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從來都不知道原來一個人可以哭成這個樣子。

剛認識她的時候，她還是個安靜內向的小女生，喜歡白色，白襯衫，白T恤，白色外套，白裙子，鞋子也總是刷得很白。她說看見鞋子白白的心情就會像晴天一樣美好。

她總是走在人羣后面。她叫紫色，很久以前她告訴我，她有一個故事，她叫紫色，她很愛零度。

然而此刻，她，站在我的面前哭。

其實也不是哭，只是落淚。紫色說她從小就不會哭，只會落淚，她偏執地認爲哭和落淚不是同一回事。

我從來不知道眼淚可以落成她那個樣子，“啪嗒，啪嗒”落在地上，濺開水花。

紫色說過，即使我是她的“兄弟”，她落淚的時候，我要轉過身去裝作看不到。紫色的悲傷劇增，是在那個雪下得特別大的冬天，白濛濛的一片，看不到頭。然後是紫色不停的咳嗽，她的手指緊緊地抓住桌子，滲出骨指的慘白。她的身材在這個城市裡顯得特別瘦小。

記得那年春天的時候，南方乾旱了。接著又是水災。她問我，莫子寒，你說是不是南方一場旱災，再一場水災，接著一場地震就把我們都給解決了。我只是沉默著搖搖頭。

紫色是聰明的。聰明地理解別人給她的爲難。聰明地把學習成績搞得很好。

紫色也是笨的。笨到以爲世界上沒有壞人，幹壞事的人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也笨到以爲零度的離開是自己做的不好，責怪自己太過嬌縱，太過任性。我曾經以爲紫色是嬌弱的，需要人保護。直到她勾起我的肩，壞笑著說和我做“兄弟”的時候，我仍然這樣認爲。

紫色說她是鐵打的。是的，的確，她從來不喊累。可是，她也只是我“兄弟”。她每天搜索一條幽默笑話給零度發過去，她說，怕，怕零度會寂寞。

和零度一個城市之後，她每週末雷打不動地去超市爲零度購物。在冬天織好的圍巾讓我轉交給零度，還會用自己的錢給零度買衣服。

她說，這些是她以前都沒有做好的。

可是零度從來不拒絕，也從來不對她說自己已經有了餘櫻。後來卻是餘櫻找到了她，我不知道她們說了什麼。紫色只是輕描淡寫地說，我被罵了，是紫色的女朋友。她還說，我可以理解，如果誰這樣動我的男朋友，我也會生氣。可我分明看見她嘴角的淤青。紫色說過她從來不哭。

那天晚上，我找到零度，先一拳放在他的胸口。不明所以的他還擊著，我們就這樣廝打了起來，是餘櫻拉開了我們。之後我們各自對著黑暗坐著。我說著那些零度知道的或不知道的所有關於紫色的付出。這回是零度怒了，他跳起來指著我的眉心說，莫子寒，我他媽早說過了，我和她不合適，枉你丫的還是我兄弟，竟然這樣不理解我，不會是她丫的耍心計讓你這樣對我的吧？！她還以爲自己耍的小聰明別人看不出來！你丫的也是，趕緊滾。最近不想看見你。說完，他拉著餘櫻走了。我在他身後喊道，紫色是怎樣的人，你，零度比誰都清楚，別忘了，你丫的曾經把她當寶一樣疼著！

吼完，我癱坐在地，我沒有紫色一樣的頑強，倔強說，不累。那件事我沒有告訴紫色，我覺得沒有意思。紫色那麼聰明，一個人不喜歡她了，她應該可以感覺得到的。

可是她還一如既往地做著那些付出。只是改變的是她自己。她開始穿紅色衣服，她每天都笑，笑得很大聲，她穿紅色的鞋子，繫著綠色的鞋帶。穿著不過膝蓋的短褲。她說，害怕一停下來就會感覺空空的，感覺惶恐。她還是和以前一樣瘦，瘦到我以爲她身上沒有肉。冬天，春天，夏天。又輪迴到下一個夏天。紫色說她想去零度的家鄉，看看他的過去，其實是想填補他們空白的過去。

她是一個人去的，那時我有事還在學校裡，零度也已經回去了。我不知道結果是怎樣的。只是在第二天我在那個城市找到她的時候，她的眼淚在掉，“啪嗒，啪嗒”掉在地上，濺出水花。

紫色說過，她是鐵打的，她從來不哭。可是她的眼淚卻是我從來沒有見過的洶涌。

其實早就該想到，是零度不想見她。是她自己一相情願地坐了這麼多小時的火車過來的。

是現在她才明白了，她在零度心裡面已經沒有位置了，所以纔會情不自禁淚涌？

可是，聰明如她，現在才明白過來嗎？

我在她面前蹲下來，說，我揹你。

大太陽底下，街頭涌起的人潮，她在我背上睡著了。

很久以後的今天我仍然記得在後來紫色說過的那句話。

她說，那個時候我還小，所以我以爲喜歡一個人是一輩子的事，我以爲兩個相互喜歡的人會永遠喜歡，並且牽掛著，即使分手了，離開了，也依然相愛著。可是，後來我才明白，那些所謂的愛早就被距離和時間給消磨殆盡了。

我也依然記得那個我從來沒有問過的問題。紫色，我一直站在你的身後，看著白色的你，紅色的你，你這麼聰明，真的沒有發現嗎？

可你最後留給我的卻只是爲他寫的《嗯，破碎》。

怎麼會沒有你的消息依然會疲憊

寶貝求你不要對我不理會

我知道你還在乎她

可我沒關係

我只想填補空白的過去也許這樣你纔會重新對我用心

是的她比我年輕她比我美麗

我也好想回到那年十七我遇見的你

你輕拍我的背怎麼會陰天也開始明媚

綻放夢境孤獨**

不同輪廓閃現不同寂寞

任時間去解說倏然蛻變的冷漠

不夠難過眼淚就不夠多

怎麼會你突然問我是誰

夕陽下的你太美我拼命地追

寶貝那年你送我的紅色玫瑰窺探不了緊裹你的黑

寶貝我有點累

你知道我向來貪睡躺你懷裡就是依偎

好不好爲我立塊牌碑

好不好不想再無依無靠

好不好就立一塊牌碑有一種情節在有光線的地方蕩然無存只剩下無以名狀的痛。

笑容是笑著哭的藉口找不到守望過去的理由。

美好的過去回憶的曾經摺疊成厭惡的現在。

一眼望去，發炎的眼睛扯痛的喉嚨，什麼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