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果覺得仇九意有雙關(guān),道:“有什么好怕的!我又不是富貴人家里的花草,不經(jīng)歷風雨怎么能成長壯大?”
范進擊掌贊道:“苒姑娘說的好!世間多弱小,我們不替他們擋在前面,難道任由它們被風暴摧殘?”
五兄弟中就數(shù)王水腦子靈光,知道三人在以物喻志,笑道:“呵呵,大哥,三哥,苒姑娘,你們就別在這里抒懷了,雨真的快來了,這街上的青石可不需要咱們替它遮風擋雨。”
仇九笑道:“那還等什么,快走啊!回到客棧再細講。”
八個人一路疾走,剛回到客棧,一聲炸雷緊接著一道閃電,瓢潑大雨從天而降。
客房中,仇九一邊享用苒果端上來的食物,一邊將在議政殿上發(fā)生的事大概講了一遍,只講了小半個時辰才講完。
眾人愕然,原本估計手握汪品浩與匈奴丞相之間的來往書信做證據(jù),就足以定汪品浩一個勾結(jié)匈奴,謀害大臣之罪,沒想到中間還有這么多驚險曲折。
王木嘆道:“大哥,小弟覺得你每走一步怎么都這么不容易,上天對大哥真是太不公了!”
仇九微笑道:“不公么,我看未必。大哥的確經(jīng)歷了許多磨難,但所獲也不小啊!大哥原來不過是個只有三腳貓功夫的山里孩子,如今也能算得上個高手了。最關(guān)鍵的,大哥有了你們這些兄弟,真心覺得再多的磨難也值了!”
苒果一撇嘴,仇九意識到問題,不待她開口埋怨,趕緊補了一句:“尤其是果果,若不是她,我不僅很難拿到那些密信,反而很可能失陷在匈奴王庭里。”
苒果轉(zhuǎn)嗔作喜,王火卻小聲嘀咕道:“為什么特別加尤其二字,哼,我看大哥就是重色輕……”
大家都是武者,耳聰目明,王火再小聲,也聽得很清楚,不待他說完,苒果已經(jīng)一巴掌拍到王火的前額上。
“我大哥明明偏向你,還不讓說。”王火還在嘟嚷。
“你還說?”苒果舉掌威脅。
“七弟,你的摑掌法當真是好,大哥今天在汪賊身上試了試,感覺果然很爽。”這碗水真能端啊!仇九苦笑不止,趕緊轉(zhuǎn)移話題。
“是么!怎么個爽,大哥你快說說!”王火愛出風頭,一聽就來勁,馬上就把苒果涼一邊了。
“這些年來,大哥對汪賊的恨可謂嚼穿齦血,可是,當我一巴掌一巴掌打在汪品浩的臉上時,仿佛每摑一掌,心中的恨意就減輕一分。直至后來,心中除了鄙視,厭惡,我對他甚至都恨不起來了,你們說奇怪不奇怪。”
范進道:“這倒也不奇怪。人活一口氣,佛爭一柱香,大哥不僅揭開了汪賊偽善的假面具,而且當著圣上和眾大臣的面狂扇他的耳光。說實話,這種情況上,他是生不如死,已經(jīng)成了一具行尸走肉了。大哥,你說,對一具行尸走肉,除了厭惡,你還會恨他么?”
“有道理!”眾人點頭。
苒果感嘆道:“你們說那些壞人,何苦來哉!為了權(quán)勢,為了金錢,泯滅人性,喪盡天良,做盡惡事,到頭來反送了卿卿性命,真為他們感到不值!”
“喂,你們發(fā)現(xiàn)沒有,苒姑娘如今可不大咯咯笑了。”王土像發(fā)現(xiàn)新大陸一樣,悠悠來了一句。
王金笑道:“笨蛋,你才注意到啊,我們早知道了。苒姑娘從前心里苦,所以要笑對人生。自從跟著大哥后,苒姑娘心情舒暢,自然不必再強作歡顏了。”
王金這話說的有些過分,苒果弄了個大紅臉,又不便發(fā)作,起身道:“一群臭男人,把屋子都熏臭了,受不了你們,我回屋清靜清靜。”
待苒果走遠,估計聽不到了,范進小聲埋怨道:“四弟,就你多嘴,不會說話就少說些。”
“小弟是說的很少啊,大部分時間都是三哥你在說唉。”王金嘻皮笑臉。
范進不理他,轉(zhuǎn)向仇九道:“大哥,京師一行,你的表現(xiàn),可謂驚才艷艷,那個王鳳大人不是說大哥是什么天神下凡么?而且圣上還賜了大哥一塊‘天下行走’金牌。”
“三弟,你想說什么就直說吧,別拿大哥說事。我們兄弟幾個,哪個不是經(jīng)天緯地之才?”贊譽只是引子,仇九知道范進接下來所講才是重點。
“自古成事者必先培植自己的勢力,比如周武王之姜太公,先泰之商鞅,漢武帝之韓信,莫不如此。這些當官的都不傻,這個道理他們能不懂么?所以接下來,他們必將會千萬百計來試圖拉攏大哥,許以高官厚祿,讓大哥為他們所用。大哥,不知你是如何考慮的,小弟想聽聽。”
范進這個分析,不可謂沒有道理,范進這個問題,也不可謂不尖銳。要知道兄弟齊心,其利斷金,志同道合才是兄弟。仇九一旦做出了與兄弟們的追求不一樣的選擇,很可能導致兄弟們之間出現(xiàn)裂隙。
仇九當然明白范進話中的意思,略微沉吟了一下,已經(jīng)被王火搶過了話頭:“要小弟說,那個圣上就是個昏君,大昏君!大哥都把證據(jù)都擺到他面前了,他竟然還在一味護短。這樣的昏君,說什么也不能替他賣命!”
范進贊許地看著王火:“還別說,七弟并非只知打打殺殺,說的還是有道理的。不過聽你話中的意思,是想讓大哥投靠王莽王大人嘍?”
眾人正要聽王火會如何回答,仇九突然一長身,從洞開的窗戶中躥了出去。
苒果臨走時,說是要給大家透氣,把窗戶打開了。那時雨已經(jīng)小多了,又沒風,所以并不擔心雨點會淋進屋子里。
大伙猜到仇九一定是發(fā)現(xiàn)有人躲在外面偷聽眾人談話,才追了出去,紛紛跟在后面,掠上客棧的屋頂。舉目間,見細雨霏霏中,仇九一路輕點屋脊疾掠而回。
匯合一處,仇九道:“回去吧,那人跑了。”
重新在屋中坐定,王水皺眉道:“汪賊已經(jīng)完了,不可能是他的人,那會是誰呢?”
王土滿不在乎道:“管他是誰,反正跟著大哥,我們兄弟怕過哪個?”
范進道:“汪賊的人當然不可能,趙能早喪了膽,更不敢回來。”沉吟片刻,似有所思,又搖搖頭道,“這種事,無憑無據(jù)的,不可妄加揣測。還是聽八弟的,愛誰誰,我們繼續(xù)說我們的。”
王木道:“七弟,剛才三哥問你是不是希望大哥投靠王莽,你倒是說說看啊。”
王火道:“說就說,大哥人中龍鳳,豈能寄人籬下?天子來招大哥都不去,何況是王莽!小弟當然不愿意大哥紆尊降貴去扶佐他。”
王火這番話說到了大伙的心里,引來一陣輕輕的鼓掌聲。
仇九皺了皺眉,道:“七弟說的不錯,大哥視功名如糞土,我們兄弟在一齊才是最珍貴的。不過,王莽于我有大恩,若不是他,張家血仇根本不可能得報,他要真來相請,大哥還真拉不下這個臉來拒絕。但大哥總覺得此人相當不簡單,讓我總感覺摸不透,若不是如此,于情于理,幫幫他又何妨?”
眾人將問詢的目光集中在范進身上,范進笑道:“呵呵,看樣子你們是都想聽我說吧?也罷,那我就分析分析。那個誰,四弟,可別嫌三哥的話多,你也看到了,沒辦法啊,眾望所歸嘛。呵呵。”
王金猛撇嘴,這個三哥什么都好,就是這記性強的讓人受不了,小恩小怨都記得。這不,自己剛說他話多,沒隔半個時辰,就還回來了。
范進接著道:“依我的意思,王莽這個恩,不報也罷!”
“不報?那豈不是陷大哥于忘恩負義之地?”范進未張口,仇九就猜到他會這么說,只是沒想到他會說的如此決絕。
“王莽之所以幫大哥報仇,顯然是出于宮廷內(nèi)斗,是為了扳倒政敵的順水推舟之舉。于大哥來講,當然是受恩于他,于他來講,又何嘗不是在利用大哥。所以,大哥與王莽,應該是兩不相欠才對。這還不是關(guān)鍵的,重要的是,種種跡象表明,王莽并非善類。如此一來,大哥若執(zhí)意報這個恩的話,豈不是助紂為虐?”
“三哥,你又沒見過王莽,怎么知道他是壞人,以小弟看來,他既然幫了咱大哥,就是好人!”王木沒有范進那么多彎彎繞,看事比較直接。
“我問你,從王莽的手下竇成欲奪取大哥手上的書信開始,到贈予大哥進出未央宮的腰牌,再到策反汪品浩的親信孫正和蔣菀,得以指證汪品浩篡位的圖謀,最終致汪賊于死地。從前到后,環(huán)環(huán)相扣,滴水不漏,一擊致命。正所謂袖手則已,出手必殺。此等心機,這個王莽,絕對是個超級危險人物。”
“論到心機,小弟看這個王莽肯定比不上咱們?nèi)纾@豈不是說,三哥比他更危險?”王火來了一句。
“你懂什么?”范進一瞪眼,“三哥再危險,會害你么?但王莽則不然,一旦情勢需要,定會害了大哥,而且不會有絲毫猶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