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諾第一次這樣后悔自己多看了那一眼,不然她就不會因為好奇而來到這個奇怪的地方。
洶涌的海潮幾乎要將城市淹沒,到處都是鬼哭狼嚎,畸形的怪物在水里爬來爬去,卻沒有心情對他展開攻擊,仿佛意識到了末日將要來臨。
一切簡直就像是地獄,而她來到這個地獄的原因,居然僅僅只是因為她好奇。
作為一個好奇心很重的貓樣女孩,聽說要送這些不怎么可愛的小寵物去地下時,她自告奮勇的就選擇了跟隨。
她打量著源稚生,中肯的評價:“你還是長頭發好看些?!?
源稚生有些尷尬,他和諾諾不算陌生,之前他在學校里扮演源稚女的時候,如果不是諾諾幫他打掩護,他估計也撐不了那么長時間,只怕是很快就會被拆穿。
他也早已習慣了諾諾那時不時就抽個風的性格,但還是會被她的直言直語弄得很無奈,也知道這女孩就是單純的調侃,純惡意。
“老實說,稚女也這么認為。”源稚生聳了聳肩,直接轉移話題:“這些東西都是稚女弄來的?剛剛就是它們保護了大家?”
“嗯啊?!敝Z諾看著面前這些在地上陰暗爬行的小東西,樂了:“還有一只大的,你們這大廈裝不下,現在又委委屈屈回海里去了,可能正躲在哪個海溝里等待召喚吧?!?
源稚生簡直不知道該怎么評價,明明是極端兇惡猙獰的怪物,但乖乖聽話的樣子又莫名滑稽,簡直像是家禽一樣,甚至比家禽還要溫順。
當然,如果沒看到過它們暴躁發狂單手撕人的樣子的話。
源氏重工底下本身就有飼養死侍的巢穴,還是那個赫爾佐格化身橘政宗,還是大家長的時候秘密建造的,只不過后來被源稚女殺光清空了,現在把這些東西送進去剛好。
“你有沒有聽到什么動靜?”然而就在此時,諾諾忽然開口。
源稚生愣了愣,他凝神細聽,卻也只聽到死侍那蛇尾摩擦在地面發出的沙沙聲。
“沒有啊,怎么了?”他轉頭看向諾諾,就看到那雙暗紅色的眼睛直直的看著某個方向。
源稚生順著看過去,但那里只是空空蕩蕩的通道,什么也沒有。
“我好像聽到了海潮聲?!敝Z諾說。
“哦哦,那邊是鐵穹神殿,東京的地下水系統都在那邊,最近雨大,會有海潮聲很正常。”源稚生也沒放心上,說:
“不過不下雨的時候水面很靜,可以把它看作一條河,坐在水邊煮煮茶,也頗有禪意,櫻花落的季節,水面上會飄著一層花瓣,我們把它叫做‘櫻流?!?,不過這個季節沒有了。”
“聽上去還不錯。”諾諾說:“我能去看看嗎?”
“去吧,稚女將你的信息已經錄入了整座大廈,你可以自由進出,玩膩了,坐電梯上去就行。”源稚生毫不在意:“或者我等會兒去接你?!?
“行,我去看看。”諾諾說著就去了,源稚生目送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黑色通道的盡頭。
連諾諾自己都不知道為什么想來看看,她總覺得那海潮聲不一樣,像是憤怒咆哮的大海,鋪天蓋地的海浪要吞噬一切。
可是這里是東京,一個地下通道里有什么大海?
她想證明自己聽錯了就來了,然后一腳就踏入了這個奇怪的世界,于是就看到了真的大海。
黑色的,洶涌的海浪幾乎要將整座城市淹沒,怪物們倉皇逃命,可他們又能逃到哪里去?整個地基都在下滑,宛如世界末日。
而她,就是誤入這世界末日的一個無辜路人。
她想回去,但一回頭卻什么也沒有了,就像是鬼片里的鬼打墻,又像是電影里的幻覺空間,但無論像什么,造成的后果都是一樣的——
她出不去了。
而且還有一個更嚴肅的問題就是,那要毀滅世界的海潮來了,所有建筑都在坍塌,怪物在哀鳴,她也會瞬間被卷走渣都不剩下。
“見鬼!”她幾乎下意識的轉身就跑,雖然她也不知道要跑向哪里,但總不能站在原地。
可是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呢?整個世界都在被毀滅,而她在這個世界里,就只能被一起毀滅。
然后就在她快要被那海潮般的潮水追上之時,漆黑的建筑里伸出一只手,將她直接拉了進去。
諾諾沒來得及看清任何東西,海潮已經呼嘯而來,巨大的沖擊讓所有建筑都在倒塌崩潰,半邊墻壁被沖塌,碎石漫天,整個大地都在顫抖。
那人伸手抓住了諾諾的肩膀,領域膨脹,籠罩了兩個人。
言靈·無塵之地。
未能獲許可的一切東西都被這個領域排斥,碎石,潮水,甚至是那可怕的低溫。
整個世界天昏地暗,建筑外包裹的花崗巖剝落,鐵黑色的瓦片落地發出清脆的破裂聲,潮水漫過一切。
一切就像是寫在預言書中的末日,末日面前每個人都渺小的像是塵埃。
……
伴隨著奧丁的離去,連綿的山脈終于重新恢復了寂靜。
源稚女將萊瓦汀收回,轉頭看向不遠處的白袍男人。
自始至終,諾頓都安靜的站在戰場外,連姿態都沒變過,就像一個看戲的觀眾,無論戲臺上的表演多么激動人心他都毫無波動,而此時大戲收場,他卻沒有要離開的意思。
叫來諾頓對付天譴是源稚女一開始就想好的,沒有人比諾頓更知道怎么應付金屬和火焰,畢竟是青銅與火之王。
反而是奧丁會出場是她沒料到的,因為奧丁一直以來表現的都十分謹慎,他布局了那么多年,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又怎么可能會在這種節骨眼上冒出來?
現在日本的局面亂成這樣,真正聰明的龍王都選擇了遠離是非生怕惹火上身,比如說某位戀愛腦。
而奧丁同樣是聰明狡猾的,不可能不知道其中關竅,但他卻仍然選擇了出現,甚至想策反諾頓,但很可惜,他失敗了。
直到目前為止,源稚女和諾頓兩兄弟的合作都還相當愉快,他們的友誼簡直牢不可破。
作為所有龍王中最易怒的暴君,諾頓甚至親自給她發消息告知奧丁來了,足可見他對奧丁的算計有多在意。
如果不是龍王之間的血契牽制,諾頓說不定早就跟奧丁拼了,什么諸神的黃昏什么運籌帷幄在被憤怒沖昏頭腦的暴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而且就算有血契不方便自己動手,也不耽誤他搖人。
只可惜……
“跑得真快啊?!痹粗膳S手抹去臉上的血,滿不在乎的說:“這一次就放他一馬。”
諾頓深深的看著她,眼神復雜:“你就不怕死嗎?”
“怕啊。”源稚女聳了聳肩:“但他似乎比我更怕死?!?
怕死,說到底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就這么死了,不甘心還有事情沒做到。
原著上面說,奧丁布局了千年,只為了跳出世界這個棋盤逃出那既定的命運,就像他曾經掌控了幼時的源稚女那般,他本身同樣被掌控。
只不過掌控他的,是更偉大的存在,沉睡在深淵里的深淵之主總有一天會醒來,他滿含被背叛的怒氣,醒來的第一時間就是要毀滅所有。
無論是龍王,還是人類,所有人都會死,世界會被毀滅,至此一切歸零,那一天就是諸神的黃昏。
奧丁費盡力氣,想盡辦法,甚至為此謀劃上千年,說到底也不過是為了活過那一天。
不過比起某位擺爛與戀愛腦之王,奧丁的理想比較遠大,他大概還想順便干掉他那位尊敬的老父親,登上那至高無上的位置。
但很可惜,他甚至還沒來得及走到諸神黃昏的那一天就慘遭失利,源稚女的出現讓他這么多年的布局像個笑話。
畢竟大概沒有人能想到,在如此嚴密的控制下,一個完全被掌控的棋子還能走到這一步吧?即使是龍王也會感到驚訝。
可即使如此,他耗費了這么多心血,布局了這么多年,也絕不會允許自己輕易的折損在這里,允許他眼中卑怯渺小的人類和他同歸于盡。
所以他選擇了退卻,他也必然會選擇退卻,非常簡單的道理,諾頓稍一思考就能明白其中關竅。
他只是比較意外源稚女這隨隨便便就豁出命的架勢,她明明也早已不是孤家寡人。
像是看出了諾頓的疑惑,源稚女隨口道:“習慣了,沒啥能拼的,那就拼命?!?
“從小到大我都是這么干的,效果很顯著,因為大家好像都很惜命?!?
說到這,她露出了一個嘲諷的笑容:“當賭注是性命的時候,我就總是能賭贏,因為沒有人敢跟我賭。”
無論是之前面對耶夢加得,還是更早之前面對昂熱,甚至是赫爾佐格,她始終就是這一招。
反正大不了就同歸于盡,大家一起死,但說起來諷刺,沒有人愿意跟她一起死,于是她就總是在贏。
這種動不動就拼命的架勢看起來很瘋狂,但何嘗又不是知道自己穩操勝券?
諾頓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忽然覺得自己似乎還是看輕了她,源稚女看似莽撞……好吧也確實很莽撞,但如果只有莽撞的話,她是走不到這一步的。
她只是比別人看得更加透徹也更加豁得出去罷了。
既然如此……諾頓本不抱希望的心里忽然就多了幾分信心。
他忽然對源稚女說:“你想好接下來要做什么了嗎?”
這話問的突兀,源稚女愣了愣,下意識的抬頭,就對上了諾頓那對漆黑平靜的雙眸,他太平靜了,平靜的就像是……風雨欲來。
自始至終諾頓都沒有問她那可以取消言靈的力量從何而來,因為根本沒有必要問,從古至今,擁有這種力量的只有那寥寥數人。
他知道源稚女終究還是沒有聽他的話,還是去了那片神國,并喚醒了某位不可言說的存在。
可他卻沒有問源稚女哪怕一句。
源稚女想了想,如實回答:“我準備去白王的尼伯龍根看看?!?
“白王的尼伯龍根?”諾頓重復,一雙眼睛牢牢的盯著源稚女,不錯過她臉上的任何一個表情。
源稚女毫不畏懼的與他對視,一字一頓:“是,白王的,尼伯龍根?!?
“明白了。”諾頓點頭,他忽然就收回了目光,眼簾垂下,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康斯坦丁傷勢很重,走之前你要去看看他么?”
源稚女十分意外,諾頓雖然不抗拒康斯坦丁和他們接觸,但也從來沒有主動過。
因為他心里始終覺得人類是卑賤的物種,只配被奴役,并且諾頓從未掩飾過這種高傲,他永遠都是這副高高在上的樣子。
而康斯坦丁是被利維坦用血契反噬了,傷勢自然很重,而且這種傷不是輕易能被治好的,源稚女心中一動,莫非這家伙知道自己有了水王的權能?
海洋與水之王掌控生命權柄,想來是可以治愈傷勢的,不過源稚女也沒試過。
她想了想,覺得這諾頓有點奇怪,但還是點了點頭:“那就去看看吧。”
正好看看這位暴君葫蘆里賣的什么藥。
但讓她意外的是,康斯坦丁居然不在源氏重工,見她同意,諾頓拍了拍手,漆黑的密林廢墟里,一個小小的身影緩慢走出。
竟然是臉色蒼白身量單薄的康斯坦丁。
男孩穿著睡衣,毛茸茸的衣服上甚至還印著可笑的小黃鴨,源稚女一眼就認出來了,這是繪梨衣同款。
繪梨衣這丫頭有個毛病,小孩子心性,和誰玩的好就一定要天天黏在一起,總是說些什么我們天下第一好的蠢話,連睡衣都要相同款式的,就像那種非要和好朋友買同樣玩具的幼兒園小朋友。
不過看到那件幼稚的睡衣,源稚女神色還是和緩了很多,輕聲問:“你什么時候醒的?”
在她眼里,康斯坦丁和繪梨衣都是小孩子,和年齡無關,而她對這種幼崽總是會寬容些。
康斯坦丁緩緩走近,他仰頭看著源稚女,小聲說:“回去就醒了?!?
“繪梨衣知道嗎?”
男孩搖了搖頭,他回頭看了一眼諾頓,似乎有些遲疑,但諾頓卻只是平靜的看著他,漆黑的雙瞳里無波無瀾。
康斯坦丁深吸了一口氣,似乎有些局促:“姐姐,我要走了,你能幫我給繪梨衣帶個東西嗎?”
源稚女:“什么?”
男孩似乎說了些什么,但聲音很小,源稚女沒聽清,她下意識的俯下身子,卻只看到眼前白茫一閃。
“小心!”弗里嘉的聲音在她腦海里炸響,可源稚女卻像是沒反應過來一樣,慢了半拍。
鋒銳的利爪穿透了她整個胸膛,男孩眼眶通紅,小聲說:“對不起?!?
血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源稚女朝著他笑了笑,“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