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含少死了,黑胖子也死了,回到山下第二天,同他們一起來宣旨的人就找回了他們的尸首,那尸首已經被野獸啃食得不成樣子,要不是方含少身上的衣物和黑胖子身邊的那把金色彎刀,恐怕連他們親娘都誰都認不出來。
忐忑不安看著他們從山上找回來的東西,沒有師兄送我的那把已經斷成兩截的重劍殘骸,這是最好的,這洪口關里人人都認得我那把劍,要是被他們找到,我肯定脫不了干系。
本打算將方含少的死推到黑胖子身上,然后在將黑胖子的死推到野獸身上。正打著如意算盤。哪知,當我將此告訴谷尾時,卻被他罵了個口水噴面,那家伙的一張嘴,花灑一樣,拿條毛巾就能沖澡了。
“……你他媽小時候被你娘抱著頭沖下摔過啊,那姓方的是太子的人,這連傻子都知道,而太子是朝廷主和派的大頭頭,那黑胖子使的是彎刀,一看就不是中原人。我看他就算不是太子同北方的聯絡人,也肯定是北軍那邊的人。現在這兩個都死在了洪口關的地域里,你知不知道,中原是大禍臨頭了。”
“了不起就是被朝廷怪罪,了不起這破勞子將軍我不要了,有什么大不了的,老子還不稀罕!”谷尾一頓臭罵讓我心里沒了底,在嘴上還是不服氣。
“放屁!要能這么簡單就好了,你知道個屁啊。黑胖子到底是什么來頭誰也不知道,要他真是北王軍中點得出名號的人,那北王便可借此機會大舉進攻中原,到時,唉!我的頭好痛啊!”
“田玉有我師兄守著,這里地形復雜,還有我們守著,北軍怎么進得來?”
“你是豬啊你,方含少如今死在了這里,如果我們被北軍圍困,以太子的破性子,斷不會出兵來援,太子一向自負,可又沒什么真本事,一直以為只要守住了橫貫中原的大河琴斷口就能萬事無憂了,真是無知……”
……………………………………
事情果然被谷尾說中了,還沒過多久,北王的軍隊已全數分布在了南方邊界各處,興師動眾的找南方各小朝廷索要他們派出的和談使節。
人!當然是交不出來的。起初,南邊諸國本想割地了事,可與北方交壤土地面積最大的是我夏出國,那人家當然不干。
于是,在那一年,南北兩界打了一場罕見的惡仗。只是我和兄弟們窩在這洪口小關里,不知道外界的景況有多慘烈,每日依舊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身,想要幫幫隔壁的師兄,可派出的信使全都音信全無,沒有確切的消息,我和谷尾也不敢輕易起兵支援。
倒是洪口關中,在軍糧給足的同時,軍中的紀律也得已恢復,魚頭在軍中操練也一天比一天勁頭足,軍隊總算有了點軍隊的樣子。而谷尾也有時間去調戲良家婦女了,整天都不見蹤影,每日陪伴我的,只有一天天慢慢長高,話卻一天少似一天的小澗。
以任人丸為首的大商賈們被我徹底整服了。起初地目的本是想找他們籌集軍餉,萬一師兄那有了消息,我也好立即帶著糧草動身不是!可那幫狗日的無良商人,想趁機發戰爭財。
于是我一不做二不休,使了個下三濫的手段,先讓谷尾用極高的利息向他們將錢借出來,然后再象征性連本帶利的還了一部分。于是,這群見利忘義的商人見在我這爭錢如此容易,先前還在處在觀望的中一些人,也全都爭先恐后把錢往我這送。
老話說的好,虱子多了不咬,債多了不愁,我就跟剛開始借錢的好態度一樣,早早兒的就讓谷尾和顏悅色地放出話,老子錢地沒有,刀就有很多。一顆腦袋限送一把,有種就來將軍府門口排隊領取,數量有限,贈完為止!
現在外面亂的很,以前那些自以為比別人命比天高,視百姓性命如螻蟻的朝廷貴胄們早已是自身難保,哪還有工夫理會這些商人的要求。他們要是在把老子□□了,下令通往北方的吊橋,把那些黑心肝的藥販子全哄出去給北軍試刀去。
半個多月后,終于收到了師兄的飛鴿傳書,我拿著字條滿將軍府的找谷尾,我不識字,想知道師兄給我說了什么也無從下手,急得像鍋里悶著的泥鰍鉆豆腐。現在才知道了讀書認字的重要性,發誓等這陣亂子過了,說什么也要重返學堂。
得知師兄在田玉城死守多日,已經是到了彈盡糧絕的地步,朝廷依然沒有派軍增援的動靜,他終于忍不住要求外援了。接到他的信我自然是義不容辭。但是在離開前,還有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做……
經過老虎那件事之后,我是再也不敢趁夜超小路上安尸窯了,怎奈今天事情緊急,我非要同龍鴉道別不可。沒辦法只得拉將谷尾從溫柔鄉里拉出來,騙他說陪我去見一個容貌冠絕,姿如羽仙的絕世美人,包他看了之后日思夜想,茶飯不思。好在他男女通吃,只要是摸樣好他幾乎是見人就心跳加速。
其實我沒騙他,我真的沒騙他,我可不是個欺騙朋友的人,只是每個人的審美觀不一樣,我覺得歌特式的冷艷是最能打動我心的,雖然這個世界的人集體不這么想,但我還是堅持自己的審美觀。至于那句日思夜想嘛,恐怕以他的審美觀在看了龍鴉后,肯定會日夜琢磨。這個易將軍到底是什么眼光啊!
谷尾陪我爬上山后,我本想讓他就在門外等我的,可他對我所形容的美人來了興趣,死活都要瞧上一眼。無奈,雖然知道龍鴉不喜生人靠近,但也只得硬著頭皮帶他進去,還好,我及時接住了谷尾的下巴,
谷尾見龍鴉,先是一愣,然后大叫一聲有鬼后,頭也不回的往外沖。我怕他真跑回去,那我一人怎么下山,于是也追了出去。
在門口不遠處攆到他,再三發誓他見到的不是鬼,是個人,雖然夜色朦朧,玉蘭飄蕩,龍鴉相貌慘白外加見到生人時的猙獰表情的確是有點驚悚,但谷尾最終還是相信了我的話。
他一手扶著我肩膀,一手很沒禮貌的指著門里面大聲沖我吼道:“這就是你說的那個容貌冠絕、姿如羽仙的絕世美人,你還……還他媽日思夜想,我呸!”說完,頭也不回的走掉了。
心跳急速,知道剛才的話龍鴉肯定是聽到了。所以直到谷尾走了好遠我都不敢進去。生怕龍鴉使什么陰招要滅了我那個口無遮攔的兄弟。
不過,等了好久也沒見門里有何動靜,奇怪!若是依龍鴉平日的脾氣,不是應該把他渾身骨頭踩得粉粉碎再扔到酒缸里泡酒嗎?
“龍鴉!”我一進門就主動跟他打招呼,順便試探他的情緒指數是在零度以上,還是在零度以下,跟他處了這么久,即使他面似寒冰,我多少也能從他身邊感覺出點來。
他閉著眼睛沒吭聲,正在玉蘭樹下發呆,一手垂立,一手扶于樹干,站得筆直。
“這么晚了,不怕我不在么?”
“就算你不在,我還可以給你留個字條嘛!”說著,走到他身邊,學著他的樣子,一手扶在樹干上。抬頭看著漫天的玉蘭花海深吸一口。“龍鴉!你說,我是不是個很沒用的人?”
“不是。”他毫不猶豫的回答完后,又轉頭看著我補了句:“為什么這么問?”
認識他這么久,還是第一次聽他發問,這能說明他也在學著關心別人了嗎?
“剛才我師兄來信,說他需要我的增援,但他那邊到底是怎樣的狀況我也不得而知,其實,洪口關也被北軍圍困多時了,只是他們一直在門口守著,沒動靜罷了。”
“所以?”龍鴉挑了挑眉毛,繼續問道。
“沒什么所以的,我當然是要發兵去增援的。其實,像這樣北軍要攻進來的預警報告,每天都能上個聽三遍,有時甚至還五遍,時間久了,照說大家也應該都疲了,可是沒有,他們仍然在聽到消息時嚇得肝膽懼裂。我不知道這是好事還是壞事,但他們被北軍的部隊嚇得跟鵪鶉一樣,這點讓我很不爽。最可怕的是,跟那群膽小呆在一起,每天都聽到他們說起北王的事跡,什么他的部隊又打到哪拉,北王是如何如何的用兵如神之類的屁話,我竟然也開始害怕起來。不,確切點說,是非常的敬畏,或者是畏懼……總之,我有點沒底了。”
“你怕了?”
“是,我當然怕了,我怕我死了,你要怎么辦,雖然你老是說不管我的死活,可我真要死了,洪口關要是真被北軍給占了。那些北軍對待戰俘的手段我多少也聽過一些,聽說他們用人皮做燈籠掛在陣前恐嚇對方。你皮膚這么白,到時要落在他們手上,他們會怎么折磨你,這些我想都不敢想。”
今天,我的話似乎特別多,或許是因為要分離了吧!
“至于你剛才說到怕,其實還沒那么嚴重。不怕你笑話,我一直覺得朝廷里的那些人做事呆板,用起兵來畏首畏尾。我有自己的想法,雖然有些出其不意,但那是真好用的。來到這里后,我還從未有過用武之地,我還真想甩開膀子跟北王大干一架,我不信我一定會輸,除非我的腦袋已經離開我,否則,我定要同他決個勝負。龍鴉!你了解我的心情嗎?”
“我了解!”龍鴉看著我的眼睛,手也離開了玉蘭樹,很認真地看著我說道:“一個勇猛的戰士,在戰場上他會去撕殺,許久之后他會覺得無聊,因為他老是贏,后來的戰場對他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懸念和意義。但如果讓他遇到的對手,而這個對手就算是要和他決一生死,但只要這個對手是和他氣鼓相當的,戰士和對手都會對彼此產生衷心地敬意。”
“對對對,我就是這種感覺!”我向個孩子一樣在他面前興奮的直剁腳,人生能遇一知己真是件太好不過的事情,“你說的太對了!我也覺得,就算是死的話,也要死在一個強敵手里,這樣才不辱沒自己的能力。”
龍鴉突然不悅起來,厲聲道:“這樣的蠢話以后不要再說第二次。你不會死的。”
“我知道,我一定會活著回來的,等這場戰爭結束了,我就找個地方放羊去,那漫山遍野的羊咩咩呀~~!”我說著忍不住笑了起來。
龍鴉被我奇怪的說話方式逗笑了,一貫面癱的人難得一次的調笑道:“還漫山遍野,你管的過來么,啊,你這個堂堂的七尺男兒。”
真是,有拿老虎事件來嘲笑我:“怕什么,我管不過來不是還有你么?”
“我?”龍鴉瞪大眼睛,不解地看著我。
“當然了,等戰爭結束了,我走哪兒都帶著你,不是說好了五十年后要一起下棋的嗎!”
“你肯定?”
“如果我肯定的話,你就會答應嗎?”
“記住你今天說過的話。”
又沉默了,是該到分離的時候了,雖然有萬般不舍得,可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又或許,現在的分離,是為了日后的長久。
“龍鴉,你和以前不一樣了。”
“恩,我知道。”龍鴉送我走到門口,這還是他第一次送我。“下月初八一定要回,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