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溫柔顯而易見到就算是魂遊天外的琉璃,這會兒也感受到了。她回過神來,“你怎麼進來了?”
“只要我想,這世界上並不存在我不能進的房間。”陸凜風語氣很淡,卻帶著睥睨天下的氣勢。這種氣勢讓她覺得有些陌生,但又莫名的安心。
“鬼?”這是琉璃聽了他的話腦海中出現的一個詞字!
夜風徐來,讓琉璃一個激靈。她探出頭往有風的方向看,發現偌大的落地窗,空蕩蕩的。她愣了好一會兒才理智回籠。“你翻窗來的?”
陸凜風也不惱,反而調笑道,“不然呢?穿牆?”
“鬼”這個字再次在腦海中漂過。
琉璃低笑,“翻個窗,你也能這麼裝逼地說出來,還真是時時刻刻都不辱沒了霸道總裁的身份。”
陸凜風見她嘴皮子利落了,心中大抵知道已經緩過來。於是毫不憐惜地一甩手,就將人丟了出去。
琉璃驚叫一聲,卻落在了柔軟的大牀上,驚魂未定之際,又覺得對方這個動作才真是……恬不知恥!兩片紅雲,頓時爬上了臉頰。
好在這之後,陸凜風並沒有如常規霸總一般扯了領帶欺身而上,她才勉強調整好了情緒,“怎……怎麼,惱羞成怒啦?!我和你說哦,你這個習慣真是一點兒都不好。這只是二樓也就罷了,在陸家的時候,你也老是這樣爬窗戶,多危險啊!”
陸凜風心中又好氣又好笑。爬窗戶這算什麼呢?她難道忘了自己今晚是怎麼救她出火海的?
誠然,看在她是在關心自己的份上,陸凜風的心情不錯,也就沒有要揶揄諷刺她的意思了。
“誒誒誒……你、你幹嘛!”琉璃十分緊張地往牀頭縮,“這可不是你的房間,你休想再用失眠之類的理由來搪塞我,剝奪我的睡眠時間!”
彼時,陸凜風雖然沒有欺身壓上,卻也是實打實地踢掉了鞋子,坐在了琉璃的牀上。
他微微皺眉,“聒噪!”
“你要是出去,眼不見爲淨,不就不覺得我聒噪了。”琉璃警惕地抱著被子,恨不能如王母娘娘一般,銀簪一劃兩人之間就能出現銀河。
“坐好。”陸凜風扯了扯領帶,雖然語氣依然是不緊不慢,不慌不滿,既不熱情,也不冷淡的,但還是透出了一種家長特有的威嚴。同時他自己也盤腿坐在了琉璃的對面。
琉璃被他呵斥的一愣一愣的,方纔心中的那點兒旖旎和不好意思,更是飛到了爪哇國去。她乖乖地,端端正正地在陸凜風面前盤腿坐好。小心翼翼道,“怎、怎麼了?”
結果,陸凜風不答反問。“你說呢?”
是你一副要談話的樣子,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我怎麼知道怎麼了嘛!
琉璃的內心是咆哮的,但面上卻也是強裝鎮定。“我、我不知道啊。”
陸凜風揉了揉眉心,忽然嘆息了一聲。
這一聲嘆息,弄得琉璃整個人都挺直了點兒,越發不自在了。這是腫麼了?她從未見過陸凜風這麼無奈的表情啊。看了這種表情的人,會不會被滅口?
“既然你蠢,那我就開門見山了。”
陸凜風的畫風迴歸,讓琉璃鬆了口氣,頓時露出了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我知道這洛城是你原先待的地方,這裡有很多你過去的回憶,你認識的人。但,那都是過去,你現在只能是我陸家的人,這點你明確麼?”
琉璃愣了一下,而後點點頭,“我知道。”
她心中多少有些知道,陸凜風大概要說什麼了。
“那你知道你要做什麼,不能做什麼嗎?”陸凜風劍眉微皺。
“我……我會控制好我自己,這會是我第一次來洛城,第一次見這裡的人。我……我是你的妹妹,陸家的三小姐。”琉璃也覺得自己有些答非所問,然而,這是她能給出的決心和答案。
陸凜風望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之後才道。“你成爲我陸家的人,這並不算是協議或者約定事。就算你中途毀約了,也並不會面臨鉅額的違約金。”
“我知道,”琉璃打斷他,“答應這件事,是爲了報答你對我之前的幫助……”
“不,其實並非如此。”陸凜風將額前的劉海往上撩了一下,眼中露出了少有的坦然,“讓你成爲陸家人,其實有我的私心在,但這也是必然會發生的事情。這件事很複雜,我現在不能向你解釋太多。但是,開弓沒有回頭箭,你既然已經在這條道兒上了,就只能往前走。”
他說的似是而非,她自然也聽的一頭霧水。不過,這一頭霧水中,她隱約也聽出了這麼一個意思——儘管毀約並不需要賠錢,但是可能會付出更慘烈的代價。接收到這個意思之後,琉璃心中多少有些著惱。這事兒她本來挺有覺悟的,然而,陸凜風這麼一說,她反而有些難以接受了。
陸凜風將她的神情淨收眼底,深吸了一口氣之後,彷彿下了什麼決定一般。忽然道,“其實,這並不能算是陸琉璃第一次來洛城。”
琉璃還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啊?”
“確切地說,這應該是第三次。有記憶的第二次。”陸凜風眸光沉沉,語氣更是帶著某種難以言說的壓抑。“就在小四自殺前的一個星期,她來過洛城。”
他的目光落在琉璃的身上,視線極沉,極遠,彷彿在懷念,在剋制什麼。
琉璃被他的視線弄的有些心裡不舒服。畢竟,沒有誰喜歡被人當做另一個人。
她摸摸鼻子,“她來這做什麼?”
陸凜風沉默了好一會兒,卻說了個讓琉璃十分震驚的答案。他說,“我不知道。”
陸小四竟然還有陸凜風不知道的事兒?!他不是連對方班主任的性格都能瞭如指掌麼。爲什麼這件事情卻不知道?
琉璃心中隱隱覺得有些不一樣起來。
不是陸凜風胡說八道,就是這件事有貓膩。然而,這事實上和她並沒有毛關係。既然對方這麼說了,她就這麼聽。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該怎麼假裝我其實並不是第一次來洛城的事呢?你不知道她見過什麼人做過什麼事?!”
琉璃一瞬間就開始進入了公事公辦的狀態,彷彿因爲陸凜風的眼神而滋生的情緒並不存在。
陸凜風感受到她刻意拉遠的距離,心緒亂了一下,沉吟了一下之後,乃道,“不管小四當初見了什麼人,辦了什麼事,既然是我不能查到的,那就說明,一定沒有見過太多的人。她來這的目的或許很單純。”
“然後呢?”琉璃微微挑眉。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今日的陸凜風有些不對。
至少,他從來沒有這麼不乾脆利落過。
男人望著她,良久之後彷彿忽然明白了自己的癥結所在一般,他的眼神忽然坦誠起來。“琉璃,請你離容修遠一些,離你的過去遠一些,可以嗎?”
他退卻了那些公事公辦的語氣,收起了所有的花招和談話的技巧,不精心控制對話的走向,也不揣摩她會怎麼想,只是誠懇地、坦白地、乾脆利落地,用極爲罕見的商量語氣和她對話。
這一刻,他們倆並不是老闆和契約者,也不是兄妹,只是純粹平等的琉璃和陸凜風,僅此而已。
陸凜風這樣的人,無論在什麼時候都端著彷彿與生俱來的矜貴和驕傲,端肅冷漠也好,嬉笑怒罵也罷,他永遠是大局在握,高高在上的。
然而,就是這麼一個人,忽然卻卸掉了所有的包袱,用這樣的語氣和高度來和她商量。甚至語氣裡帶出了請求的意味。
一般情況下,是沒有人能拒絕的。
琉璃怔怔地看著他,總覺得心裡的某處有什麼破土發芽了,弄得她心裡癢癢。
“琉璃?”他專注而認真地看著她,彷彿帶著從不外露的深情,認真地等著她的答案,又有點兒像是等待判決人。
有那麼一瞬間,琉璃覺得,什麼過去,什麼初戀,統統都在這個眼神裡灰飛煙滅了。她想答應,想說,只要你想,我就去做。
好在,理智按捺下了這種恬不知恥,卑微到塵埃裡的想法。
“陸凜風,”她終於開口,“如果我不答應呢?如果我不答應,你會怎麼做?”
他面上的神色沒有變,但嘴上卻毫不猶豫地說,“把你帶走,帶的遠遠的,讓你永遠也不能見到他。最好連帶著記憶都剔去。”
他說的很認真,可琉璃卻忍不住失笑出聲。
“你笑什麼?”陸凜風微微皺眉。
“且不說剔除記憶這麼玄幻的事兒,”琉璃緩了緩,繼續道,“陸凜風,你這麼急著讓我不要和容修接觸,真的知道容修之於我的意義嗎?”
陸凜風愣住了。他當然知道,就是因爲知道所以才……等等,他忽然明白了琉璃說這話的意義。有什麼話打算脫口而出,然而,他卻忍住了。
琉璃見他沉吟,以爲他是迷惘。所以她道,“容修是我的初戀男友。我十五歲時候入獄就是因爲他。但是等我出來的時候,有人和我說他死了,我當時萬念俱灰,在洛城留了沒多久,就離開了。”
陸凜風沉默著。
她繼續道,“所以,你這麼急著要我和他保持距離,是什麼意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