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備拐帶樹皮婆婆,給我造成了一大堆麻煩。首先是朝廷里的局勢更加微妙。小皇帝的幾個跟屁蟲大臣異口同聲地認為劉備這是老成持重的做法,也是一心為國,反對我撤職查辦雙規(guī)雙開的主張。小皇帝在一邊頻頻點頭,不過我卻能從他的表情上,讀出他對這些吹捧劉備之辭并不以為然。我恍然大悟,劉備跟小皇帝早有默契。小皇帝不是笨蛋,他未必信任劉備,但勢力中多一股力量,制約我這個權(quán)臣,卻是他喜歡見到的。
其次,我的軍心居然因為這個老巫婆的出走而動蕩起來,金環(huán)三結(jié)他們紛紛跑來告急,說南蠻士兵們聽說樹皮婆婆去了襄陽,都在傳說各種“內(nèi)幕”,最離譜的一種是說樹皮婆婆算出長江里面有條水龍,已經(jīng)沉睡了八百年,今年八月初八水龍?zhí)K醒,長江南北八百里都要變成湖泊,樹皮婆婆勸我退兵無效,只好自己跑到襄陽躲了起來。
劉備和小皇帝有了默契,我只能忍著,吃了虧也不說什么,而樹皮婆婆的遺留問題,阿青滿不在乎地說她來搞定。阿青她娘祝融夫人前不久給我們送來一套結(jié)婚禮服,因為來得晚了,阿青一直沒有穿。這次阿青召集眾蠻子頭領(lǐng)和長老開會,披掛起那套無比肥大沉重、上面用金線繡滿花的禮服,率領(lǐng)眾蠻子在長江邊上祭拜火神祝融,宣布奉她老媽之令,擔任祝融氏在長江地區(qū)的大祭司。祝融氏在南蠻相當于梵蒂岡之于歐洲,阿青這一“上任”,我軍軍心立刻大定,就算是我們銀坑峒出來的,也統(tǒng)統(tǒng)歡呼贊美。
事后我表揚阿青:“你演得好,你媽的衣服也好,金閃閃的,一看就比樹皮婆婆高級。可惜咱倆結(jié)婚太倉促了,沒機會穿一下。”
阿青一笑:“笨蛋,這衣服是你的。”
“……給我的?這花也太多了吧?我的衣服,應(yīng)該繡猛虎飛龍之類的,才比較合理吧。”
“你是入贅的,當然要繡花。”
“入贅?”
“這個……我媽誤會了,你知道這上面繡的都是什么花,代表什么花語么?”
“你媽怎么會誤會的?”我制止阿青打岔的企圖。
“……我跟她說的。”
“為什么?”
“因為我媽覺得,你現(xiàn)在做了王爺,我嫁給你會受欺負。”阿青嬉皮笑臉地湊上來抱住我的脖子,“我只好說,其實是你對我一往情深,苦苦哀求,為了娶我,你自愿立下字據(jù)入贅我們家,以此保證永不納妾。”
“字據(jù)?什么字據(jù)?”我識破了這招美人計,繼續(xù)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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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guī)湍銓懙模趺矗磕阌惺裁匆庖姡磕闶遣幌肴⑽遥€是想要納妾?”阿青見溫柔攻勢無效,叉腰瞪眼,跟我對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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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環(huán)三結(jié)、阿會喃等幾個將軍鬧哄哄地走進來,看到了這一幕,一擁而來,圍住了阿青。
我連忙解釋:“你們別激動,我們倆鬧著玩兒呢。”
幾個蠻子根本不聽我解釋,圍著阿青問:“青祭司,您沒事吧?”“我靠王這小子對您不敬么?”
“沒事沒事,我們倆逗著玩兒的。”阿青打發(fā)走了這批忠誠信徒,得意洋洋地問我:“胡子,你還有意見么?”
“我……我覺得很光榮。”
這天,我照例跟步騭、朵思、蒲元和趙云一塊吃晚飯,順便開會,這幾個家伙表情很凝重,一看就有心事的樣子,還互相打眼色,似乎要推一個人先開口。
我是直性子,一拍桌子:“趙云你說,你們幾個商量了什么事情?是不是想不管皇上怎么想,先去把劉備干了?”
趙云搖搖頭,猶豫著不知怎么開口,我才想起來他是從劉備那邊轉(zhuǎn)會過來的,頗覺尷尬。
朵思到底年輕氣盛,搶著說了:“大王,劉備不劉備的不用管它,我們想勸你趕緊北上廬江。”
“如果不北伐為什么要去廬江?現(xiàn)在小皇帝在江南搞三搞四,我要是走了,誰能壓得住他?到時候咱們伙里內(nèi)訌,這不是等著被死小白臉吃掉么?”
他們幾個又互相看,每個人的表情都寫著:“你真傻這句話,秘密了整個炎夏,誰能悄悄告訴他”。
朵思問:“你有謀反的決心么?”
“啊?”我懷疑我聽錯了。
朵思斬釘截鐵地重問一遍:“你敢不敢反?”
“誰告訴你們我要謀反的?咱們不是說過么,讓漢朝皇帝繼續(xù)傳承下去,對天下蒼生來說,是最好的。”
蒲元說:“你不像對付小皇帝,但小皇帝卻想對付你。”
趙云說:“我已經(jīng)在我軍中發(fā)現(xiàn)了十幾個特務(wù),向士兵們宣傳要效忠皇帝,不要效忠將領(lǐng)。”
朵思說:“其他的部隊更多,還有許多南蠻兵被發(fā)展成了這種宣傳員。”
我隨口答道:“這說法……說得也有道理。”
話一出口,我這幾個平均智力70的智囊都用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我。
“……先不說那個,現(xiàn)在的核心問題是,我既不想被小皇帝奪權(quán)甚至殺了,又不想軟禁或者殺了小皇帝,我該怎么辦?”
一直沒說話的步騭開口了:“咱們跑吧。”
我沒去成廬江,因為劉璋大軍突然東進,屯于巴郡,兀突骨感到壓力,連續(xù)來信問我,如果發(fā)現(xiàn)益州軍圖謀不軌,可不可以先下手為強。
南蠻人跟益州漢人是冤家對頭,我怕兀突骨這家伙假公濟私,擅自開打,只好親自帶著魏延、兀突骨和三“部”(千人)精銳水軍西去,甘寧統(tǒng)帥三江口水軍主力來接上趙云的騎兵隊,作第二梯隊跟在后面,留下黃忠守廬江,朵不開守丹徒,王威帶水軍巡查長江下游,木鹿大王統(tǒng)領(lǐng)一萬南蠻軍,前往三江口,隨時準備接應(yīng)。
這一年氣候有些反常,我軍在江陵上岸后沒幾天,進入了十一月,突然下起大雪,氣溫降到零下十幾度的樣子,我忙著組織士兵出城伐木,回來取暖。江陵城防一度形同虛設(shè),如果劉璋真的想動手,隨時可以上演“雪夜襲荊州”的戲碼。不過我估計劉璋沒有這個智慧,并不十分擔心——我的心思都放在如何治療凍瘡上面了,南蠻兵不習慣長江流域的冬天,本來就容易生凍瘡,這次倉促轉(zhuǎn)換防地,又趕上突然變天,我軍有三分之一的士兵都生了凍瘡。這些可都是我手頭老兵最多、戰(zhàn)斗力最強的部隊啊,他們垮了,我軍也就談不上什么野戰(zhàn)的戰(zhàn)斗力了。
十一月三日,負責防守西門的孟優(yōu)緊急來報,說劉璋使者到,約好十一月初八帶人來拜訪我。
我當然很吃驚,吃驚于負責西面外圍防守的阿會喃如此廢柴,使者居然輕易到了城下,更吃驚于而劉璋如此大膽,但稍稍一回味,又覺得很感動——劉璋敢跑到我的地盤來看我,擺明了對我十分信任,并沒有因為歲月流逝而沖淡感情。
我決定準備點特別的來招待阿呆,吩咐蒲元快來,蒲元滿臉煤黑地出現(xiàn),天氣轉(zhuǎn)涼的時候我就吩咐劉備把當初諸葛亮實驗煤爐的那些東西都運了來,打算再接再厲,搞出安全而且沒有那么多煙的煤爐給阿青用,蒲元這個鐵匠自然成為科技攻關(guān)負責人。蒲元的鐵匠手藝也確實了得,做出了會拐彎而且密封嚴實的煙囪,現(xiàn)在煤爐的安全問題解決了,但還是不夠熱,我估計是煤爐膛的設(shè)計有問題,煤炭燃燒不充分,就讓他再接再厲,不過這道題目對于不懂什么叫燃燒的古人來說有些難,他們搞來搞去一直沒搞出什么名堂。
蒲元的優(yōu)點是永遠精神振奮,高高興興地說:“報告大王,我們的實驗又取得了新的進展,估計再過幾天……”
“算了,你每次都這么說——煤爐咱們暫停,”
蒲元警惕地看我:“大王,你又想出什么……好主意了?”
初八,阿呆到了,帶著張任李恢。多年不見,阿呆老了些,發(fā)線后退,露出兩個微禿的額角。我高興地上去擁抱他:“阿呆!”說著就想把他抓住拋向空中。張任在他身后拼命打眼色,我才注意到阿呆臉色微紅,有些不高興的樣子,看來阿呆在益州做久了土皇帝,氣派變了,不能隨便蹂躪。我尷尬地笑笑,放開了手。
進入大廳,益州的幾個客人全都愣了。我很得意,要得就是這個效果!
這一次我拿出的是我偷偷實驗了很久、打算用來給阿青一個驚喜的秘密武器:火鍋。涮火鍋最困難的是制作火鍋和把肉切得足夠薄,蒲元這小子堪稱三國第一廚師奇才,因為他不但善于燒菜,還是一個不錯的鐵匠,根據(jù)我的草圖,他做出了一個像模像樣的銅火鍋,還親自打造出了幾把非常鋒利的菜刀——別笑,現(xiàn)代的好菜刀如果拿到三國來,一定會被鑒定為天下名刀、頭等寶刀之類的——用來切羊肉,加上蒲元的刀工,勉勉強強也有東來順一半的水準了。我前天跟阿青試驗了一次,阿青贊不絕口,晚上好好地獎賞了我一下。
歡迎了阿呆,我也懶得執(zhí)行那套繁冗禮節(jié),直接把他拖進用“諸葛二號”改良煤爐(我用這個方式來紀念不幸夭折的諸葛亮師父)燒得暖融融的房間,賞雪涮火鍋。不用漢朝人那種一人一個案幾的冷清做法,大家湊在一個大圓桌邊,熱熱鬧鬧地吃。
最遺憾的是這年頭沒有辣椒,不能做麻辣火鍋或者麻辣調(diào)料,只能將就著用雞湯涮羊肉,蘸三國的豆醬,不過仍然好吃得不得了,這時代的羊肉真是好啊,絕對的純天然無激素。
我埋頭猛吃了四盤羊肉,才反應(yīng)過來,阿呆都沒怎么動筷子。
我問:“阿呆,你怎么了?病了?”
阿呆定定地看了我一會兒,突然問道:“大王,你我同是漢臣,都是王爵,你為何辱我?”
“我怎么你?”我有些迷惑。
“按照《傍章》,接待王爵,應(yīng)該用什么樣的禮儀和酒菜器皿,你不知道,你的左官也不知道么?”阿呆說到這里,一指阿青,“王者相會,哪兒有妻妾也出來的道理?”
張任咳嗽一聲,想開口說話,劉璋看了他一眼,張任低下了頭。
阿青惱了:“什么妻妾?胡子有妾?阿呆你跟我說實話!”
我焦頭爛額地拉著阿青坐下,看著阿呆憤怒的臉,搞不清楚狀況。《傍章》這東西我知道,是規(guī)定貴族禮儀制度的,問題是兵荒馬亂的,哪兒有空有錢去搞那些東西,劉璋在說些什么,我是徹底的不明白,我環(huán)顧周圍的部下們,只好問書呆子步騭:“左官是什么東西?我招待劉璋,哪里不禮貌了?”
步騭真的知道:“左官就是諸侯的屬臣,也就是我們了。按照《傍章》,王見王的時候,應(yīng)該用符合規(guī)格的宴席音樂和器皿。”接下來他滔滔不絕背誦起來,要多少羔羊,幾個人的樂隊,奏什么音樂等等,居然還出現(xiàn)了“十歲以上十二歲以下童仆二十人,穿赤幘皂制”之類的話。
我揮揮手讓這個法律專家閉嘴,端詳一下劉璋,看出他不是跟我開玩笑,幾年不見,當年任人扁的笨蛋身上,突然多了種高高在上不可侵犯的氣質(zhì),這就是傳說中的王八之氣吧?
阿青忍不住要冷嘲熱諷一下:“劉大人到哪里都要擺這種排場么,怪不得這么多年沒出過益州……”劉璋臉色越來越難看,步騭甘寧他們連使顏色,阿青才不說了。
既然人家不把我當朋友,我一頭熱也沒什么意思,索性按照規(guī)矩來,我說:“對不起,我是南蠻人,對于禮儀不大講究,請多擔待吧——咱們現(xiàn)在就改。步騭,我軍手頭有這套東西么?”
“不大齊全……”
“有多少準備多少,在你準備的時候,按照《傍章》,我應(yīng)該跟劉益州做什么?”
“按照《傍章》,這些都應(yīng)該在貴賓來之前做好,所以……”
還好張任和李恢打圓場,說戰(zhàn)爭期間,只能從權(quán),大家喝喝茶等等就可以了。
步騭答應(yīng)了去準備,氣氛一下子冷下來。
我想想也不是辦法,就說:“劉益州,對不起了,我一時糊涂。”
劉璋淡淡地說:“不要緊。”
“劉益州冒雪來訪,有什么事呢?”
“我想請問,朝廷是否疑我?”劉璋開門見山,頗有殺伐果決的軍閥氣質(zhì),“不準我北上平叛,孟大王還親自來坐鎮(zhèn)江陵。”
我有些惱了,索性也直來直去:“你要是真的有心幫朝廷平叛,直接北上長安,不就好了?假道荊州,又是什么意思?”
“漢中被張魯割據(jù),道路不通。”
“你連張魯都對付不了,還他媽的要北伐周瑜?”我氣得連臟話都說出來了。
劉璋臉色不變:“還請孟大王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幫我這個忙。”
“幫忙?”
“現(xiàn)在周瑜失去江東巢洞,新占中原,王師北伐,必定勢如破竹。只要你分我一杯羹,我愿意與你東西互相呼應(yīng),大王若需要糧草軍械,一定盡力提供,如此……”劉璋說到這里,壓低了聲音,“大王大事可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