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下立刻有人叫道:“殺了他,殺了他。”
國師卻沒立刻動手,而是看向四周,象是在等什麼人。
鳳淺念頭閃過,國師是以這少年爲(wèi)?zhàn)D,誘人上鉤。
心臟猛地一緊,直覺國師要引誘的人是詔王。
看著國師慢條斯理地叫劊子手上臺,忽地一笑,“我還以爲(wèi)是什麼證據(jù),原來不過是個紋身。”
千巧見鳳淺又再出聲,臉色微微一變,後悔讓鳳淺來看什麼斬魔大會,小聲叫道:“郡主,我們回去吧。”
鳳淺不理千巧,走出人羣,慢慢上了臺子,一二三四立刻跟上。
千巧無奈,也只得跟著上了臺子。
官兵上來阻攔鳳淺,一二三四把鳳淺護在中間,千巧臉色一沉,喝道:“這是長樂郡主,誰敢對郡主無禮?”
那些官兵是國師臨時去官衙調(diào)派來的,官衙的人誰不知道虞皇出遊到這裡,而虞皇的義女從紅秀坊趕來見母親。
長樂郡主背後是虞皇撐腰,就算有國師在,他們也不敢對鳳淺無禮,哪裡還敢上前來拿鳳淺。
國師再怒,但只要鳳淺不做出什麼過份的事,他也不能公然捉拿鳳淺,更別說傷了她。
不過今天的斬魔大會,他並不是非要立刻殺了這個少年,而是誘那人出面。
但到了這時候,還不見那人露出,國師也不由暗暗著急,現(xiàn)在有鳳淺出來鬧事,拖延時間,也是好的,也就壓著怒氣,看鳳淺要玩什麼花樣。
鳳淺走到少年面前,仔細(xì)看他身上圖紋。
他身上圖紋雖然和詔王肩膀上的圖紋不同,但風(fēng)格卻是一樣。
她想起詔王說起過的魔君的故事,心裡隱隱有些不安。
國師陰陽怪氣地道:“這是魔紋,可不是紋身。”
鳳淺笑道:“明明就是紋身嘛。”
她不等國師反駁,搶先道:“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的訓(xùn)教官就強迫我看了很多書,並給我講了很多各族各部落的習(xí)俗,其中不少邊遠(yuǎn)的少數(shù)部落,貢奉神明,所以在男孩出生的時候,就在孩子身上紋下圖紋,以此來向神明表示忠誠。”
臺下的人雖然並不見得相信鳳淺,但一來礙著她的身份,二來對鳳淺的說法也有些好奇,也就沒有人反駁鳳淺。
國師見鳳淺鬼扯,冷笑了一聲。
錢坤爲(wèi)了討好國師,哼了一聲,道:“如果是紋身,爲(wèi)什麼剛纔沒有,現(xiàn)在才浮現(xiàn)出來?”
“那就要問你們了。”
“什麼?”
“自然是你們先用了什麼易容之術(shù),掩去他身上圖紋,然後對他施以酷刑,他受不了痛,身上汗水洗去易容,自然就顯現(xiàn)出來了。”
照鳳淺的說法,那麼就是國師他們在用手段欺騙百姓。
鳳淺這樣當(dāng)衆(zhòng)暗示他欺騙百姓,等於公然和國師作對。
千巧是虞皇的人,自然也恨國師,但連虞皇都顧忌國師,不與他正面衝突,見鳳淺竟不理不顧地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國師,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偷偷向一二三四遞眼神,讓她們走一個去向虞皇報告求救,偏偏一二三四卻只當(dāng)看不見她的暗示。
愁得千巧臉色發(fā)苦,無奈之下,只得自己悄悄後退。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鳳淺身上,沒有人注意到她這個小丫頭,她下了臺,擠進人羣,一溜煙地去了。
事情鬧了,只有虞皇能保鳳淺。
國師向來張狂,在鳳淺出來挑事的時候,就恨不得立刻讓人把鳳淺亂刀砍死。
不過如果在大衆(zhòng)廣廷之下把鳳淺殺了,在虞皇和鎮(zhèn)南王那裡就找不到藉口搪塞。
對內(nèi),虞皇會和他公然反面。
他雖然不怕虞皇,可以用各種方法打壓虞皇,但太上皇那隻老狐貍,不會允許他當(dāng)真動虞皇一根頭髮。
而對外,鎮(zhèn)南王一定把這件事上報北皇,北朝雖然不會爲(wèi)了一個尋常丫頭毀去兩國盟約,向虞國發(fā)兵。
然鳳淺因爲(wèi)西門政的過失,婚事泡湯,北皇爲(wèi)了安撫鳳淺,向虞皇求親,讓北朝太子迎娶鳳淺。
鳳淺臭名遠(yuǎn)揚,北皇未必真心希望太子娶鳳淺,他爲(wèi)了兩國關(guān)係,纔不得不出此下策。
如果鳳淺真嫁了皇甫天佑,以後北皇同樣會再給皇甫天佑結(jié)納個象樣的側(cè)妃,那麼鳳淺這個太子妃,不過是空有其名。
虞皇不蠢,當(dāng)然能看穿北皇的心思,所以纔會想方設(shè)法與寧王結(jié)親。
這樣一來,等於拒絕了北皇的提親,北皇在面子上有些損傷,實際上卻合了北皇的心意,所以不會影響兩國的盟約關(guān)係。
但國師在這時候殺了鳳淺,和虞皇拒婚就不同了,等於向北朝挑釁。
那麼兩國解約,再次發(fā)動戰(zhàn)爭就再所難免。
國師固然不在乎兩國盟約,但如果因爲(wèi)他,兩國毀約,太上皇再怎麼寵愛他,也是不能容忍的。
正因爲(wèi)這樣,他纔不敢當(dāng)衆(zhòng)把鳳淺怎麼樣,加上想利用鳳淺拖延時間,才由著鳳淺胡鬧。
沒想到鳳淺居然膽大妄爲(wèi)到公然揭穿他欺騙百姓的意圖。
再壓不下心頭濤天怒火,喝罵道:“一派胡言。”
國師殺人如麻,眨眼間就是人命,虞國誰不怕他?
但鳳淺卻象無知無覺一樣,接著道:“我這裡也有一樣稀奇玩意,可以改變?nèi)说娜菝病!?
鳳淺話沒說完,臺下就開始起鬨,易容這玩意,實在不是什麼稀罕事。
鳳淺接著道:“我挑十個人,經(jīng)我易過容的人,不說話,不做任何動暗示動作,有人認(rèn)出來了,認(rèn)出來一個,我輸一百兩銀子,怎麼樣?”
一百兩銀子能讓尋常百姓過上好幾年的日子,臺下百姓立刻響應(yīng),爭著上臺。
這樣一來,場中次序就有些亂了,國師怕被魔君的後人乘亂救走這個魔族少年,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忙讓人上前阻止。
鳳淺冷笑,“國師是害怕本姑娘證明這孩子不是魔族人?”
少年有魔紋在身,就算鳳淺強說是紋身也是沒用,國師哪裡相信鳳淺能有辦法證明少年不是魔族人,不過是怕百姓騷動,難以控制,讓詔王有機可乘。
哼了一聲,“本國師也想看看你玩什麼花樣,不過不能亂。”只要不亂了次序,鳳淺幫他拖延時間,誘魔君的後人前來,他還是很樂意的。
鳳淺在臺下挑了十個男子,他們都是再尋常不過的長相,沒有讓人一眼就能認(rèn)出來的特徵,而且身高胖瘦差不多。
又讓人背對他們站成人牆,遮住所有人的視線,令他們互換了衣服,再用易容水改變他們的容貌。
經(jīng)過易容的十人站在臺上,臺下有不少認(rèn)識他們的親戚和左鄰右舍,但硬是沒有人把他們認(rèn)出誰是誰來,也找不出他們易過容的痕跡。
下面的人開始喧鬧,說鳳淺偷偷換了人,這十人根本不是剛纔的那十人。
如果說這十個人被人偷樑換柱,那麼做人牆的百姓就有和鳳淺串通的嫌疑,那些人一清二白,絕對沒有和鳳淺串通騙人,被人污衊,氣憤得和人爭吵,場中一下子又亂了起來。
這時一個黑影無聲無息地落在國師身後不遠(yuǎn)處的房頂上,藉著屋脊掩去身形,他冷靜地看著臺上痛得身體極力倦屈的少年,漆黑的鬼面具在午後的暖陽下也沒有半點暖意,如果地獄的厲鬼。
鳳淺由著那些人臺上臺下的罵,走到少年身邊,去撥他頭上刺著的金針。
錢坤立刻跳起來,要阻止鳳淺,國師把錢坤攔住,讓少年當(dāng)衆(zhòng)現(xiàn)出魔紋,他的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
但如果少年當(dāng)場痛死在臺上,那麼磨族的後人也就不會再現(xiàn)身。
他費心了心思才抓住這個魔族少年,他得好好利用,哪能在沒捉到魔君後人之前,弄死他。
所以就算鳳淺不去撥針,他也會讓錢坤把針撥了。
鳳淺也是吃準(zhǔn)了國師的這個心態(tài),纔敢去撥那些針。
少年的神智雖然一直保持清醒,但已經(jīng)痛得無法支撐,頭上的金針被撥去,痛楚立刻減輕不少,他迷惑地看著面前柔弱的少女,不知道她爲(wèi)什麼要幫他。
鳳淺近距離看著他臉頰側(cè)面的圖紋,眸色越加的黯了下去,接著撥去他身上各處金針。
她以前苦學(xué)醫(yī)術(shù),對針灸不陌生,撥針時,儘自己之能的減輕他的痛楚。
少年安靜地看著,等最後一支針被撥去,他身上固然還殘留著那跗骨的痛,但這痛和剛纔的痛相比,實在是大小巫見大巫。
“你叫什麼名字?”他啞聲開口,嗓子被酷刑折磨得乾澀嘶啞。
“鳳淺。”鳳淺又取出絲帕,按住出血較多的針扎,幫他止血。
“我記下了。”他深看了她一眼,垂下眼,不再說任何話。
國師見魔君的後人遲遲不現(xiàn)身,有些煩躁,瞪著鳳淺,冷道:“郡主,玩夠了沒有?”那模樣倒象是容忍小輩胡鬧的長者。
鳳淺笑笑,重走到那十人面前,那十人見沒有人能認(rèn)出他們,甚至說他們是假冒的,又急又惱,但苦於和鳳淺約定在先,又不能開口證明自己。
見鳳淺走來,一個個垂氣喪氣地看著鳳淺,以爲(wèi)十拿九穩(wěn)的銀子掙不上了。
鳳淺道:“你們可以開口說話了。”
那十人立刻叫著自己認(rèn)識的人,表明身份,希望他們能看出易容的痕跡,還能掙到點銀子。
認(rèn)識他們的人聽出了聲音,在他們臉上又捏又搓,差點把他們的臉搓下一層皮來,也沒找出易容的痕跡。
鳳淺把手中捏著的金針,攤出來,“給你們恢復(fù)容貌有兩個辦法,一是我給你們?nèi)サ粢兹荩硪粋€辦法就是讓錢坤錢大人給你們紮上幾針,痛出一身汗來,什麼易容都去了。”
人羣裡不知道是誰問了一聲,“是不是被人稱作是活閻王的錢坤?”
百姓中也有人知道錢坤,鳳淺有些意外,立刻道:“是啊,你也知道錢大人啊?”
那人憤憤地哼了一聲,“那廝以前是崇州的牢頭,最喜歡給人扎針,那大牢裡被他扎死的人少說也有百八千的。”
“我還以爲(wèi)最多百八十個,原來有這麼多啊。”鳳淺一臉天真,又對那十人道:“我讓錢大人下手輕些,絕不傷了你們的性命,如果你們恢復(fù)了本來樣子,那一百兩銀子,照樣給你們。”
少年被扎針時的痛苦樣子,臺下衆(zhòng)人是親眼看著的,而崇州離得不遠(yuǎn),確實有人聽說過活閻王這個人,那易了容的十人即時嚇白了臉。
下針的事,哪能說得準(zhǔn),說輕些就輕些?
萬一一針重了,就能要了人的命,誰肯爲(wèi)了一百兩銀子白白受那罪,甚至搭上性命。
十人一起搖頭,“不用試了,郡主讓我們變回來就行了,銀子我們不要。”
鳳淺不立刻給他們恢復(fù)容貌,指了少年道:“相貌可以用藥物改變,掩蓋身上紋身,又有什麼不可能?你們不相信的話,就算不讓錢大人扎針,也可以用別的辦法,只要讓自己痛得欲生欲死,自然能去了這易容。”
到了這時候,衆(zhòng)人終於明白鳳淺的目的。
她繞了個圈子,就是爲(wèi)了證明少年之前經(jīng)過易容來掩飾他身上的紋身,並不是什麼魔紋浮現(xiàn)。
如果不是會魔紋浮現(xiàn),那麼這少年是魔的說法,也就不攻而破。
房頂上的黑袍人看到這裡,眼裡浮上一抹極淺的笑意。
坐在人羣外一輛馬車頂上的無顏停下手中轉(zhuǎn)動著的摺扇,無語失笑,低聲笑罵,“真是鬼扯蛋。”
那些人就是痛死,也不可能去掉臉上易容,不過沒有人會去試。
臺下衆(zhòng)人面面相覷,鳳淺把從少年身上撥下來的金針塞到其中一人手中,“不信啊,那讓錢大人給你扎幾針。”
金針上還帶著血,那人彷彿感覺這針紮在自己身上的感覺,臉色瞬間白髮,把針丟在地上,雙手背到身後,“我信,我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