尚書沒幾日,就出了這麼一樁事,莫不是駱家的哪位爺們惹了風流債?如果是駱尚書的話,那可就有樂子瞧了。
跟著駱老夫人出來的,除了靖婉,還有其他人,駱老夫人倒也沒有阻止。
似乎是一見到靖婉,那女子就直接跪行到靖婉面前,砰砰砰的就開始磕頭。
靖婉眉心一跳,這是想讓她折壽不成?而駱老夫人更是怒從心起,“把她給我拉起來。”
兩個丫鬟忙上前一人架一條胳膊,想要強行將她拉起來說。
“我身懷有孕,別碰我。”女子伸手將她們打開。
這一下,丫鬟不敢動手了,場面也一下子僵了下來。
女子跪在地上,倒是沒再繼續磕頭,直直的看著靖婉,“駱三姑娘,我保證不爭不搶,日後也好好伺候你,只求你發發慈悲,可憐可憐我肚子裡的孩子,留它一條生路。我求求你……”
“夠了,”靖婉冷臉,“孫宜霖的?”
其他人還在糊塗狀態,可是聽靖婉這話一出,馬上什麼都明白了,面面相覷。
女子垂下眼眸,“是。”
要說現在最生氣的不是別人,而是孫宜嘉,直接氣紅了眼,就想要衝上去一巴掌抽死她。靖婉拽住她,“既如此,你該去找定國公府,找我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