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蘇貴妃有所表示,李鴻淵就將目光轉向靖婉,看到靖婉身上帶血,儀容不整,周身的戾氣狂飆,而本身半點沒想著收斂,“怎么回事?”動他心肝,便是樂成帝都不成。
在蘇貴妃眼中,這樣的李鴻淵還真沒見過,自然覺得無比的駭人,心臟砰砰砰的狂跳,倒不是多害怕,總覺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不是通常意義上的不好,而是某些讓她不能承受的事情,她倒是想要說點什么,奈何兒子不配合,這兒子顯然滿心滿眼的只有他媳婦兒,莫名的就覺得,似兒子有了媳婦忘了娘,蘇貴妃心里也隱隱的心酸。
靖婉看著李鴻淵笑了笑,“王爺怎么這么快就過來了?”
“本王現在只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在外面碰到靖婉身邊伺候的人,腳步匆匆,還帶著傷,李鴻淵壓根就沒問,加快腳步,就擔心靖婉會不會出事,雖然知道蘇貴妃不可能如何,這種擔心卻不會消失。
靖婉揚起手,“放心,這不是我的血。”
“駱靖婉,重點。”李鴻淵徒然拔高了聲音。
第一次,李鴻淵第一次這般連名帶姓的喊她,可見,他此時此刻真的是氣狠了,搞不好隨時都可能失控。
李鴻淵的怒氣,有點超乎靖婉的預料,他不該看不出她現在的狀況,她分明好好的。靖婉卻不知道,她身上染血,無端的刺激了李鴻淵的某根神經,那是李鴻淵記憶深處不能碰觸的禁區,只要那一日沒有過去,只要一切沒有塵埃落定,李鴻淵就不可能放下,稍微不注意,碰觸到了,就可能會炸,這一炸就不知道多少人會遭殃。
“沒什么,只是有個老刁奴跟我動手罷了。”靖婉營造出現在的場面,可不就是為了“告狀”。
這樣拙劣的完全不走心的“布局”,李鴻淵會看不出來嗎?一眼看穿之后,完全相信他媳婦兒,還會配合到底,他會用實際行動告訴眾人,任何情況,他媳婦兒的話就是真理,黑的也是白的,白的更是白的。
李鴻淵目光如刃的看向稍微離靖婉遠了些那位姑姑,那目光就是實實在在的在看死人。“來人,將這老刁奴給本王拉出去,杖…五十。”斃,改五十,那也是給蘇貴妃面子,聽上去好聽點,但是,活閻王親自發話了,行刑的人敢輕輕地打,回頭那杖棍就該落到他們自己身上了,如此,那嬤嬤五十杖之后,還能活著的機會簡直微乎其微。
靖婉止不住握了握拳頭,就這么要了一條人命,還只是因為她一句話,心里多少有點過不去,不過,轉念間,她又放松了,這個女人,是蘇貴妃心腹中的心腹,可謂是左膀右臂,折在她手里的人命,絕對不止一條,更關鍵的是,蘇貴妃對她家夫君做得某些事,也是此人動的手,說起來還真是死不足惜。靖婉硬了心腸。
“淵兒——”蘇貴妃色變,聲線止不住拔高,顯得有些尖銳。
“母妃有什么事?”李鴻淵面無表情,何其的冷淡。
這兒子第一次與她這般說話,蘇貴妃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過了片刻,“事情可不是你媳婦所言的那般。”
“哦?那母妃不妨讓人與兒臣說說,事實是什么樣的。你既然說駱氏對兒臣說謊,相信你身邊的人就絕對不會。”
這話聽起來好像沒毛病,也沒感覺出李鴻淵特殊的情緒,可是,不止一個人感覺她話中帶刺。
蘇貴妃心中越發的難受,這兒子自幼就親近她,相比起別人,包括樂成帝在內,她這個母妃在他心里占據著最重要的位置。他就對自己好,對其他人都不好,哪怕只是母子情分,也會讓人不自覺的產生一股優越感,蘇貴妃時不時的在樂成帝面前去炫耀一下,惹得樂成帝都嫉妒,而她的心情卻格外的舒張,顯然,這就是最明顯的表現方式。 WWW ?тt kān ?¢ Ο
現在呢,明顯兒媳在兒子心中的地位超過自己,就算暫時還沒有,這兒子也隱隱的偏向兒媳,這心里要舒坦才怪呢。原本就被靖婉刺激得險些吐血,現在更是半點不掩飾的冷了臉。
李鴻淵蹙眉,微微有些疑惑的看著蘇貴妃,似乎很不解她好端端的怎么就生氣了。“母妃有話就直說,你知道兒臣最不耐煩猜女人的心思。你這樣,會讓兒臣誤以為離京半年之后回來,你沒有對兒臣的思念之情,反而不待見兒臣。”
蘇貴妃對李鴻淵有母子情嗎?肯定的,可是就是因為有感情,李鴻淵的話,才像是刀子,一下一下的扎在蘇貴妃的肺腑里,鮮血直流,疼得她幾近窒息。
靖婉不懂色聲色的看在眼里,自家夫君才是真正的演技帝,還是那種故意刺人,被刺的人偏生還不能指責他,因為他不知道啊,因為他是無心的,所以,你還要裝作若無其事。
靖婉在心里給蘇貴妃點蠟,不過,靖婉半點不同情,蘇貴妃的一切都是自作自受。
蘇貴妃要不然從一開始就不要付出感情,那么讓他們之間即便是有母子名分,實際上也就跟其他皇子與蘇貴妃之間的關系一樣,是淡如水,還是成仇,那都無所謂,再正常不過;而一開始,她是要借這個養子固寵,在后宮來說,這玩意兒其實也無所謂,李鴻淵根本也不在乎,偏偏,蘇貴妃她一心一意的待這個養子,不比親兒子差,那么就不該做出多余的事情。
如果沒有那一兩件多余的事情,即便是蘇貴妃最后選擇扶持親兒子上位,李鴻淵大概也不會如何,甚至還會襄助李鴻銘,就如同前世李鴻淵還不知道真相之前。
心狠手辣,六親不認,陰鷙暴戾,視人命如草芥,等等等等,李鴻淵之所以變得這么可怕,大半的原因都該歸結到蘇貴妃身上。當然,一切都是前世因,今生,自是不會對他有半點影響,而且,他也沒覺得自己的性情有什么不對。
李鴻淵今生致力于不動聲色,甚是“無辜”的刺激蘇貴妃,倒是沒興趣特意去做,只是適逢其會,牽扯到他媳婦兒,不好意思,更不會客氣了。
“淵兒說出這話,與剜母妃的心何異?”蘇貴妃白著臉,心里著真真是疼痛異常。
“母妃恕罪,正所謂兒行千里母擔憂,兒臣以為,這么久未見,母妃見面的第一時間,至少應該是關懷一下兒臣的近況,可事實上卻是發生這等不痛快的事情,兒臣雖然早就不是在母妃身邊耍癡的年齡,可這心里也不痛快。”
——你倒是有給本宮開口關懷的機會啊!
其他人瞧著李鴻淵,也差不多是一樣的想法。
除了靖婉,其他人都不太確定李鴻淵的所做作為,到底是故意的,還是真的只是就事論事?畢竟,李鴻淵是蘇貴妃的好兒子,那也是有目共睹的。
蘇貴妃在這個位置上那么多年,這養氣功力十足,此時雖然痛苦,但到底還是維持住了自己的儀態。“這是母妃不對,但是淵兒進來就要杖打母妃身邊的人,是不是也不該?”
“這賤婢以下犯上,難道還不該打?”李鴻淵的眼神,就差寫著“母妃你的規矩呢”。
“淵兒這是聽信駱氏一面之詞,不相信母妃說的話?”不能將之前的事情再重復一遍是一回事,心中更有不被兒子信任的不忿。
李鴻淵沉默片刻,定定的看著蘇貴妃,“你是兒臣母妃,養育兒臣,駱氏是兒臣王妃,是日后相伴無數年的人,于兒臣而言,希望你們皆能好好的,希望你們如母女一般的和睦相處,駱氏溫婉良善脾氣好,出嫁前亦是一等一的孝順姑娘,而母妃,你說貴妃,是婆母,你一向待三嫂極好。”
李鴻淵這話里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你們婆媳之間出了問題,那就是你的錯。
蘇貴妃嘴唇微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李鴻淵的分析多有道理,人家駱靖婉又孝順又是晚輩,你蘇貴妃是長輩更是尊貴,說靖婉忤逆她,大概都沒幾個人相信。可蘇貴妃似乎也沒有針對靖婉的道理不是?
“母妃,兒臣知道,便是圣人,也有不喜歡的人,如果駱氏不得你喜歡,日后讓她少進宮就是了,還請你莫與她一般計較。”李鴻淵繼續扎刀。說得分外的誠懇,這理由似乎也沒有站不住腳的地方,當真是有那么點夾在婆媳之間的為難。
靖婉在心里甚至為李鴻淵鼓掌叫好了,蘇貴妃肯定要氣死了氣死了。
“本宮沒有不喜歡她。”
“如此自然是最好。那么,還是之前的事情,母妃能告訴兒臣到底是怎么回事嗎?”
說?怎么說?駱氏也在這里,還能由得她歪曲事實?
蘇貴妃再看靖婉,還真的是半點好感也無,小丫頭片子一個,就牙尖嘴利,心機深沉,還慣會裝模作樣。他們母子間的關系多好,卻因為她使得母子間產生矛盾,看著不是狐媚子,但是這手段,分明是十個狐媚子也比之不上。
靖婉一副怕怕的樣子,往李鴻淵后面縮了縮。
蘇貴妃眼神更冷,卻恰好跟李鴻淵四目相對。
李鴻淵那眼中寫著“果然”。
蘇貴妃簡直有一種跳進江河都洗不清的感覺,前一刻說沒有,后一刻就自打臉。用帕子掩了口鼻,狠狠的吸了兩口氣,還真是被氣糊涂了,情緒如此輕易的就外露。
“母妃既然不讓自己的人說,那就讓駱氏的丫鬟說好了。”
七個丫鬟,唯一留下的就只有青菊了,李鴻淵這么一說,她可是半點顧忌都沒有,倒豆子一樣,就將之前的事情學了個七七八八,就算是蘇貴妃厲聲喝止,也沒能阻止她,倒讓人越發的覺得蘇貴妃是在心虛。
青菊比其他人的性子跳脫一些,但是不代表她是個傻的,言語中,無不是將靖婉弱化,突出了蘇貴妃的強勢以及咄咄逼人,至于那姑姑是否跟靖婉動手,她表示自己跪著,低著頭,沒看見,不過那姑姑跟自家王妃有身體接觸,且一副高高在上,不將自家王妃放在眼里姿態。
最后,青菊一臉懵懂的看向李鴻淵,“王爺,王妃難道說錯了嗎?奴婢覺得沒錯啊,貴妃娘娘何以這么生氣?睿親王妃果然是貴妃娘娘親子媳婦,而王妃只她養子的媳婦,所以貴妃娘娘才給王爺你送人,而不給睿親王爺送?”然后偷偷的瞄了瞄柳王妃,“睿親王爺比王爺大好幾歲呢,都還沒兒子,王爺成婚才半年多,沒兒子怎么就不成了。”
靖婉扎完刀,李鴻淵上,現在,連一個丫鬟都來送一刀,求問蘇貴妃身上有多少血洞。
蘇貴妃后悔了,雖然事情大致上是如此,但是,一點點的偏差,就可能是完全不一樣的結果。不想讓兒子知道的事情,還是抖了出來,還不如一開始就由她掌握主動權,現在再解釋,多半會被看成是狡辯,而若是什么都不說,或許就會當成是默認。
前無路,后無門!
“母妃,駱氏入京不過才一年多,曾經一直隨駱老夫人居于齊安府,駱老夫人對她寵愛非常,從來不曾跟她灌輸彎彎繞繞的東西,因此,她性本單純,想到什么說什么,有口無心,兒臣相信,絕對不會有針對母妃的意思。而且關于江南的事情,她的確不知道,母妃如果想知道什么,不妨現在問兒臣,反正,父皇這會兒另有要事,江南之事,兒臣還不曾匯報,或者是母妃想讓兒臣做什么,一切都還來得及。”李鴻淵說著,面無表情的側頭看了李鴻銘一眼。
你為了親子,可以置養子不顧,他這個養子很清楚,即便是要做什么,他也沒有怨言,因為她是他母妃,是她將他養育成人。
蘇貴妃看著他面無表情的臉,這樣的神情,面對別人時,倒是常見,但是在自己面前,總帶著一絲柔和的暖意,現在消失無蹤,這是表示自己也將跟其他人一樣?蘇貴妃心中有些慌亂,哪里還有心情去管靖婉的事兒,甚至不自覺的從主位上走了下來,“淵兒,不是……”伸手想要拉他。
李鴻淵退后一步,避開,“母妃,兒臣在這里呆的時辰怕是不久。”
蘇貴妃心疼得無以復加,與之前的痛完全似兩回事。“淵兒,你聽母妃說,不是……”
“母妃……”一直當背景板的李鴻銘突然開口,蘇貴妃看過去,看到他眼中的祈求。
蘇貴妃知道這次的事情非同小可,尤其是從靖婉口中知道那龐大的“贓款”,銘兒絕對干凈不了,如果淵兒能幫一把,只要比其他人損失小,就能占據優勢,現在只是她一句話的事情,可是現在的局面,簡直就是從兩個兒子中選一個,……
蘇貴妃看著李鴻淵,嘴唇顫抖,眼中不自覺的帶上了愧疚。
李鴻淵慘笑一聲,突然伸手捂住眼,片刻后拿開手,什么情緒都沒了,“母妃不必如此,也不用再說什么,兒臣都明白,你是兒臣的母妃,日后依舊是,這一點永遠不變。”
“淵兒……”蘇貴妃看著李鴻淵,他眼眶分明有些微紅,這兒子從小就是霸王一個,何時露出過這樣脆弱而隱忍的模樣,淚珠子唰的掉下來。
“母妃……”李鴻淵伸手,似乎想要逝去她的眼淚,卻在半空中頓了頓,又收回來,“兒臣去父皇那里了。”轉頭看向靖婉,“還不回府去,這樣子成何體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