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才剛剛放亮,錢媽媽便把他們都叫了起來。
按照規(guī)矩,全家人都得早起去給虞氏請安的。
好在,滿月最近因爲(wèi)?zhàn)B傷都沒去攤子上,天一擦黑就睡了。這會兒起來倒也不覺困。陳氏本就是農(nóng)家婦女,日出而起日落而息,那是早習(xí)慣的不能再習(xí)慣了。
就是滿倉與小十年歲還小,有些貪睡,一直磨蹭到滿月洗漱好纔起來。那小十被滿月嚇了一回,也不敢再放肆了,就是當(dāng)滿月遞漱口水給他時(shí),左看右看的,那模樣好似真怕滿月會給他下毒一般。
滿月看得好笑,臉上卻不顯,走過去拍了拍他肩膀,一臉嚴(yán)肅地道:“嗯,你很聽話,暫且就不給你吃蛆了。”
小十怪叫了一聲便跑了。
這個(gè)姐姐現(xiàn)在在他眼裡跟妖怪似的,想起她還未歸家時(shí)其他堂兄妹對她的議論,那些光榮事蹟,他就怕得不行。
昨個(gè)兒晚上他躺在牀上翻來覆去地就在想這個(gè)事,越想越害怕。因著這位姐姐做出的事實(shí)在驚天動地,族人對她事蹟?shù)目破湛刹簧佟?
小十想想就後怕了。
她那時(shí)只是一個(gè)農(nóng)家女都能把一個(gè)縣丞給拉下馬,現(xiàn)在她回家來了,要捏死自己豈不是跟玩一般?
跑得遠(yuǎn)遠(yuǎn)的楊立援不由想:我應(yīng)該聽話,不,不是臣服,我該表面聽話,麻痹她。以後吃東西,一定要等他們吃了我再吃……
幾人收拾好,跟著錢媽媽去了虞氏那兒。
到了那兒後才發(fā)現(xiàn)許多人已經(jīng)來了,男子們有事,自是不能多逗留,已是請安過一批全走了。
剩下的這些女眷與小孩也按照輩分大小排好,在自己位置上坐下。當(dāng)然能坐得也都是長輩,小輩可沒坐得份。
滿月跟在陳氏後頭進(jìn)了門,楊九妹衝著自己眨眼,她笑了笑便側(cè)回了頭。這兒地方不大,人倒多,這些女人整日宅在後宅,其他本事沒有,拈酸吃醋的本事最大。
她們娘幾個(gè)初來乍到的,可別被人尋了錯(cuò)處。
“媳婦給婆婆問安。”
陳氏按照錢媽媽說得給行禮,滿月幾個(gè)小的也忙行禮問安。
“快起來,快起來。”
虞氏今日看起來精神不錯(cuò),情緒看著比昨日好了不少,連連擺手,“都自家人了,別這麼上綱上線的,弄得硬生生的,當(dāng)真是無趣。”
“可不是嘛?”
何氏笑著道:“都一家人了,哪那麼多規(guī)矩?七弟妹昨天才到,起得晚些也是正常的。那些說什麼弱冠後就不能剃髮修面的不也是說說的?其實(shí)啊只要不過就行了。”
滿月看著這五伯母,心裡冷笑。
昨天打了她的臉,這會兒便迫不及待地來尋回場子了,這是堂而皇之給人上眼藥節(jié)奏?明擺著說自己老孃是來得晚了。
“五弟妹今個(gè)兒精神倒好,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大伯母抿了一口茶,笑盈盈地道:“也是,十一娘回來了,七弟後繼有人,還是未來靖海侯夫人,嘖嘖,一個(gè)誥命是跑不了的。有這樣的姐姐照顧著,小十與十二還能吃苦?換了我也得高興呢……”
哇塞!
這大伯母不愧是當(dāng)家娘子,厲害啊!
這一番夾槍帶棍的,直把何氏騷得慌,其他妯娌也是偷偷掩嘴笑。而端坐上頭的虞氏則好似老僧入定般,轉(zhuǎn)著手裡的佛珠,好似沒聽到一般。
何氏氣得臉通紅,這話說得是半點(diǎn)臉面都沒留,看著妯娌們偷偷帶笑的樣子,更是怒得恨不得上去撕逼了滿月。
若不是她多事,寫什麼狗屁詩,女人家不好好在家待著,強(qiáng)出什麼頭,那別人家的孩子讓人搶走就搶走好了,反正又不是自己的親弟弟。
她不強(qiáng)出頭虞氏就不會注意到她;虞氏不注意到她,也就不會去把她尋回來;她不回來,自己的孩子就還是自己的孩子;她不回來,自己的孩子以後可以拿走七房所屬的那份家產(chǎn),而且是全部!
都是她,都是她,昨天她的老孃羞辱了自己還不夠,今天又讓大嫂羞辱自己,都是這災(zāi)星!
仇恨像是雨後的野草般在何氏心裡瘋狂蔓延,一絲殺機(jī)在她眼裡閃過,可隨即又歸於平靜。
只見她扯了扯嘴,微微一揚(yáng),所有的扭曲與仇恨瞬間從她臉上抹去,笑意盈盈地道:“大嫂說得是啊,這小十到底也是我肚子裡爬出來的,現(xiàn)在過繼到七弟妹名下,又有能幹的長姐罩著,我自是替孩子歡喜,七弟妹,滿月你們可別多想哈……”
“呵呵……”
滿月笑了笑道:“五伯母言重了,母子之情乃是天性,五伯母若是不理滿月倒覺奇怪了。畢竟這世上大殲似忠的人多了去了,五伯母能敞開心與我們母女說這掏心窩子的話,我們就放心了。”
她說著便衝虞氏一福身道:“祖母,孫女看小十與五伯母著實(shí)骨肉情深。昨個(gè)兒小十可是哭鬧了很久,孫女沒法了只得嚇唬他。這會兒心裡也是忐忑,就怕五伯母以後怪罪。”
“而小十昨個(gè)兒也說了,不是親生母親總要打他的,我自知孃親不是這樣的人,可繼母難爲(wèi),人言可畏,所以孫女斗膽懇請祖母,還是別讓小十與五伯母分開了。”
“不可!”
滿月話音才落就聽得何氏大叫,“過繼之事豈容隨意更改?!”
“呵……”
大伯母與二伯母對視了一眼,不由發(fā)出一聲輕笑。
到底是小門小戶出來的,被滿月三下兩下的就給揭開了真面目,早就說此人虛僞,還不承認(rèn),這下可好,大家這回該看得清楚了。
不過十一娘當(dāng)真不可小覷啊,這手段當(dāng)真如妖孽一般。老五家的想給她上眼藥,哪知她不但不慫,反而回?fù)舻眠@麼快,這麼狠,何氏怕什麼?不就是怕又把小十送回去麼?
說來說去還是捨不得七房那份家產(chǎn),還有那嫡系的名頭,十一娘這算抓著她軟肋了。
何氏也意識到自己過於激動了,當(dāng)她看到滿月那雙眸子時(shí),只覺心裡一突:她是故意的!!!
激將法!
她,她怎麼可以?!
滿月冷笑,這個(gè)五伯母也太不安分了,她家老公勾結(jié)六叔公阻攔自己親生母親進(jìn)門,而她就來上眼藥,想做好人掌握先機(jī)?!沒門!
姑娘先把話挑開了,以後你再想編排我們爲(wèi)難小十的話可就要掂量著了!
“五媳婦說得對,這事怎能過來過去的?月丫頭,你這孩子,竟是胡說。還有老五家的,你就放一百個(gè)心吧!你這七弟妹如何你們還不曉得麼?月丫頭也不是她生的,可她卻敢豁出命去與小人周旋,這些事老身不是都跟你們說過麼?老七家的是個(gè)好的,你就別操那份心了。”
虞氏忽然開了口,這就算一錘定音了,“過繼的事豈容隨意?還有什麼繼母后母的?過繼給了老七,那老七家的就是小十的嫡母,也不知哪個(gè)嘴碎,你們幾個(gè),你們的夫君也不是老婆子生的,老婆子可有苛待?這些話少在孩子跟前說,再給我聽見,定斬不饒!”
何氏白了臉,當(dāng)著這多人的面,老太太竟是半分面子沒留!
這意味著什麼?
這意味著她的小動作老太太都知道了,這是警告!
一時(shí)間,她不敢再看虞氏,縮著脖子,隨著衆(zhòng)人道:“是,老祖宗……”
“祖母……”
滿月福身道:“滿月有事求祖母。”
衆(zhòng)人詫異,不明白滿月要做什麼。
“怎麼了?”
“回祖母,孫女等下想出去買些東西,孫女想下廚給您頓吃的,替父親行孝。”
話一出口,虞氏的眼睛立刻就溼潤了,大伯母也紅了眼睛,抹著眼角道:“娘,七弟命苦,不能侍奉老母親身邊,十一娘有心,母親不如成全了她?”
“是啊,是啊!”
二伯母也擦著眼角,“聽說十一娘廚藝了得,我們也想跟著母親沾沾光,七弟當(dāng)年也曾下廚爲(wèi)您做羹,今日瞧著,就好似七弟還在一般。”
花花轎子人人擡,誰也不是傻瓜。都看出十一娘這句話是說到老太太心裡了,自是樂意做個(gè)順?biāo)饲椤?
再者連那天下第一大吃貨的石閣老都讚歎滿月手藝,想來是了得,能品鑑下這姑娘的手藝也是不錯(cuò)的。
一羣嬸嬸也紛紛叫好,虞氏不由嗤笑,抹著眼角的淚水道:“瞧你們,老婆子老了,可不糊塗,帶著媽媽,丫鬟,家丁去就是便是了。”
頓了下又感嘆,“好啊!老七生了個(gè)好閨女,他雖去得早,可有如此貼心的孫女,老婆子也算不得命苦了。”
說著便讓人拿錢過來,笑著道:“月丫頭,你拿著這錢,手藝你出了,錢祖母來,算是咱倆請大家的好不好?”
滿月自然說好,也不客氣,歡歡喜喜地接過錢,福身道:“謝祖母!”
衆(zhòng)人看得眼熱,這是老太太拿自己的貼己錢賞賜的,買個(gè)菜哪要那一袋子的銀子?
“我也去,我也去!”
楊九妹這樣的事自然不會錯(cuò)過,舉著手道:“祖母,十一娘初來乍道,地兒不熟,孫女跟著也好因個(gè)照應(yīng)。”
大伯母心裡一動,故意嗔道:“怎麼哪都少不了你?!你這皮猴還能照顧十一娘?十一娘可比你穩(wěn)重多了,你可別給她找麻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