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見穆四遠遠的打量他,一溜小跑過來,先做一輯,后道
“想來這位該是穆家的四小姐了,小人王承,是王家的下人,我家公子剛說這桂花開的好,讓小人來取些回去泡茶,不知小姐在此,小人冒昧了?!?
說完又是一輯。
竟是王七身邊的人,難怪身上沒有一般奴仆那股上不得臺面的陋習,見人行禮也大大方方的,腦子也聰明,說話更是沒的挑,王七果然有一手,日后定要好好磨磨旺財,至少帶出去不能太丟人。
“不礙事,難得公子雅興,瞧得上這桂花。”
看了下手中幾束桂枝,穆四挑出一支模樣出挑的遞與那王承
“這支桂花也算得花中好女子,相逢即是有緣,代我送與公子,穆朝妘今時獻花,也盼公子來日贈茶?!?
說罷,也不管王承是何反應,尋了旺財,徑自離去。
王承看了看手中的花,又望了望穆四消失的背影,突然反應道:這是又有姑娘給我家公子送花了!
穆四不知自己送花給王七示好,竟被曲解成示愛,若是曉得了,估計臉皮再厚,也要紅上一紅。
王承回到王家車隊后,彈了彈衣袖,鉆進一輛寬大異常的紅楠木馬車,寬大的車廂內,一白袍男子側臥于上等虎絨鋪就的臥榻上,身前是一矮幾,上面擺著香爐同一套茶具,水已煮沸,看來這花來的剛好,王承小心遞上桂花,那公子抬頭一瞥,嗤笑出聲
“瞧著你一副做了虧心事的樣,說吧,怎么了?!?
王承咧嘴一笑,揶揄之情劃過心頭
“公子這就冤枉奴才了,奴才做的可不是什么虧心事?!?
說著,從一對桂花中挑出一支遞到王七面前,又把剛剛在桂樹林中偶遇穆四的事說了一遍,末了添上一句
“穆四小姐也算妙人,這桂花公子笑納了吧?!?
王七接過桂花,仔細審視一番,抬手摘了花瓣,勻勻灑到沸水中,用竹筷攪了攪后,寽出兩杯,端起其中一杯放在鼻前嗅了嗅
“花是好花,人也算妙人,只是妙人見過不少,卻從未覺得看得上誰,穆朝妘如何……再看吧,桌上這杯你拿去送與她,送完就回來,別耽擱,車隊也快啟程了。”
說完,又重新煮水泡茶,王承做事利落,端起桌上那杯茶,下了馬車朝穆家那邊奔去。
旺財隨穆四回來后,便被穆四遣出來找酒喝,穆四那意思是既然王七要以花煮茶,她也不能太庸俗,也該來個以花釀酒,與穆四熟識的人都知道,穆四這人有三愛,第一愛便是飲酒,二愛打架,三愛嘛……三愛翻白眼。
穆四這個人是典型的無酒不歡,曾經一個人把他二哥珍藏的六壇上好梅花釀喝了個精光,為此她二哥愣是追殺她一個月,那一個月里她幾乎是夾著尾巴做人,聞到她二哥的氣味,隔著三里遠都得繞道,后來還是她爹穆西華做主,禁了她一個月足,不許喝酒,這事才算作罷。
旺財從和自己關系還算不錯的看守那里要來半壺酒,正打算回去,卻被一人擋了路,這人不是別人,正是來給穆四送茶的王承。
王承不是笨人,臨來時公子的那番話,多多少少也懂得些,穆家現在正是存亡之際,成則更上一層樓,敗則粉身碎骨、跌落云霄,瑯琊王氏這么多年能穩如泰山,靠的就是中立,這次也一樣,穆家成敗不知,王家理當保持距離。
這么想著,他作為外人眼中王七公子的心腹,實不應該與穆家四小姐接觸過多,正巧遇到穆家的仆人,王承快步上前,攔了旺財的路
“方才穆四小姐贈花與我家公子煮茶,公子讓我端杯茶來給小姐,當是回禮,不想半路遇到了你,既然這樣,就有勞幫忙把茶送去給穆四小姐吧,公子那邊還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說完,王承把茶塞到旺財手中,也不管旺財什么反應,自顧自的走了,邊走心里邊感嘆自己這是倚老賣老啊!在個孩子面前如此,這真是……有吾家公子之風范!
再說旺財,從被攔路到被塞茶,一連串的變故可謂給了他不小的驚嚇,驚在神仙般的王七郎竟給自家小姐送茶,嚇在萬一這兩人對上眼了,小姐嫁去瑯琊,那西垂可怎么辦?作為小姐身邊的一等小廝,他必然也是要跟去的,那他家中八十歲老母可怎么辦?
這一路上旺財的心中是翻江倒海、七上八下的不得安寧,好不容易到了穆四的車架前,猶豫了半天終于做出決定,好馬需要伯樂賞識,自己是好馬,小姐就是那伯樂,為了小姐,去瑯琊就去瑯琊吧!左右是車到山前必有路,過好現在最重要!
想明白以后,旺財也不糾結了,撩了車簾子,彎腰鉆進馬車內,穆四正捧著本兵書看的咬唇皺眉,顯然是對兵書上面的某些理論不理解,或者不贊同。這也確實是穆四的風格,要說天下寫書人最不愿意把書給誰看,估計十個人有九個半會說:西垂穆家的穆朝妘
穆四看書是出了名的挑剔,文筆不好的不看,內容不實的不看,缺乏新意的不看……總之,凡是有書落到穆四手中,六成不看、三成貶低、一成尚可,就像現在穆四手中的這本兵書,旺財估摸著幾日后市井又該傳出:**兵家大作又被穆家老四貶一文不值,**人抄著家伙把穆府堵住了!
“旺財,想什么呢?讓你找壺酒都那么長時間。”
旺財進來后半天不說話,穆四覺得奇怪,于是放下兵書,開口問道
“方才回來的路上遇到王家的下人,說是替他家公子給您送茶,正巧路上遇到了,那人就讓奴才一并給您送來了?!?
說罷,將手中早已涼透的一盞茶遞到穆四面前,穆四看了看,了然于心,后道
“酒呢?”
“這呢,只有半壺,路上暖暖身子是夠了。”
旺財又將另一只手中的酒壺遞給穆四,穆四接過酒壺,一通狂飲,那豪放的架勢,旺財都覺得汗顏。
一口氣喝完半壺酒,穆四才滿意的舔了舔嘴角,看到旺財手中還端著那杯茶,擺擺手道
“茶就賞你了,小姐我不愛這玩意,哪比的上酒好喝?!?
旺財瞪目,這可是王七公子親手泡的茶,小姐怎能隨便賞了他!難道小姐對王七公子沒有那么點意思?是自己理解錯了?
“愣著做什么?還不喝,你不是一向敬仰王七嗎?”
穆四見旺財久久不動口,怕時間長了,茶變了味,開口催促旺財,旺財這會才反應過來,于是,小心翼翼的抿了一口,再抿一口,最后一口飲完,咂咂嘴,一臉莫名其妙的
“小姐,奴才嘗著這茶也沒什么特別的,跟白水似的。”
穆四笑
“本就無甚特別,只是你把王七當神了,連帶著他泡的茶,你也當成什么神仙圣水,人無完人,王七其實也沒你想的那么不可觸及,他也和你一樣要吃喝拉撒”
車隊緩緩啟程,穆四再看了一眼窗外的景色,這一別,不知今后還回不回的來,身體里的血液在流動,某種情緒像琴弦一般繃的緊緊的,仿佛一個輕觸都足以令琴毀弦斷,也許每個遠離家鄉的人都曾感受過,那種失去了一些又即將得到一些的復雜。
約五個時辰后,車隊到達峽口,厚重的馬蹄聲漸漸消去,侍衛們都在盡量減小不必要的聲音輸出,偶爾有凄厲的夜鶯聲傳出,聽到的人無不出了一身冷汗。
要說峽口也有些來頭,人都說峽口陰氣重,過路人多少都會遇上些晦氣,輕者丟財物,重者則丟命,峽口地理位置特殊,是典型的易守難攻,許多山賊看中這一點,在此落草為寇,官府也不是沒想過剿匪,只是這地形太過復雜,根本找不到山賊的老窩,即便找到了,繳滅了一家,過不久就又起來一家,比那春風吹的野草還要旺盛,一般人都不敢過這峽口,寧愿多繞些路,也不愿冒這風險,可穆王兩家不是一般人,一個世家領袖,一個兵家之首,都說丟人不能丟臉面,旁人繞道也就罷了,這兩家若是繞了,豈不是讓那匪賊更是猖狂。
像穆家這樣的將門之家是不懼什么山賊的,都是些烏合之眾,飛灤軍面前一個照面都擋不過,奈何這峽口地勢太過復雜,守峽者根本不需要動腦子,都能守的固若金湯,在這,縱然是穆家也有所忌憚,眾人都全神貫注,不放過一絲風吹草動。
眼見已經過了一半,再往前走個幾十米就過了峽口,眾人不禁長舒一口氣,然就在此時所有馬匹都跟受驚似的狂躁起來,馬上的侍衛無不摔的鼻青臉腫,穆西華見情況有異,多年的戰斗經驗使他極為快速的做出布置,先是下令所有人員一律下馬,穆四與王七也不例外,接著另余下侍衛快速結陣,以備接下來的惡戰……待一切布置妥善,穆西華下令所有人不得出聲,保持安靜,以便第一時間發現敵人異動。
漫長的寂靜過后,一陣秋風呼嘯而過,卷起片片枯葉,揚起的沙礫劃過人的臉頰,頓時出現一道淺淡的血線,慢慢的,溢出更多,更濃烈的紅,突然一絲幾不可聞的響聲傳入穆西華耳中,穆西華迅速大喊
“小心頭頂!有滾石!”
眾人聽后,紛紛抬頭向上看去,如穆西華所言,陡坡的山頂,大小不一的滾石,參差不齊的向下翻滾,短短一瞬間的功夫已滾至半山腰,一時,人群沸騰起來,大家各自散去尋找避難點,場面雖混亂,但仔細瞧瞧還是亂中有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