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晉陽,楚傾就急著去尋安子陌的居所,近年來城內所有些變化,但大致方向不會錯。
不消一個時辰,楚傾就尋到了那個她曾將之當成家的地方,站在房門口,楚傾轉頭看了看身后的葉初陽,見到他安撫的眼神,她才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裙擺邁了進去。
屋內還是以前的樣子,正廳中央掛著他自己題的字,通向后院的門大敞著,旁邊的窗子下是一張木質的書桌,上面陳著筆墨紙硯。廳內地方不大,但擺滿書的書架和書桌已經占了廳內的大部分位置……
“楚姐姐???”
從里院出來的是個約摸十七八的少年,看見楚傾時眼睛亮亮的,笑出了嘴角的梨渦。
“舒禹……”
“楚姐姐,真的是你!”
男孩笑容更大,忙著跑過來,竟一把抱住了楚傾,對她喃喃,
“我以為……再看不見你了呢……”
楚傾也輕笑起來,說起來她離開晉陽時他才十歲左右的年紀,現在竟已經長這么大了。
“瞧你說的,我這不是回來了么……”
“你小子怎么回事,放手!”
一旁的葉初陽早看不過去了,就算往日再好,他現今也是個成年男子了,怎能這么粘著傾傾……
他單手用折扇抵著舒禹的肩,將舒禹推出了老遠,男孩并不惱怒,只是有些鄙夷的望著葉初陽,
“姓葉的,你怎么又來了。”
葉初陽白了他一眼,雙手環胸。
“沒大沒小,她既是你姐,你就該管我叫聲姐夫。”
楚傾擱一旁站著,有些疑惑這倆人為什么這么熟絡,不自覺想起那塊葉初陽帶到鄴城的羊脂玉,更加疑惑舒禹竟將那么重要的東西交給葉初陽。
“姐夫?誰認了,我姐怎么可能會看上你?”
“小子,你最好好好跟我說話。”
“我才……”
“好了,夠了!”
楚傾吼了一聲,打斷了倆人鬧著玩似的打嘴架。
“阿禹,你跟我過來?!?
“傾傾……”葉初陽裝的一臉委屈,直直的望著楚傾。
“你別跟過來?!?
楚傾說完就出了正廳,舒禹乖乖跟在她身后,走到門口,還不忘回頭跟葉初陽做了個鬼臉。原地的葉初陽水眸瞪著他,一臉哀怨。
“主子,楚姑娘是不是太過分了,好歹是我們帶她過來的”
“……”
“主子,你若想跟去,不然……”
葉初陽回頭看了他一眼,語氣低沉,
“你以為我不想啊……”
“那走吧……”
“傾傾剛說不許我跟過去……”
葉離哭笑不得,認識葉初陽二十幾年了,也沒見他這么聽話過。
楚傾行至院內的一棵柳樹下,停住了步伐,此時舒禹稚嫩的臉上沒了笑意,只看著楚傾,
“楚姐姐,我真的以為,你不回來了……”
楚傾斂下傷感,語氣故作輕松,
“你看,我這不是回來了么?!?
“可你還是會走的吧……”
“阿禹……”
“好了,姐姐,不說這些?!彼樕蠐P起一抹笑,轉開了話題
“幾年前姐姐走之后,我就借著安老師余下的錢接著上私塾,現今,我也能教些課了?!?
看著他的臉,楚傾蹙了蹙眉,當時一個才十多歲的孩子,又是如何活的呢……
“阿禹真的很聰明?!?
“嗯,我知道!”
楚傾彎了眉眼,這孩子真是從小就這樣……
“不過阿禹,我還有件事問你。”
“什么啊。”
“你為何……如此相信葉初陽,還將那玉給了他?”
舒禹抿了抿唇,有些驕傲的說,
“他初次來的時候,問了我很多事,甚至連姐姐小時候雞毛蒜皮的小事都不放過,聽的時候那雙眼睛滿是欣喜,姐姐,我也已弱冠了,豈會不知道他對你的心思,想著他是個會對姐姐好的人,我也就把玉給他了,當時我想的就是自己沒法再見你了……可不能誤了安老師的事?!?
“你就不怕他是個歹人?”
“若是壞人,不是講我將我殺了就是抓了,怎么會為了知道些什么那么聽我的話,姐姐不知道,那幾天,使喚他使喚的可順手了?!?
楚傾有些不好意思,她已經能想象出葉大公子那幾日的境遇了……
“姐姐,你和他認識多久了?看他的樣子,怕是認定姐姐嘍……”
“你……小孩子,胡說什么!”
“我不是小孩子了!”
“是么,那你可有喜歡的姑娘?”
舒禹臉色紅了紅,答了句沒有,他說完才反應過來,沖著楚傾偷偷逃掉的背影大喊,
“說你的事不成,就來欺負我,你不叫我提,我偏要問!”
楚傾并未轉身,以同樣的音量吼了回去,
“阿禹,我去給你做午飯,,等著啊……”
舒禹站在原地,他是有好久沒吃楚姐姐做的飯菜了,想到吃的,他又一次將質問她與葉初陽這件事拋之腦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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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傾,這些都是你做的啊……”
“我知道某些人是第一次吃姐姐做的飯菜,沒關系,我以前時常吃,這次會留給你的?!?
“沒關系,我以后也會時常吃的……”
“你……”
“誰不想吃,可以出去?!?
楚傾冷著臉說完,兩人都同時拿起碗筷,沒人再敢說話,葉離站在跟前,看楚傾的眼神里越發充滿敬佩,主子可從未在府外吃過飯,主子可從未被人這么訓斥過,主子可從未……不行,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要超過主子了!
飯桌上多的只有眼神交流,葉初陽剛開始看著楚傾,后來發現舒禹也看著她,于是兩人開始互瞪。
等到都吃的差不多了,楚傾放下碗筷,垂著眸子低聲開口,
“阿禹,帶我……去看看安叔叔吧?!?
眾人愣了愣,不再玩鬧。舒禹則嘆了口氣,抿了抿唇,
“嗯……”
幾人跟著舒禹走到城外的時候已是酉時了,天色都有些暗沉。
“姐姐,當時我沒辦法安葬好安老師,所以直到近些年,才將他的骨灰埋在了這兒……”
那一方墓碑 ,小小的,但上面的字卻遒勁有力:吾師安子陌之墓。楚傾想起最后一次見他時,他一動不動的倒在書桌上的樣子他蒼白的側臉,昏黃的暮光……
她面上無過多的表情,可當看到她顫抖的手撫上冰冷的墓碑時,任誰都看的出來她此時的心情。
她安靜的坐在墓旁,不哭不鬧,語氣冷靜的令葉初陽心疼,
“安叔叔,我聽了你的話,這些年,都很少想起你……”
“你會不會怪我,隔了這么多年才來看你……”
“……”
“我也不知道,我該不該知道那些所謂的真相,我怕我知道了,卻承受不住……”
“安叔叔……日后,不論我在哪……”
她就這么毫無章法的胡言亂語著,直到天色已暗,楚傾即使還有什么想說卻說不出口的時候,他們才離開了安子陌的墳墓。
晚間,舒禹獨自來找楚傾,楚傾看著他眸色復雜,不由詢問,
“怎么了,自午時就見你不對勁……”
“姐姐,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對你說……”
“阿禹想說便說吧?!?
“我……可我想安老師是愿意姐姐不知道的……”
楚傾斂下眉眼低喃,
“是么,他向來什么事都替我擔著,不愿讓我知道?!?
“姐姐……”
“阿禹,我想知道?!?
舒禹抿著唇,半晌才低沉著聲音說,
“安老師出事前,有人來過家里,聽口音,是……鄴城人?!?
“……”
“事情過后,大夫說安老師是飲毒自盡的,可……我覺得不是?!?
“姐姐……”
“嗯,我知道了。”
“安叔叔愿意你平靜的待在鄴城,可鄴城并不安穩……你”
“明日,我就該回去了”
“姐姐!”
“阿禹,在晉陽要好好照顧自己?!?
“你今日才到,而且……而且我剛剛說的……是不愿讓你回去,鄴城多兇險,你比我清楚!”
“阿禹,安叔叔本就想讓我待在那,而且……”害了安叔叔的人在那,我就必須回去……
“姐姐……”
“……”
“罷了,你若想回去就回去吧,從小到大,你的決定……很難被別人更改……”
“阿禹……”
“姐姐,夜深了,你好好休息,明日……還要趕路?!?
“嗯……”
原地的楚傾眸色陰冷,靜靜的看著手中的白玉。是誰害了他們,她一定要讓他……血債血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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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傾坐在轎內,對外面的葉初陽低語,
“你就不問……我為何今日就急著回去?”
“傾傾若想說,會親自告訴我的……”
楚傾暗暗勾了唇角,用幾不可聞的聲音說,
“謝謝你,葉初陽……”
葉初陽聽了這句話,耳根微紅,桃花眼里滿是寵溺,半晌都不知如何回應,他干脆換上了爽朗的語氣,
“咳,你說今日,那小子真是不懂事,自己姐姐走了也不知道出來送送,連個影子都見不到?!?
“這也怪不得他……”
“哼,看不慣他的樣子,是個小孩非要裝個大人……”
“姓葉的,我一不在你就說我壞話!”
舒禹背著大大的包袱,從馬車后氣喘吁吁的追了上來。
葉初陽滿臉黑線,不滿的開口,
“你怎么又來了……”
楚傾跳下轎子,也疑惑的看著他。
“這么看著我干嘛,我去鄴城啊?!?
“你在晉陽好好呆著,去什么鄴城!”
“那不行,我昨晚想了一夜,決定楚姐姐在哪,我就在哪。”
“阿禹,你當真……”
“當真當真,今日一大早我就將私塾那邊的事都說好了,家當錢財什么的都在這了。”
說著,他將身后的包袱扔在了馬車上,得意的看著葉初陽。
“阿禹,我怕是不能帶你回去?!?
“為什么……”
“左丞府,容不下你的?!?
舒禹看著楚傾為難的樣子,沉吟片刻,就朗聲開口,
“楚丞府我不去,葉家容得下我就行!”
葉初陽嗤笑,這小子現在想起他了,不可能!
“小子,我葉家也容不下你,你非要去鄴城,就……用你這些家當錢財租個宅子,白手起家……”
“不行,我人生地不熟的,到那家都敗沒了!”
舒禹瞪著葉初陽得意的樣子,將他拉到了一邊,
“你若當我是你小舅子,就收留我,我還能幫幫你,不然……哼哼……”
然后他回轉過身,大喊,
“不如這樣,你們正好三個人,不同意我去葉家的,舉手!”
葉初陽毫不猶豫的舉手,舒禹一下就傻了,他倒笑的更得意。開玩笑,他葉初陽追老婆用不上小舅子,多這么個人以后壓迫他,想都別想。
舒禹有泄氣,卻不忘向葉離使眼色,亮亮的眼睛直盯著葉離,
“現在,同意我去葉家的,舉手!”
當葉離與楚傾一同舉手的時候,葉初陽的笑在臉上僵了僵,他沒想到葉家會出個奸細,無奈開口,
“葉離,誰是主子……”
葉離不好意思的紅了紅臉,剛剛舒禹的樣子竟讓他有些失了神……
“葉初陽,你就讓阿禹去吧,你放心,他不會添麻煩的。”
楚傾一開口,葉初陽臉色稍緩,搖起了手中的折扇。
“你們都已經定了,我還能說什么……”
“真的么,太好了!”
舒禹一屁股坐在馬車上,感覺到他的靠近,一旁的葉離竟有些不自在。
舒禹不以為意,朗聲喊著
“我們,出發吧!”
明朗的笑臉下,舒禹掩下心意,楚姐姐,鄴城兇險,但你若要去,我便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