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郭嘉到底干了什么？”

諸葛亮搖搖頭，表示不說。

“郭嘉也不怎么聰明嘛，他要是聰明，怎么會被死小白臉偷襲了許昌？”

諸葛亮回手從床上摸過一卷竹簡，猛地沖我的頭丟過來。我本能地閃開，問：“什么？”

“《孫子兵法》第一卷，自己好好看看?！?

“那個我讀過?！?

諸葛亮很吃驚：“你讀過《孫子兵法》？”

“好歹我也是一員武將?！蔽业靡馄饋怼?

“那好，你坐下，咱們聊聊?！?

我看看房間，看不到任何可以坐的東西，只好盤腿坐在地上——我知道漢人都是跪坐，但至今也沒學會。

諸葛亮注意到了：“你真是蠻人？怎么會做了大漢的官？”

我吹牛：“我有才華?！?

諸葛亮搖頭：“亂說，曹操是紈绔子弟出身，雖然有才華，但是很講門第的，你是出使許昌，被小孩子天子遇到，胡亂封的官吧？”

“……不對，天子年紀跟你差不多，怎么能說是小孩子？”

諸葛亮不跟我糾纏，問：“你說，上兵是什么意思？”

“上兵伐謀。死小白臉就是用謀，干掉了曹操埃”

“一知半解！上兵是不戰而屈人之兵。何謂不戰而屈人？因勢利導也?！?

“我聽不懂。”

“最上等的兵法是不用打的，靠形勢讓對手讓步，懂了嗎？”諸葛亮整個人都變了，變得氣勢洶洶，臉上閃動著年輕人特有的、興奮的光芒，看得出他喜歡說這些話題，“周瑜偷襲許昌，這是非常險的險招，勝了他未必能贏，敗了滿盤皆輸?！?

“勝了他未必能贏，是什么意思？”

“他攻下許昌，并沒有動搖曹操的根本，卻遠離了自己的根本。劉備劉表都可以打著勤王討逆的旗號，抄了他的老窩?！?

“對啊，你也說勤王，小皇帝在周瑜手里，要勤，大家也只能勤周瑜了。”

“勤王只是旗號，天下已經亂了，諸侯打什么旗號都可以。打著勤王、清君側的旗號攻打天子，最平常不過。重點是，現在的形式是，劉表劉備甚至袁紹曹操隨時都可以干掉周瑜?！?

“你還不知道吧？袁紹已經敗了！”

“在官渡炸營了吧？因為什么炸營了？糧草丟了？被夜襲？還是火攻？”

我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我知道諸葛亮是這個時代最聰明的人，但我沒想到他這么年輕的時候就把天下大事看得這么準。（哈哈，老子撿到寶了！老子以后什么也不管，統統讓諸葛亮拿主意，死小白臉，你死定了?。┖冒胩?，我才從激動中鎮定下來，說：“曹軍夜襲烏巢，糧草被火燒了。炸沒炸營，我不知道。不過袁紹部隊多過曹操數倍，多半是自己亂了，才被擊敗的。”

諸葛亮也有些驚訝：“你看事情很明白嘛……不錯不錯。”

我小心翼翼地問：“師父，照你說，周瑜搶了小皇帝，什么用也沒有么？”

“現在是冬季，周瑜孤軍深陷中原，無糧無草，要個天子有什么用？清蒸還是燉湯？”

“挾天子以令諸侯埃”

“這些諸侯本來是天子封的州牧太守，為什么會成為諸侯？就是因為他們根本不聽天子的。既然他們不聽天子的，為什么要理你這挾天子的家伙？”

這一串問題問得我呆了，不過不是大腦一片空白那種呆，而是無比混亂，一萬個念頭來來去去，我為什么沒想到？這道理很明顯?。〔皇俏冶?，是我根本沒有自己想過，許多人都這么說的說法，我就當它是公理，卻從來不會自己動腦子去推敲其中是不是有問題。

諸葛亮繼續說：“袁本初那個笨蛋會想用這一招我不奇怪，周瑜也把天子當個寶，可見此人不聰明?！?

“可是，周瑜很聰明埃我見過他?！?

“你見過周瑜？你到底什么來頭？”

我簡單說了我的故事，知道諸葛亮這小子無比聰明，一點油鹽醬醋也不敢加，連我跟小喬的事情都硬著頭皮說了。

諸葛亮越聽越興奮，等我說完，說：“冥冥中自有天意，你際遇非凡，有了我的指點，一定能迅速奪回南蠻王位，然后幫我恢復大漢山河?！彼呐奈业募绨颍a充了一句：“你好好輔佐我，到時候我一定請天子封你為王，永作大漢藩籬?！?

“??？”我一聽說諸葛亮想讓我輔佐他，突然意識到我現在是徒弟身份，似乎很難指望諸葛亮給我作軍師，靠，早知道老子先去襄陽把我的流浪軍拉過來，不就跟劉備差不多了？劉備有關張，我有兀突骨甘寧，劉備是皇叔，我是蠻王。

諸葛亮看出我不愿意，笑起來：“你到處拜師學兵法，卻不想作藩王，想做什么？想入主中原？”

他的口氣帶著明顯的嘲弄意味，我忍不住惱了，站起身來說：“我想做又怎么了？劉邦本來也不過是個流氓，不一樣改名叫做漢高祖？”

諸葛亮拍拍手，笑了：“有氣魄！有見識！”他又問：“那你想讓我作你的張子房么？”

“……張子房是誰？”

“張良，劉邦的主要謀士。”

我厚著臉皮說：“那樣也好。”

諸葛亮說：“劉邦的名字連你知道，張良的名字你卻不知道，為什么我要選作張良呢？”

“那咱們可以再商量。做不做劉邦那是小事情，我只想氣死小白臉而已?！?

“然后搶走他老婆？”

“不是搶，是追求?！蔽壹m正。

“迷戀美色，不是大丈夫。”

“子曰，有教無類，你管我是不是大丈夫，目的崇高不崇高呢？”

“孔子教的是怎么做好人，當然是有教無類，你要學的是兵法權謀，一舉一動都牽連千萬生命，我決不能教給一個好色的笨蛋！”

“你以為我只能拜你為師么？我去找郭嘉！”被當面說是“好色的笨蛋”，我也惱了，沖動地說出狠話，說完就后悔了——郭嘉是個著名的短命鬼，看他酒色過度的樣子，天知道他還能活多久。

諸葛亮直挺挺躺倒，拉過被子蒙住頭，不肯說話了。

我放下架子勸他：“喂，諸葛老師，別這么小氣，一提郭嘉就不理人了？對了，你說郭嘉天下第一聰明，難道他是坐視周瑜奪取許昌的么？沒道理啊，不管怎么說，許昌都是他們的老窩，這么輕松就被人家搶走，這也太傻了吧？會不會你搞錯了？”我跟諸葛亮認識不到一天，已經摸清了他的脾氣，這小子最喜歡品評人物、談論天下大事。

諸葛亮果然中計，從被子里探出頭來，說：“郭嘉的確沒想到周瑜敢于行險，孤注一擲偷襲許昌，但是許昌陷落前你一直在許昌，你有沒有注意過，其間有多少援軍趕到許昌了？”

“幾乎沒有?！?

“對，這是因為郭嘉他們判斷出許昌不需要死守，曹操的根本在許昌東南那邊的屯田區?！?

“那他們為什么不搬走天子？”

“周瑜贏了一招，就是用間，如果他不用巧計，很難強攻下許昌。我剛才說過，冬季無糧無草，軍士曝露于寒冷荒野，周瑜必定退兵。但許昌一城的得失，在天下這一盤大棋上，都是小招數，小得失。從他設計那么多招數搶天子就能看出，周瑜的格局比郭嘉和曹操小得太多了。他機關算盡，行險贏了一招，卻沒能傷到對方的基本?！?

“如果曹操真的不在乎，他怎么會把精銳虎豹騎派過來？”

“你在兩邊都待過，我問你，江東兵跟曹軍比，最大的弱點是什么？”

“兵少？路遠？人心不齊、許多文武看他不順眼？”

“我問的是最大的弱點，你說的這些都是皮毛。你想想虎豹騎這三個字?！?

我想了半天，想不出來，問道：“是什么？”

“馬。”

“馬？”

“曹操打通長安后，第一件事就是建立向北方胡人處買馬的路線，他手里最重要的部隊，就是虎豹騎?，F代戰爭已經變了……在中原，騎兵是天下之王。呂布匹夫之勇，無謀多疑，卻能縱橫中原，天下無敵，就是因為他手里有精銳的西涼鐵騎。后來他的騎兵在連年戰斗中消耗完了，自己也就只有死路一條?！?

我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騎兵機動性強，曹操出動騎兵在外呼應許昌，攻擊周瑜，就算許昌城破，他的精銳也能迅速撤退！江東沒有好馬，在冬天的平原上，江東兵根本不是曹操騎兵的對手。即使許昌失守，曹操也能保住他的產糧區和青州后方，更可以伺機切斷周瑜的補給！”

諸葛亮很吃驚：“你……你跟誰學的兵法？”

“我……我自己想的?！蔽业谝淮螄L到用現代思維在古人面前出風頭的感覺，得意非凡，問道：“不過，照這么說，曹操才是天下第一聰明人埃”

“你以為這些是曹操自己想的？”

“不是？難道是郭嘉教給他的？”

“當然……我少年時跟幾個朋友去許昌，認識了郭嘉，你猜他在做什么？”

“做什么？”

“賣馬。”

“郭嘉以前是個馬販子？曹操根本沒有門第觀念嘛?！?

“不是的，他那時只是個普通謀士，還沒有被賞識提拔。他賣馬，就是在研究馬的生意。因為見過在戰場上呂布騎兵的威力，他認定騎兵就是戰場之王。而組織精銳騎兵，源源不斷的好馬供應是必不可少的?！?

“那小子……”我突然想起來關于郭嘉的一件記載，他力主曹操在天下未定的時候北伐烏桓，自己也死在了北方，原來是為了這個！他簡直是這個時代的古德里安埃

想起郭嘉，我又想起了諸葛亮上次沒說完的話，問：“郭嘉到底怎么把你逼瘋的？”

諸葛亮笑了笑，說：“后來聽說他成了曹操的首席謀士，我就去請他推薦我……”

“你向曹操自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