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某年冬
今年的冬天特別的寒冷,從京城長安到四季如春的江南到處都在飄雪。陰霾的天空,雪花洋洋灑灑的飄落著,一直持續了幾日。
都說瑞雪兆豐年,卻也實在反常。女皇登基至今,這樣反常的光景曾出現在她剛登基之初,一晃十八年過去了。
此時的蘇州亦正下著小雪。天色剛蒙蒙亮,寒梅在冰雪中綻放著傲人的嬌姿,遠處被冰雪壓彎了腰的樹枝在寒風中微微的搖動,偶爾掉落的雪花,落在路人留下的腳印中,難得的有一絲陽光透過陰暗的云層照在白茫茫覆蓋的屋頂。,給這個清晨,綻放出些許活力的光芒。但即刻又消失了。一抹水墨畫般的灰白景色。
屋檐下穿著棉襖正在開攤叫賣熱氣騰騰饅頭的小販,不時的將手放進袖口取暖。街上并沒有幾個人,偶爾有行人走過,也都是彎著腰,腳步匆匆。
小雪并沒有停的意思。依舊洋洋灑灑。
城北有一間小屋,院子里種著兩株開放正艷的紅梅,給殘破的小院增添了些許生氣。
屋內一個臉色蒼白的婦人躺在床上,不停的咳嗽著,床邊放著的炭盆發著紅光,雖然屋子很簡陋,并沒有像樣的家當,僅有一張床,一張桌子和幾把舊椅子,但收拾的很干凈。
此時,門吱呀一聲推來了,寒風即刻從外灌入屋內,來人連忙將手中冒著熱氣的藥碗放在桌子上,轉身去將門關上了。
再次回到桌前的時候,見她一張精致可人的臉龐,十七八歲。瘦削的身材,穿著不是很合身的灰色棉襖,青絲隨意的挽在身后,并沒有一件裝飾品,卻而難掩她嬌嫩白皙的肌膚與靈氣可人的模樣。
姑娘轉身看了躺在床上的婦人一眼,靈動的眼眸閃過一絲灰暗,即刻又恢復了堅強銳氣的樣子。定了定神,她端起桌上藥碗走到床邊坐下,雖然看著瘦弱,但力氣卻很大,單手就將婦人從床上扶了起來,麻利
的將枕頭拿起來,將她靠的端正。
“娘,你喝了這服藥吧,喝了病就會好了。”她將藥碗遞到婦人嘴邊,婦人卻并沒喝,只是偏頭看向窗外,咳嗽了一陣,好不容易才穩住了呼吸,轉過臉來看向眼前的姑娘,聲音微弱的說:“別折騰了,我知道我已經時日不多。喝藥也沒用,就別再我身上浪費銀子了。“
姑娘眉頭一擰,不愿意聽婦人這樣說:“娘,不要說喪氣話。“
說著她聲量大了起來,手拍了一下大腿,直起身子恨恨的說:“當初,你只是感染了風寒,要不是你兒錢多福把為你治病的銀子拿去賭光了,耽誤了醫治,娘也不會惡化成癆咳,娘要快點好起來,我已經準備了笤帚讓你打他個屁股開花!“氣呼呼的撅了撅嘴,姑娘又無奈的嘆了口氣,看向錢氏,小巧精致的面龐帶著堅強與倔強的神情:”如今,我好不容易湊夠了銀兩替你治病,你可要快點好起來,不要白糟踐了這銀子。之后還得想法子還街坊呢。“說著又將藥碗遞到錢氏的嘴邊。但她依舊沒有喝,用手輕輕的推了推藥碗,要將想說的話說完。
她重重的嘆了口氣,咳嗽了一聲之后,瞇著眼睛回憶過去:“滿滿,我當年揀到你,又用身上僅剩的銀子,安葬了抱著你斷氣在街邊的你爺爺時,也是這樣,下著雪。一晃兒,十八年過去了,時間,過的真快。”婦人看了姑娘一眼又接著說:“那年,女皇剛登基,北方莊稼遭遇蟲害,莊稼被蝗蟲吃的干干凈凈,朝野動蕩,女皇忙著清除異己,哪里有心思管我們百姓的死活,我和多福他爹帶著多福逃荒,一路南下,沒想到,半路上路遇土匪,多福的爹為了救我們引開土匪,卻一不小心摔下了懸崖,尸骨無存啊!只有我們孤兒寡母的逃脫,唉!咳……咳咳…..”錢氏再次劇烈的咳嗽,姑娘急忙幫她拍了拍后背,一臉愁容,見她面色越發蒼白,卻還要堅持要將話講完,便不再多說什么,待錢氏緩過來,繼續開
口說:
“我和多福一路顛沛流離,剛到蘇州城,就看見你爺爺抱著你躺在雪地中。你當時已經哭不出聲量來,唇懂的發紫。我們娘倆即使是在如此前途未卜,傷心欲絕的時候,也不忍看到你凍死在街頭,把你抱回來,含辛茹苦拉扯到這么大,這份恩情,你可不能不記!”錢氏灰暗的眼神中,現出一絲抓住唯一救命稻草的光芒。隨后淚眼婆娑。
看著錢氏病入膏肓的面容,姑娘嘆了口氣忍不住落下淚來。這些話錢氏以往一直都有念叨,快讓她耳朵起繭子了。但今日說出口,定有特別的用意,姑娘定了定神色,便很認真的回答她:“娘,這些我都記得,我怎能忘記娘的養育之恩。”
雖然自她能記事起就已經開始報恩,家中無論大小事,都是她在操持。如果沒有她來養活著一家三口,這錢氏早就被賭鬼多福哥賣到大戶人家做苦工了,有時候,她真想這么說,但始終沒說出口。
錢氏低頭用袖襟擦了擦淚水,抓住姑娘的手,抬起頭端詳了姑娘片刻,眼神有些復雜,隨后她閉了閉眼睛,嘆了口口氣,鄭重其事的說:“滿滿,我知道多福壞到無藥可救,本不該再說這樣的話,但我還是要你嫁給他,我走了,如果沒有你,他不是餓死,也遲早被人打死!這是我們錢家唯一的血脈了,當初他爹到我們錢家做上門女婿就留下這一個獨苗,你如若要報恩,就嫁給他吧!只要你好好的管著他,他總有一天會浪子回頭的!滿滿,你答應娘,一定要給我們錢家延續香火,可好?“
姑娘張了張唇,并沒有說什么,此刻她的心情很復雜。一早就聽錢氏提過要她嫁給錢多福,而在她的心中,錢多福只是一個嗜賭成性的麻煩大哥,她只是把他當做家人,實在無法將他與自己未來的夫婿聯系在一起。但錢氏一說起養育之恩,她便不能再說什么了,知恩圖報,這個理兒她比誰都懂。即使她心中一百一千個不愿意,又能如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