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淺雖然不記得天地共主到底是怎么死的,但有一點她可以肯定。
他即便是死了,下了黃泉,也沒有人敢輕視于他。
他要轉(zhuǎn)世,有太多好身世可以由著他挑。
魔界之水被污,魔族百姓生不如死,魔族帝君為了救自己百姓出那水深火熱之絕境,更是苦不堪言。
魔君云溟為了尋找解救百姓的方法,背鄉(xiāng)離井,處境越加艱難重重。
恐怕投進畜牲道,做豬做狗都強過做魔族的百姓,何況還是魔君之子。
云末事事算計,處處虐別人,絕不是一個算虐的主。
他為什么要選擇這樣一個坑爹的轉(zhuǎn)世?
鳳淺想不明白,干脆不想。
修蘿見鳳淺沉默,以為她心動了,“你只要殺了他,就可以活命。”
鳳淺深吸了口氣,舒緩心頭悶漲,“沙華不該死,難道云末就該死?”
不管她對云末有多少怨恨,但為了讓一個人生,卻讓另一個人死的作法,她不認同。
“鳳淺,你的心被狗吃了嗎?沙華一生為你,難道你就眼睜睜地看著他死?”
“修蘿,你忘了,曼珠無心。”
修蘿氣塞,“你明明已經(jīng)有了心……”
鳳淺笑了,對她的話不否認。
不過,她有心無心,都不重要。
“我時間寶貴,就不陪你了。”最后一副藥材,最后三天時間,她不想再把時間浪費在無謂之爭上。
“就算你不殺他,但三生鐲一毀,他同樣會死。”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云末毀沙華不死之生,豈能沒有代價?”
“什么代價?”
“他的命魂被幽禁在三生鐲里,三生鐲一毀,那脈命魂,自然也就散了,沒了命魂,他自然也就死了。你現(xiàn)在殺他,他不過是少活幾天,就能換沙華活命。”
鳳淺想到在三生幽境里的那些熟悉的親近感,心臟像被一只手緊緊攥住。
難道影子就是云末的命魂?
小郎!
是你嗎?
鳳淺心底喚出久違的名字。
慢慢轉(zhuǎn)身,走向金砂鼎。
“難道,你還要在這里浪費時間?”
“別妨礙我煉丹,你哪來哪去。”鳳淺手中藥材被汗?jié)櫇瘛?
一次機會,成,云末和沙華生,敗,云末和沙華死。
修蘿臉沉了下去,冷笑,“就憑你那半吊子煉丹術(shù)?除了會害死沙華,還能做什么。”
“那是我們的家事,不勞你多管閑事。”
修蘿氣得臉青,“我還真要管這個閑事。”
鳳淺冷冷轉(zhuǎn)頭,好笑地看著修蘿氣得扭曲的臉,“你怎么管?把我扛著去找云末,然后再拿我當你手中的鴛鴦刀來砍殺云末?你當云末是木樁子,任你砍么?”
修蘿哽住,如果鳳淺執(zhí)意不肯動手,她還真拿鳳淺沒辦法。
“難道你真不在意沙華死活?”
“沒有人會比我更不愿意沙華死去,但我相信沙華絕不愿意為了活命,背負上別人的死亡。”
他寧肯拋棄不死之身,也要在這世上活一回,一定有他這么做的原意。
她不知道他的宿愿是不是了了,如果沒了,她就算殺了云末,讓他得回不死之身,重返三界,他也不會快活。
沒有人愿意死,但有些事,比死更為重要。
鳳淺不再理會修蘿,沒有猶豫地把最后味藥材拋入煉丹爐。
容瑾,如果我失敗了,我欠你的,用命來還你。
修蘿看著爐火升起,突然間生出一種無力感。
狠狠道:“鳳淺,你會后悔的。”
一旋身化煙而去。
鳳淺嘴角勾起一絲冷笑。
已經(jīng)做了最壞的打算,鳳淺反而淡定了。
融藥,提煉,收汁,成形一步步做得行云流水,沒出現(xiàn)任何閃失。
三天過去,已經(jīng)到最緊要的關(guān)頭——成丹。
成丹講究的火候,出爐的時間早一點,晚一點都不行。
只要判斷有一點出錯,三天的辛苦將化水而去。
鳳淺到了這時候,反而心平如水,看著成型的藥丸在爐火中翻滾,藥丸上的黑色漸漸褪去,忽地聽見哧地一聲,鳳淺手腕一抖,丹藥從煉爐里跳起,她一把抓住,滾熱的丹藥在被滿滿地握在掌心。
三天來,一直淡定,這時卻開始緊張,不敢攤開手掌,怕看見的是一顆失敗的藥丸。
肉丸子迫不及待地湊上來,隔著她的手指聞了又聞,味道沒錯,歡喜得抓耳撓腮……
“快看看,快看看,沒時間了。”
已經(jīng)到了朔月,之前,鳳淺全神煉丹,完全進入自我狀態(tài),早忘了身上寒冷,這時停了下來,那冷如影附髓地襲來。
而她三天三夜沒吃過一點東西,沒合過一下眼,疲憊不堪,更抵不過這刺骨的寒。
如果再不進三生幽境,等她體力殘余的一點體力耗光,她真是心有力而力不足,想進都進不了了。
閉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氣,強壓著怦怦亂跳的心,慢慢攤開手掌。
忽地聽肉丸子驚喜叫喊,“成了,成了。”
鳳淺猛地睜眼,掌心里躺著的藥丸通體碧綠,晶瑩剔透,一層薄薄的琉璃光華在火光下隱隱生輝。
鳳淺渾身的力氣,仿佛在這一刻被抽空,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肉丸子嚇得小臉發(fā)白,“喂喂,壞女人,你……你……你怎么了?”如果她這時候掛了,那可真是冤大鬼了。
鳳淺輕搖了頭,“走,見影子去。”
肉丸子立馬一頭扎進三生鐲。
三生幽境里彌漫著濃濃的黑霧,連三步之外的景致都無法看見,原本清新的靈氣,更是稀薄得若有若無。
如果過了今天,真是神仙難救。
鳳淺暗捏了把冷汗,有些后怕。
照著肉丸子人所說的辦法,找到三生幽境里的凈水潭,捏散凈氣丸,化在水中,水氣化開,水潭面上的濁氣迅速淡去。
周圍黑霧散去,鳳淺看清自己身后是一片桃花,不遠處一個關(guān)著門的石洞。
鳳淺看定那扇石門,心里亂得厲害,“影子在哪里?”
肉丸子果然指了指那扇石門,“在洞里。”
鳳淺手攥緊身側(cè)衣裙,發(fā)現(xiàn)掌心不知道什么滲了一層冷汗。
定了定神,快步向石門走去。
不管是不是小郎,她都得看一看。
起碼要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沒事。
鳳淺忐忑地推開石門,洞中冷風襲來,吹得她禁不住打了個寒戰(zhàn)。
明珠柔和的光線下,碩大的石洞中,并列著兩張石床,一張石床上盤膝坐著一人。
其中一個大約二十來歲的模樣,墨黑的頭發(fā)束著一個紫金冠,相貌清逸,氣質(zhì)高貴,有一股讓人倏然起敬的王者風范,脖側(cè)隱隱能看見魔紋圖案的一角。
他長得極好,和云夕隱約有些相似。
難道是云末死去的父親——魔君云溟?
鳳淺剛剛凈化了三生幽境,加上這些日子煉出來的丹藥,讓肉丸子吃了個夠。
肉丸子心情正好,見鳳淺沉思,立刻上前討好,“他們都是元魂。”
如果影子真的是云末的命魂,云溟的元魂在這里,也就不是什么奇怪事了。
云溟是一代魔君,能和他并肩而坐的,自然不會是什么平凡之輩。
鳳淺不由得向另一張床上看去。
這一看,卻驚得呆了。
那人身材高大,后背有一雙強壯的肩膀,和她之前看見的靈獸身形一模一樣。
但讓他吃驚的不是他是靈獸,而是他的長相。
他長得眉清目朗,年輕的臉龐和止燁一模一樣,如果不是眼前這人神情更為沉穩(wěn),她真會以是面前的是止燁。
難道是止燁的兄弟?
肉丸子很體貼地開口,“他叫靈九,和魔君是生死之交。”
“他是不是還有個兄弟什么的?”
“他沒有兄弟,兒子倒是有一個。你一定猜到了,就是止燁。”
“兒子?”鳳淺盯著那張和止燁一般無二的臉,哪里像是父子?
“他死的時候,止燁才這么丟丟大。”肉丸子白了眼鳳淺,這女人真是沒見識,“靈獸長成形以后,模樣就不會再變。”
鳳淺回白了它一眼,她又不是靈獸,哪知道靈獸長成以后,就青春永駐了?
不過止燁是靈獸,那些奇怪的現(xiàn)象也就釋然了。
環(huán)視了四周,卻不見影子,心里一呼吸。
“影子呢?”
肉丸子指了指洞里的一方水簾。
鳳淺的心臟再次收緊。
那方水簾離她不過十步距離,她卻像走了走了許久。
直到順著小路繞到水簾后,看見半依在石榻上的白衣少年,鳳淺的腳像被釘在了地面上,一步也邁不動。
榻上少年閉著眼,安靜得讓人心疼,和她六歲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
小郎!
有淚從鳳淺眼底涌上來,眼前的少年身影變得模糊。
鳳淺慢慢上前,挨石榻邊坐下,伸手去摸他的臉,明明是摸上了他臉的位置,卻沒有任何感覺。
這才想起,他是魂,而他是人,她摸不到他。
強忍著的淚再也忍不住,奪眶而出,“小郎。”
他閉著眼,沒有任何反應。
鳳淺又叫了幾聲,仍然得不到回應,頓時慌了神,揪過肉丸子,“他……他是不是……”
‘死了’兩個字,鳳淺含在嘴里,不愿出口。
肉丸子搖頭,“如果你明天進來,估計掛了,現(xiàn)在只是沉睡了。”
“他要怎么樣,才能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