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不知是什么時候升起的朝陽幌得我滿眼花,因為宿醉的關系,我嘴巴干得要命,我想站起來,卻發現自己身上不知被誰披了塊虎皮。我站起身,看看身后的新墳,還有腳下裹著條被子還在呼呼大睡的忙牙長,終于確定昨天的事情并不是一個夢。
諸葛亮死了。
雖然這個真實版少年諸葛亮古怪又傲慢,讓我有些失望,但一年多朝夕相處,他對我很真誠,不知不覺我們交上了朋友,他是唯一一個能跟我天南海 北胡說八道的古人,我的各種“古怪”想法,在這個時代也只有這個邪瘋子”才能明白。
一巴掌拍到我后腦勺上,從力度和方位判斷,巴掌的主人是跳起來、非要找一個跟我平起平坐的高度才拍的,會這么干的人只有一個。
“胡子!”阿青的聲音響起來,“酒醒了?”
我回過頭來,心里有些溫暖:“阿青,這虎皮是你給我拿來的?”
“當然。還是我好吧?”看得出阿青雖然裝出精神振奮的樣子,其實心里很憂慮,大眼睛帶著血絲,顯然昨晚沒有睡好。阿青對于我投奔劉備這件事情有些不以為然,最近一直離我遠遠的,偶爾說句話也是鬧著要回南蠻,昨天我們打得差不多了,她才帶著一隊士兵趕來。
不過我出了麻煩,阿青還是第一個伸出援手的,她安慰我:“別難過了,這種兵荒馬亂的年月,那么多大英雄大豪杰,像呂布啦孫策啦,都是說死就死的,你的小豬師父運氣不好,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我沒難過。”這是實話,我確實沒難過,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因為在我內心深處,我周圍所有的人都是比我老了兩千來歲的古人,我跟他們有種說不出的距離感。他們的生老病死,都是那么的不真實。
“嘴硬——那你昨晚干嘛喝那么多酒?”
“……”
阿青看出我沒有說謊,瞪大了眼睛:“你不會是死了師父不難過,反而慶祝自己終于可以搶到了那個小喬吧?”
“……”這問題我實在是不想回答。
我痛,我痛苦,我痛不欲生,生不如死,死有余辜。
昨天,從諸葛亮關羽都死在一場小斗毆中的震驚中清醒過來,我逼著成當拿出錢來安撫了那些山越人,剛想安葬諸葛亮,就被小皇帝和他的大臣們拉去開會。會議的話題是下一步我們這個小朝廷如何行動。
開了一會兒,我驚訝地發現大家頻頻地問我的意見,而且不是禮貌的裝腔,是很認真地問。我想了一會兒,才明白現在我這個蠻王莫名其妙地處在了挾天子而令諸侯的地位上,換句話說,我坐在了曹操曾經坐過的位子上。眾人的眼光都是又是戒備又是倚賴地看著我,這種感覺真是古怪,原來被所有人疏遠也可以產生讓人幸福感,看來人最需要的不是伙伴,而是奴仆。
我并沒有因為當了軍閥而飄飄然,倒不是我高風亮節,不愛虛名權位,而是因為我深刻地認識到,“小皇帝”這個東西根本不是寶貝,他非但沒有號令諸侯的功能,反倒很可能把諸侯們都吸引過來砍我。
事實上,我一認識到老子不小心正“挾”著天子,就立刻提出了甩掉這個包袱的提議:
“咱們去投奔劉表吧,我看劉荊州人很好,是個可靠的大忠臣?!?
沒想到小皇帝面沉似水,眾大臣也都用又驚訝又警惕的表情看我,好像我提議他們去跟肺結核患者共同生活。
“孟將軍稟性善良直爽,但是看人可能不大準確。天子身系天下,一切還要從長計議……”最老的一個大臣終于開了口,其他人也嘰嘰喳喳地說了一堆類似的話。
從這些非常難懂、而且故意不想讓人聽懂的文言文迷宮里,我終于理解了他們的意思:大臣們覺得劉表劉璋這些宗親都是軍閥,而且是比異姓軍閥更危險的軍閥。因為異姓軍閥們還需要保持對皇室表面上的恭敬,宗親們隨時都可能宰了小皇帝自己即位。我不敢說他們鼠目寸光,因為說了也沒有,小皇帝最信任的人永遠都是他們,而這些滿嘴文言文、其實沒什么鳥用的家伙也的確都是小皇帝身邊最忠的忠臣,要不然也不會聽說小皇帝落到周瑜手里,就冒險穿越兩軍戰場跑去侍候。
“那你們的意思是……”
“咱們去投奔曹操吧!”小皇帝好長時間以來第一次開口,我差點一頭撞在幾案上。
“怎么?孟將軍不信任曹公?”
我仔細想了想,老曹到目前為止干的事情還真看不出什么問題,當初在許昌時小皇帝對他明顯非常依賴,看來我說他是三國第一大奸臣也不會有人相信。我只好說:“陛下要去找曹操,臣并無異議,只是我當初得罪了曹家第二代的幾個子侄,有些顧慮。”
那個話最多的老臣也說:“其實陛下現在去投曹公,也不是上策,首先有周賊大軍攔路,其次曹公自己地窄兵寡,本就難與袁周二賊爭鋒。 陛下去了青州,難保袁周二賊不會聯手夾擊曹公,陛下那就弄巧成拙了?!?
我們說到深夜,也沒解決去哪里這個問題。我一再建議他們去投奔劉表,都快被當作劉表奸細了,但他們就是不相信劉表。最后那個老臣說:“就算劉荊州忠于漢室,但是我聽說他現在體弱多病,荊州軍派系林立,萬一劉荊州身故,我等怎生保證陛下安全?”
我對劉表的人品很有信心,但對于他能活多久很沒信心,最后決定還是坐在柴桑先觀望一下,反正劉備正跟周瑜在江東大戰,估計兩邊都抽不出人手來對付我們。
眼看著就要散會,小皇帝突然提出了第二個話題,卻是我的私人問題。小皇帝又體貼又慈祥地對我說:“不勞,我聽說你很喜歡周瑜的妻子?”
我被問得愣了,臉不爭氣地紅了。
小皇帝哈哈一笑:“大丈夫何必扭扭捏捏的,這樣,朕就把那女子賞賜與你?!?
“不,不行?!蔽一帕?,一邊拼命擺手一邊在肚子里罵自己不是東西,當初想人家想得死去活來,怎么人家生個孩子胖個一圈我就一點感覺都沒有了?這不成了以貌取人的禽獸么?
一個老大臣的臉刷的沉了,我意識到自己犯了錯誤,體制下,拒絕上級的“好意”可是很嚴重的事情,何況這個上級還是皇帝。
另外一個大臣打圓場:“我明白孟王爺的考慮,那女子已經生了周瑜的孽種,是要不得的。”
第一個老臣恍然大悟:“孟王爺果然深明大義,反賊周瑜有欺君大罪,當誅九族,這個孽種是一定要殺的,那女人也不能留下!”
又一個大臣插話:“九族么?我看三族也就夠了。周賊只是大不敬,并沒有明顯的欺君嘛。”這好像是個對法律一絲不茍的學究。第一個大臣不服,兩個人居然用文言文引經據典地辯論起來。
我腦子里一片混亂,他們要殺小喬母子?不管周循是不是我的孩子,我也不忍心看著我喜歡,或者喜歡過的女人被砍頭。我連忙跪倒:“陛下,微臣大膽,微臣剛才說謊!”
小皇帝很嚴肅地問:“你說了什么慌?”
“我剛才說的不行什么的,都是謊話,我只是客氣客氣,拜托陛下一定要堅持一下,非把她母子送給我不可!”
幾個大臣的臉色都變得十分古怪,小皇帝笑起來:“還是不勞說話直率,那好,我就——那小孩子你也要?”
我紅著臉,硬著頭皮,說出了我一直不想說的那句話:“報告陛下,那小子其實……是我的孩子?!?
幾個黑胡子白胡子和花白胡子的老頭再也忍不住,都笑了出來。
于是,我奉了圣旨,今天就要跟我那已經臃腫變形的夢中情人成婚。
生活就是一連串笑話,而且都是黑色幽默那種。
“你要娶小喬?”阿青的臉色一下子變得煞白。
“對?!?
阿青冷笑:“原來昨兒晚上喝的是喜酒……”
“也不是……”
“知道不是正式的,你自己高興高興唄?!?
“什么喜酒?我根本不想娶她?!?
“?。磕悴皇且恢比账家瓜胫荑さ睦掀琶??怎么,難道你認錯人了?”
“我變心了?!?
“你剛剛久別重逢,今天就變心?”阿青很吃驚,“怎么會有你這種男人?”
“不是……”我鼓足勇氣說出了實話,“兩年不見,她生了孩子,變胖了,我看著她的時候,一點感覺都沒有了?!?
阿青目瞪口呆地看著我。
“我是個無情無義、只看外貌不看內心的人渣,我知道。”
“算了,你們男人都這樣,至少你還挺老實的——那你為什么還要娶她?”
“小皇帝他們說要殺了他們母子,我也是沒辦法……”我解釋了眼下的局勢,然后耷拉著腦袋,沮喪地說,“想笑就笑吧,不要客氣。”
“我為什么要笑?”
我抬起頭來,看到阿青清秀的臉頰上流淌著兩行淚水。
“阿青……你……”
“笨蛋!豬!”阿青終于忍不住哭出聲來,臉都變了型。
我一下子全明白了,一把把阿青摟進了懷里,低下頭去吻她的嘴。
阿青一邊躲閃,一邊哭罵:“我為什么裝病不想讓你去許昌?為什么要把小皇帝帶走?為什么不想讓你跟著劉備打江東?就是不想讓你去搶那個女人……你他媽的……色狼……閃開!不要親我!我討厭你!恨死你了!”
我不說話,摟住阿青不放,熾熱的吻雨點似地落在她光潔的臉上。
阿青的嘴巴在閃躲中數次被我堵上,然后,她的抵抗越來越不堅決,濕滑的小舌頭偶爾還會伸回我的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