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父親……女兒不願……”
幾聲夢囈從身邊傳來,假寐的管殷睜開眼,只看見手裡還拿著繡繃子的劉姣安正枕著小臂伏案而眠。
管殷有些心疼。
想起自己當年通宵準備考研的時候,也是這樣深夜裡捧著書,坐在椅子上,不知什麼時候便睡沉了。
窗戶關得並不嚴,窗外溼潮的氣息悄悄的潛進屋裡來。天氣已經暖了起來,原本就算不披蓋上,也不至於受寒。
只是劉姣安日夜裡忙,現下看起來藏著排遣不開的情緒,最是容易讓風邪入體,管殷心頭泛起幾分擔憂,輕手輕腳的站起身,拎起搭在一旁椅子上的衣衫,走劉姣安身後,小心翼翼的搭在後者的肩頭:“不願意就算了,何苦強求?”
“彤彤姐,爲什麼……回不去?!眱嵐芄芤蟠钌狭诉@句話,劉姣安還是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問著每一個不在場的人,問著那些管殷想要尋找答案,卻根本不知道從哪裡開始的問題。
彤彤姐?是原身麼?管殷想借著這個機會問下去,畢竟夢裡的人醒來多半不會記得自己在朦朧中回答的那些問題。
“相公,你做不好,姣安不覺得麻煩?!?
“當初你說會照顧好自己,爲什麼騙了我?”
“是彤彤騙了你麼?騙了你……什麼?”眼見著劉姣安抿了抿嘴,看樣子是睡得深了,管殷帶著試探的話也隨之聲音越來越小,終於隨著前者綿長的呼吸聲一同停了下來。
“也罷,好夢。”
原本自己是爲了什麼站起身的?管殷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自私。自己嘴裡說著不想幹擾歷史,可一直在利用身邊每一個人的善意達到自己的目的——回家。
星月有情,常伴無眠人。風雲有義,不肯要星月空照自討苦吃的人。推開門的管殷,看到的便是萬籟俱寂的夜。
絲絲縷縷的風搖動樹葉,像是一陣冷笑刮過耳畔。走了幾步,孤獨的夜好像一直掩藏著什麼能夠吃人呃東西,逼得管殷又重新回到了屋子裡。
原本搖曳著忽明忽暗的燈燭已經亮了起來,管殷猜是劉姣安醒了。
“三恆?這麼晚了你還沒有睡下麼?”迎面照見的卻是剛從屋裡面走出來的三恆,管殷不免有些驚訝,“你明日尚且要忙,爲什麼不多休息休息?”
管殷記得劉姣安這裡沒有什麼守夜的規矩,三恆即便是再得主人家信任,也畢竟是男兒,深夜裡走到夫人入寢的屋子裡,到底算不上合適。
三恆沒有直接回應管殷的話,只是轉過身去要到廚房給後者準備些暖身子的熱水:“這麼晚了,相公出門披上些衣服,不然受了風寒便不好了?!?
“哦,好。”下意識的總覺得三恆像是有什麼事情一直在瞞著自己。包括鄰家大漢來到這裡最開始叫的也是三恆……這當中真的只是瞧不起原身出自教坊麼?
“三恆?”
三恆剛纔走到勉強搭起來的新廚房門口,聽見自家相公呼喚,當即轉過頭來:“相公有什麼事麼?”
“相公,三恆先去給相公準備些熱湯?!被剡^頭來了,自家相公又不說話了,三恆一時間也有些摸不著頭腦,“如今新砌的竈小了些,燒起水來也慢,改日三恆再修個大些的。”
聽見有關廚房的事,管殷不免羞赧。自己不想影響一絲半點的歷史,可自己的存在或許早就造成了不知不覺的影響——至少原身應該幹不出一把火燒了廚房的事情來,不然三恆也不敢放心的離開。
“嗯……”
“我的意思是你先不必忙了,我有些話想要和你說一說?!惫芤髧@了口氣,打算旁敲側擊的從三恆這裡下手,“我記得你是和夫人一起的?從劉家?”
“是?!弊约蚁喙源蚵渌崮X子就不好,這一點三恆是知道的,只是這無關痛癢的問題,也不知道管相公問來做什麼?
“那你知道我曾經……”
“相公放心,三恆不會另眼相待的?!彪y道說相公是受了什麼刺激不成,當初意氣風發娶了夫人的時候,可沒有如今這般支支吾吾……不然想必自家夫人也不會看上相公的,三恆怕是自己不在的時候發生了什麼,“是那家人胡亂說了些什麼麼?”
“相公不必往心裡面放的,只要是夫人認定了的,便是三恆認定了的?!?
三恆表了表忠心,可這並不是管殷想要聽到的答案。
“況且旁人家都說管相公乃是賣身葬父,無奈才淪落教坊,三恆佩服相公的孝心。”
終於也偶一兩句是自己真正想要知道的了。
“只是相公這些年都沒有帶夫人去拜過先老爺……”
這當中果然不出自己所料的有情況。只是劉家知道原身是教坊出來的,難道就查不到原身女扮男裝的事麼?
“相公?”
“時候不早了,相公還是早休息罷!”
三恆當然是希望自家夫人過得好的。之前哪怕是相公的身份要人詬病,可好歹一身的本事不至於埋沒了夫人的一片真情。倒是近來相公這般模樣,不由得讓三恆擔心起夫人和相公的未來。
管殷點了點頭,卻知道自己必然是今夜無眠。
“啾啾啾……”
“咕咕!”
“啾!咕咕咕……”
不知那棵樹的樹枝上,已經有早起的鳥兒蹦跳著喚醒清晨。管殷覺得自己的頭有些疼,就是天靈蓋那裡有些悶悶呃疼,可整個人清醒得根本沒有睡意。
天邊一線白,吞噬著藍紫色的夜。屬於太陽的新的一天的橙紅一點點盤剝著黑暗,管殷眼見著劉姣安伴著第一聲雞啼一同醒來。
“夫人早?!?
緩緩立起身來的劉姣安感受到了身上披著的衣衫,知道三恆一般是不會在晚上進屋的,側頭看見提著眼皮的管殷,就更明白是怎樣一回事:“相公沒有睡麼?”
“我……”
“相公休息休息罷。”
“我睡不著?!?
管殷說是睡不著,可是等到劉姣安到集市上不久,管殷對著書案發著呆的時候,不多久還是沉沉睡下。
雨聲淅瀝,總潛人夢,悄聲聽著管殷呢喃。
“你可來了!”
“是那裡的索命鬼?”管殷一驚,猛地睜眼,又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