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擦黑時,天空下起了霏微小雨。
沒多久,周圍的景物就變得模糊不清了。
李府門前的幾個大燈籠亮了起來,桔紅色的光芒,透過飄忽的雨絲,把對面的一個涼亭的輪廓勾勒得淋漓盡致。
幾個守門的家丁已經退回燈火輝煌的府里面去了。
府門前便顯得有些冷清和寂寞。
漂漂忽忽的雨絲落到了莊諧的頭臉上,身上。
莊諧跪在濕冷的階下,雙手抱著肩,努力保持著身體的平衡。
未到半刻鐘,莊諧的衣服已經被打了個半濕。
陣陣寒意襲來,莊諧便有些哆嗦起來。
莊諧明顯感覺得到,這寒意更多的是從心底下竄起來的。
也不知過了多久,莊諧的意識竟有些迷濛起來,身子似乎也在搖搖欲墜
朦朧中,感覺到身邊好象有什么響動,頭上的雨也停了。
鼻子里聞到一陣淡淡的幽香,勉強撐開眼皮,發覺身邊多了一個人,頭上多了一把油紙傘。
“龍小姐……”莊諧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就象是離家很久的孩子突然間見到了親人,鼻頭一酸,竟嗚咽起來……
“莊相公,奴婢不是龍小姐。奴婢是珠兒啊!”珠兒說著,一把拉起莊諧:“莊相公,你這是何苦啊!你這樣自己作賤自己,值得嗎?”
莊諧抬眼一瞧,卻是個十二三歲的女娃兒,粉雕玉琢,俊俏可愛。
“珠兒妹妹,你說龍小姐是不是變心了啊?”莊諧一把扯住珠兒的衣袖哭著說。
珠兒一甩衣袖:“男兒有淚不輕彈,莊相公,你還是不是個男人啊?”
莊諧一怔,這才意識到,男人大丈夫,七尺昂藏,在珠兒這個小蘿莉面前痛哭流涕,真的是有失形象,這回真真正正的是糗大了!
莊諧抹了抹臉上的雨水和淚水,不好意思地說:“珠兒,你怎么來了?”
珠兒把莊諧拉到對面路邊一個亭子里。亭子周圍半人高的圍墻,里面安放著石桌石凳。
珠兒收起油紙傘,拿出一個布包,說:“莊相公,你身上都濕透了,先把衣服換了吧!不然,會著涼感冒的……接著,又拍了拍手中的另一個小包:“這兒還有幾個熱包子,等會兒填填肚子吧!”
莊諧這才覺得濕透的衣服緊貼身上,涼颼颼的,非常難受,肚子也在咕嚕咕嚕的響。
“阿─刺!”不由自主的就打了個噴嚏。
莊諧揉揉鼻子:“珠兒,你先出去吧!”
珠兒不干了:“我好心好意的拿干衣服來給你換,你卻要趕我到外面去淋雨,是何道理?哼,沒良心!”
“我要換衣服了,珠兒你在這兒合適嗎?”莊諧覺得,珠兒雖然只是個小蘿莉,可終歸也是個女人啊!
珠兒轉過頭去:“我不看你總行了吧!”莊諧無奈,只好隨她。
莊諧換衣服時,忽然想到了什么,隨口說:“珠兒妹妹,可以……”
珠兒把“可以”聽成了“可也!”一轉頭,就看到了一個光溜溜的背影,雖然光線不是很充足,但是那畫面還是足夠震撼了!
珠兒大窘,急忙雙手遮住臉,轉過頭去,又嗔又怒:“莊……莊相公你使壞,不要臉,呸呸呸!”
莊諧還不知道發生了什么,惹得珠兒那么大的反應,很無辜地說:
“珠兒啊,本相公只是說可以帶我去見見龍三小姐嗎?我話還沒沒完呢!你怎么了?不至于發那么大的脾氣吧?”
珠兒余氣未消,恨恨地說道:“不,可,以!”
“為什么?”
“問相公你自己啊!”
“我?”莊諧穿好衣服,轉過身來:“我怎么啦?”。
“好端端的搞什么賽詩招親啊?莊相公你知道嗎,小姐聽說你要招什么親,茶飯不思,寢食難安,不知有多傷心呢!”
莊諧聽說,心下便有些竊喜:“這么說,龍三小姐還是很在乎本相公的是嗎?”
“小姐還是小姐,可相公已經不象是以前的相公了?”
“珠兒,你這話我怎么聽不明白啊!”
“以前吶,相公對小姐好,小姐也對相公好;現在呢,相公中了舉人了,就花心了,就想著尋芳獵艷了,再也不把小姐放在心上了,還費盡心機的搞什么‘賽詩招親’……
“小姐知道后,只好去求老爺,老爺經不住小姐的軟磨硬泡,答應親自出馬,并且在賽詩會上都同意將小姐嫁給相公了。沒想到相公你嫌棄我家小姐,一口回絕……”
“不,不不,這不是我的本意,如果我知道李大人的千金就是龍三小姐,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哪里還敢嫌棄……”接著覺得有些不對:“珠兒妹妹,你什么時候變得如此伶牙俐齒了?是不是來試探相公我的啊?”
珠兒畢竟是孩子,氣兒消得快。心下暗笑,話碴兒接前不接后:“嫌不嫌棄,事實都擺在那兒了,誰信呢!”
莊諧急了,舉起了一只手:“我對天發誓,若是我莊諧對龍三小姐有二心,不得好……”
珠兒一把將他的手拉了下來:“莊相公,發什么毒誓呢!這屋頂隔著天,不靈的。相公還是拿出點兒實際行動來證明你的真心吧!”
“珠兒,別淘氣了,你這樣捯飭莊相公,他受不了的!”
兩人一回頭,就見龍三小姐一襲白衣,亭亭玉立;對面衍射來的燈光照在她的臉上,花容月貌,秀色可餐,美艷不可方物!
“小姐!”
“龍小姐!”
兩人異口同聲。
“相公不必自責,相公搞什么賽詩招親肯定是身不由己,迫不得已而為之,臨時起意,無可厚非。只不過這瓜田李下之嫌,莊相公恐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龍三小姐的話,莊諧怎么聽都覺得是在調侃自己,明褒實貶。
莊諧哭笑不得,只好厚著臉皮說:“幸虧龍三小姐冰雪聰明,要不我可真的是百口莫辯了!”
“辯又如何,不辯又如何?只要自己光明磊落,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身正不怕影子斜,又何懼別人說三道四,眾口紛紜!”
“龍小姐所言極是。”莊諧陪著小心,低聲下氣的說:“龍小姐,我們還是回去吧!”
“回去?回哪兒啊?”
“當然是回婆婆那兒了,不是嗎?”
“相公當然得盡快回去了,不然婆婆不知有多掛心呢!可是我,我暫時還不能跟你回去。”
“為什么?”莊諧顯然又震驚又失望。
“老爺家教極嚴,如果現在貿然跟相公回去,老爺不把我浸豬籠才怪呢!”
“浸豬籠?”莊諧想了想明白了:“太夸張了吧!有那么嚴重嗎?”
“也許沒那么嚴重,但是,作為知府老爺家的小姐,總得顧及自己的閨譽和老爺的名聲吧!”
“那龍小姐以前出來那么久,又在我家住了那么長時間,你家老爺難道一點兒也不知情?再說,龍小姐今晚偷偷出來跟我相會,就不怕老爺知曉,把小姐你浸豬籠?”
“看來相公很希望本小姐被浸豬籠啊!”龍小姐好象有些嗔惱。
莊諧一時語塞
珠兒連忙解釋:“今晚的約會是向老爺稟報過的,老爺知道莊相公和小姐早已經是熟人了,就網開一面。不過老爺還叮囑珠兒,莫要讓不相干的人知道了亂嚼舌根。這不,老爺把今晚上看門的下人都打發到里面去了……
“還要珠兒看好,保護好小姐,千萬不要讓小姐有任何閃失,若是小姐被某些色膽包天的‘登徒子’拐了去,老爺就要打斷珠兒的腿呢!”
莊龍啼笑皆非,腹誹著:這有什么,你家小姐不是對‘登徒子’情有獨鐘么?
接著調侃道:“珠兒,老爺給你的‘權柄’不小啊!”
珠兒大言不慚:“當然了,有備無患嘛!”
莊諧轉向龍三小姐,問:
“龍小姐,你真的是知府老爺的千金?”
“相公你說呢!”
“小姐姓龍,尊翁卻姓李,好象有些說不通吧……”
“這個……告訴你也無妨……”
正當莊諧豎起耳朵想耹聽下文時,龍三小姐冷不丁的來了句:“以后再說吧!”
珠兒恨鐵不成鋼的說:“相公啊,您怎么總是不開竅啊?小姐那兩首詩的意思已經昭然若揭了,您當時為啥不仔細揣摩一下呢?”
莊諧懊惱無比的用拳頭捶著腦袋,心想:也怪自己當時太粗心了!居然對那兩首詩透露出來的重要訊息懵然無知,活該節外生枝好事多磨啊!
龍三小姐遞給莊諧一封信,說:“想公,事已至此,后悔無益。今后如何,看緣份吧!這信是老爺讓我轉交給相公的,望相公好自為之!”
說罷,帶著珠兒毅然決然的走出了亭子。
莊諧悵然若失地看著龍三小姐主仆兩人走進了望月山莊的大門。迫不及待地抽出信箋,就著對面衍射過來的光線一看,上面赫然寫著一首詩:
年少輕狂不自知,
磨礱砥礪更相宜。
攀蟾折桂題金榜,
便是珠聯璧合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