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9章 陽謀
源稚女是在源氏重工頂樓找到諾頓的,巨大的落地窗前,白袍男人負手而立,靜靜的俯瞰著腳下的高樓大廈。
自從諾頓住入源氏重工后,就經(jīng)常待在這里,于是這間屋子也就閑置了下來,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諾頓的專屬“辦公區(qū)”,同時也成為了源氏重工的一個禁區(qū),幾乎沒有人會踏足這里。
這是對龍王的尊重,也是對龍王的畏懼,整個蛇岐八家知道諾頓身份的人屈指可數(shù),可沒有一個人見到他能挺直腰板。
明明他什么都沒做,但那種無形的威壓卻如懸在脖頸上的利劍,讓人發(fā)自內(nèi)心的畏懼和戰(zhàn)兢。
而整個蛇岐八家唯一不懼他的,大概就只有源稚女了。
隨手推開房門,源稚女直接站到了諾頓身邊,姿態(tài)隨意,放松的就像是來見個朋友。
這還是中國分別后,兩人第一次見面,氣氛安靜卻并不僵硬,就像兩股水流相會,融洽自然。
諾頓沒有回頭也沒有說話,只是沉默的看著窗外,仿佛一尊亙古不變的雕像。
“你站在這里的時候,都在想些什么?”源稚女也看著腳下的繁華城市,有些好奇:“懷念龍族統(tǒng)治世界時候的樣子?覺得物是人非?”
男人沒有回答她的疑問,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不知道過去了多久,就當源稚女以為他不會回答的時候,男人又忽然開口了。
“你知道有種生物叫做蜉蝣嗎?他們的生命很短暫,朝生暮死,可他們卻從來不會覺得自己可悲?!敝Z頓的聲音很輕,聽不出情緒:“人類也是如此?!?
“在龍王眼中,弱小的人類跟蜉蝣差不多也正常。”源稚女笑了笑:“但你總站這么高,不怕有一天會掉下去嗎?”
沒等諾頓回答,源稚女卻已經(jīng)轉(zhuǎn)移了話題:“我來找你是想跟你說一下,我讓人去邀請了一位老朋友,她應(yīng)該很快就會來日本了?!?
“誰?”
“利維坦?!?
伴隨著這三個字的落下,原本還算得上融洽的氣氛驟然凝滯,諾頓皺起了眉,聲音里都多了幾分不解。
“你現(xiàn)在招惹她干什么?”
源稚女依舊懶洋洋的,就像是隨手招惹了個貓兒狗兒的,滿不在乎的說:“那我們都要殺她血親了,不得通知她一聲?”
見諾頓眉頭越蹙越深,源稚女眨了眨眼,反問:“你都要對她的血親下手了,難道不斬草除根?”
“要殺不就殺全了,更何況當初的事我可沒忘,我的脾氣不太好,還有點記仇,你知道的。”
當初格陵蘭冰海一戰(zhàn),是源稚女最無能為力的一戰(zhàn),也是輸?shù)淖顟K的一戰(zhàn),哪怕后面跟耶夢加得正面硬碰硬,她雖然沒打贏,但也絕不能算輸,后面更是耶夢加得選擇退讓。
可當初遭遇利維坦時,如果不是諾頓最后覺醒,那她說不定真就栽在那里了,這個仇,源稚女始終記得。
而諾頓和利維坦雖然交了手,不過倆人更多還是點到為止,誰也沒動真格,對于他們龍王來說,只能算是小摩擦,本不應(yīng)該算仇恨。
但是諾頓現(xiàn)在想要利維坦血親的龍骨,以王位上雙生子相愛相殺的屬性,這必然就是不死不休了,如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倆個全殺了得了。
諾頓顯然也是能想到這一層的,但他依舊有些不悅,因為源稚女的擅作主張,不知從什么時候起,他已經(jīng)越來越?jīng)]辦法掌控面前這個女孩了。
可源稚女就像是沒感受到諾頓情緒的變化一樣,自顧自的繼續(xù)說:“你想啊,一副龍骨怎么夠你和康斯坦丁分的?!?
“更何況我們?nèi)绻麣⒘撕5啄菞l龍,利維坦不得恨死我們,指不定她什么時候就找個時機跳出來給我們添亂,與其這樣,不如我們主動出擊,直接讓他們兄妹一起在地府團聚?!?
“就算利維坦有繭,但只要死了,想繭化也要時間吧?在這段時間里,至少不用擔心她會隨時背刺我們,將風險扼殺在搖籃里?!?
諾頓沉默的看著面前的女孩,她滿頭銀色的長發(fā)隨意的披散著,皮膚毫無血色,是一種近乎瓷白的顏色,就連唇色都很淡,唯有那雙猩紅的眼睛,紅的仿佛隨時都會滴下血來。
和他記憶中的那張臉越來越像了,而且此時似乎就連那暴戾的性格都在重疊,諾頓甚至有時都會恍惚,分不清站在自己面前的究竟是誰。
結(jié)果就在此時,女孩微微歪頭,朝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疑惑:“你在猶豫什么,我請?zhí)家呀?jīng)給出去了,總不能我再去跟她說‘我們這次只想殺你哥還沒輪到你你不用來了’吧?!?
那語調(diào)語氣理不直氣也壯,頗有種潑皮無賴的感覺,只一瞬間,那種血腥暴戾的感覺瞬間無影無蹤,諾頓收回了視線,語調(diào)重新變得平靜毫無波瀾。
“我不能出手?!?
“知道知道,有血契嘛?!痹粗膳瓷先ズ敛辉谝猓骸氨緛砭蜎]想著讓你動手,報仇這種事情還是得親自來才爽啊?!?
“只是……”說到這里,源稚女頓了頓,諾頓忍不住問:
“只是什么?”
“以你現(xiàn)在的實力,殺她應(yīng)該并不困難,海洋與水掌控‘力’的那一方是貝希摩斯,而且利維坦很虛弱,她是被人強行喚醒的,力量十不足三。”
“可是日本的地基太脆弱了啊,利維坦要是來個歸墟海淹日本怎么辦,也許我們不會死,可日本不就沒了?”
源稚女攤了攤手:“我倒是不是很在意日本的死活,但我的大本營在這?!?
諾頓這才徹底明白了她此行前來來的目的,表情變得有些微妙:“你想讓我想辦法?”
“對?!?
源稚女毫不遲疑的就承認了,龍王之間互相忌憚不好動手,所以從一開始她就沒想讓諾頓去殺利維坦,諾頓也不會同意。
但這么個大殺器放在這里不用用,源稚女實在覺得浪費,而且她知道,在其他任何時候去殺利維坦,諾頓都不會幫忙。
因為利維坦蘇醒了這么多年,大概率是有繭的,死了也不會有龍骨,源稚女想要報仇去殺她,諾頓不會阻攔但也絕對會袖手旁觀。
利維坦萬一死前來個歸墟同歸于盡,諾頓說不定還會更高興,一下子解決了兩個麻煩,但對源稚女來說這可就有點虧了。
所以干脆先斬后奏,把利維坦直接引到日本來,你諾頓想要貝希摩斯的龍骨?好啊那就先殺了利維坦吧,不然只要她活著,怎么可能讓別人吞噬自己的血親?
如果不解決歸墟的問題,利維坦臨死前來個歸墟,和源稚女同歸于盡日本完蛋,局面一團糟還有奧丁和某位至尊虎視眈眈,最后結(jié)局怎么樣還真難說。
想必就算是他諾頓,也沒把握成為最后的贏家吧?大概率就是給某位至尊當墊腳石。
不是什么很高明的手段,以諾頓的智商腦子一轉(zhuǎn)應(yīng)該就能理清楚,但那又怎么樣?這是明晃晃的陽謀,除非直接放棄貝希摩斯的龍骨,不然就只能按照源稚女的想法走。
這是中國那一役后源稚女悟出來的道理,想要打亂劇本和別人的安排,那就引來更多的變數(shù),把局面攪亂。
變數(shù)越多,局面越亂,場面就會失控,這次日本之行對于她來說本就兇險,既然如此,那不如讓暴風雨來的更猛烈些,讓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也無法置身事外,這樣就算是神來了也無法預(yù)知結(jié)果了吧。
至于怎么解決利維坦的臨死反撲,那就是諾頓該考慮的事情了,無論是煉金術(shù)也好還是別的手段也罷,源稚女相信,他們龍王之間不可能不了解彼此的終極言靈,那就總能想出個辦法的。
一念至此,源稚女滿臉真誠的看著諾頓,毫無甩鍋的負擔:“全靠你了啊,尊貴的龍王殿下。”
諾頓面無表情的看著她,源稚女朝著他做了個打氣的動作,誠懇道:“你行的,我相信你,你是最棒的!”
諾頓:“……呵。”
…
夜幕降臨東京,長街上霓虹燈從東往西依次亮起,夜色中的東京又從素衣的運動女孩變成了誘惑的御姐,燈紅酒綠的意味漸漸濃郁。
在沒有任務(wù)可做的情況下,卡塞爾學(xué)院王牌三人組拒絕了蛇岐八家的安排,跑去逛了整整一天秋葉原。
直到天色徹底暗下,他們才意猶未盡的帶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回來,看得出來收獲滿滿。
只是快到玉藻前俱樂部的時候,楚子航收到了一條消息后就說自己有點事就獨自離開了。
這很奇怪,按理來說,他們在日本都是人生地不熟的,不應(yīng)該有什么急事,可楚子航走的時候卻難得有幾分急躁,就像是急著要去見什么人。
不過楚子航顯然不準備跟他們過多解釋,路明非只好和愷撒一起回去。
說實話兩人并不熟,也玩不到一起去,但路明非今天的心情不錯,因為他買到了朝比奈的限量版手辦,而愷撒雖然卡被停了沒買什么東西,但他很少去這種“平民的娛樂”,也覺得長了見識。
所以氣氛還算融洽,還能有的沒的閑聊幾句,甚至看到路邊有熱鬧可看的時候,還有心情一起停下來看看。
就在距離玉藻前俱樂部不遠的紅燈區(qū)里,幾個明顯是混混模樣的家伙圍著一個少女,表情很兇,大聲說著什么。
愷撒聽不懂日語,但依舊饒有興趣的問小組里唯一懂點日語的路明非這是在說什么。
路明非費勁的聽著,撓了撓頭說:“好像是催債,那女孩兒借了錢,還不上。”
他探頭探腦又多看了幾眼,頓時有些意外:“咦,那不是昨晚給我們遞酒的服務(wù)生嗎?”
愷撒有些意外:“你沒認錯么?那么多服務(wù)生你都記得住臉?”
“沒有沒有。”路明非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昨天晚上是她給我倒酒的,我就有點印象,很多時候我都臉盲,說起來昨晚不是說有討債的人來找麻煩嗎,不會就是來找她的吧?!?
不過愷撒也只是挪揄了一句,看上去并沒有想要深究的意思,而這時那邊的幾個混混的語氣越來越不耐煩,開始擼袖子,似乎是準備動手了。
路明非驚了,心說日本的黑道這么不講究的嗎?什么年代了還暴力催債,更何況那女孩看上去那么柔弱這也下得去手?
他下意識的想上去幫忙,但又有些猶豫,畢竟以他的小身板上去是去救人的還是去挨揍的很難說。
而就在他遲疑的這片刻功夫,金發(fā)碧眼的男人已經(jīng)沖了過去,毫不猶豫的一腳踹翻了那個準備動手的家伙。
行云流水的讓路明非目瞪口呆。
在英雄救美這件事上,加圖索家的男人永遠不會袖手旁觀,以愷撒的體魄,打幾個普通小混混也完全就是虐菜,隨便幾下就全部打趴了。
如此干脆利落的身手,路明非都忍不住喝彩了兩聲,只覺得像是看了什么偶像劇橋段。
等他跑過去的時候,愷撒已經(jīng)把跌落在地上的少女牽了起來,詢問:“沒事吧?別害怕,我們見過的,昨天晚上在俱樂部里?!?
令人意外的是,女孩居然會說英文,她搖了搖頭,小聲說著沒事,頭埋的很低,看不清臉上的神色。
脫掉了玉藻前俱樂部那性感的制服,她此時的樣子看上去反而像個高中生,戴著矯正牙套和黑框眼鏡,長發(fā)梳成整整齊齊的馬尾辮。
單看她此時的模樣,很難想象她會在那種成人俱樂部里工作,如果不是路明非記得這張臉,也沒人會聯(lián)想到這一層。
“昨天晚上那些要債的也是來找你的嗎?”路明非問,有點好奇:“他們是高利貸?”
女孩的頭埋的更低了,用很輕的聲音“嗯”了一聲,誰都能看出她此時的窘迫,路明非十分善解人意的開口:“你現(xiàn)在去俱樂部嗎?我們剛好也去,可以一起走?!?
女孩點了點頭,沉默的跟在他們身后,愷撒和路明非對視一眼,都沒有再說什么,救她也只是順手,他們無意探聽別人的私事。
直到走出了一段距離,女孩才忽然輕聲開口:“謝謝。”
“不用謝。”愷撒挑眉。
路明非也跟著說:“對對,他很厲害的,這都是舉手之勞啦,對了,我叫路明非,他叫愷撒,你呢?!?
“麻生真?!迸⒄f,她伸手別過頭發(fā),未施粉黛的臉顯得有些稚嫩。
“哦哦,你成年了嗎?”路明非忍不住飆爛話:“那么高端的俱樂部不會還用童工吧?日本用童工犯法嗎?”
這話來的無厘頭,女孩卻忍不住笑了笑,那種沉重的氣氛悄無聲息的消失了,真說:“我成年了的,這里的規(guī)矩很嚴的,聽說有黑道背景,可以幫我躲債?!?
“只要我在店里,那些人就不敢來找我,不過最近那些黑道似乎在忙什么重要的事情,很久沒有人來俱樂部盯著了,于是昨天他們試探著來了,結(jié)果直接就被打出去了?!?
“你……欠了很多錢么?”路明非小心翼翼的問。
“嗯,差不多吧,家里人生病了,沒辦法,后來還了好幾倍,但利息滾的太厲害了,還不完?!闭嬲f。
霓虹燈閃爍著,三人慢慢的走著,女孩慢慢訴說著自己的故事,倒也簡單,家里窮,只有一個年邁的奶奶。
她高中成績不錯,也許以后能考出個好成績,但卻讀不起大學(xué),奶奶省吃儉用想給她存出學(xué)費,卻省出了點問題,倒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可是他們沒錢治,就越拖越嚴重了。
最后女孩只好去借錢,同時高中輟學(xué)去打工,一開始是在一家玩具店,但后來發(fā)現(xiàn)借款還不上,那些人上來催債,玩具店老板怕惹麻煩就把她辭退了,她在同學(xué)的介紹下來了這家俱樂部當服務(wù)員。
工資高點不說,最主要的是這家俱樂部有黑道背景,一般的小混混不敢來鬧事,真這才有了喘息的機會,她現(xiàn)在的夢想就是先躲在俱樂部把債還了。
但不知道為什么,最近日本的那些黑道似乎在準備做什么大事,有些不太尋常,也不太管下面的事情了,就連那些小混混都感受到了,才敢大著膽子靠近。
女孩輕聲敘述著自己的故事,卻并不怎么難過,仿佛已經(jīng)習(xí)慣了這樣的生活,她委婉的解釋著自己并沒有做見不得人的事情,只是窮,窮并不是什么錯。
路明非聽著都有些不忍心了,愷撒也是皺起了眉,在他這種貴公子眼中能用錢解決的事情都不叫事,也無法想象有人會因為那么一點錢被逼到這種地步。
他向來揮金如土,那些幾乎要將女孩逼入絕境的錢對于他來說甚至還不夠他吃一頓飯。
幾乎是下意識的,愷撒就想掏卡讓這個女孩把債還了繼續(xù)去讀書,卻忽然想起自己的卡被停了,心中不由得有幾分煩躁。
路明非也想幫忙,可是他只有卡塞爾學(xué)院的學(xué)生證也是信用卡,現(xiàn)在還沒帶在身上。
然而就在此時,一只手伸了出來,將一張卡遞給了愷撒,來人低著頭,穿著黑西裝,像個管家那樣恭敬的彎腰:“少爺,你是需要這個嗎?”
沒有人知道他是從哪里冒出來的,他悄無聲息的接近,又仿佛一直都跟在他們身邊。
愷撒一愣,認出了這是自家的管家,卻一時間想不起來名字:“你不是那個……嗯,你叫什么來?”
“回稟少爺,我叫帕西。”管家說。
“你怎么在這?你一直跟著我?”愷撒意識到了什么,語氣沉了下去:“家族里的那些老東西讓你來找我的?”
“是的少爺?!?
“我不會回去的,這個任務(wù)我一定要參加?!睈鹑稣f:“你走吧,告訴那些老東西,少管我,我不需要家族的那種關(guān)愛?!?
“明白了。”帕西點點頭,但還是將卡遞給了愷撒:“我想您可能需要,這個是我的私人賬戶,家族不會監(jiān)測?!?
愷撒有些意外,他挑起眉,卻沒拒絕:“好吧,我會記得還你的人情。”
“您不欠我的人情,這是我應(yīng)該做的。”帕西微微躬身,以眾人聽不見的聲音輕聲說:
“因為我就是為您而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