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霞軍一路疾行,遠處隱隱約約顯現出茂密的森林,穆四一拉韁繩,戰馬楊蹄而起,落下后停滯不前,后方跟著的兵將見此也紛紛拉住韁繩,一時間洪流靜止,四方沒有半絲響動,靜謐的可以聽到風吹過林間的‘沙沙’聲。
穆四執鞭的手微抬,后面的一個兵將立馬從懷中掏出煙火筒,狠狠拉掉引線后,頓時一道流光迅速竄上空中,‘嘭!’的一聲巨響,一朵艷麗的星花當空而綻,若是夜間看起來,定然美輪美奐。
隨著這一朵星花的幻滅,遠處山林間漸漸騰起一股濃煙,緊接著的就是燎原之火!火光本是一片一片的燃著,不一會兒便在東風的呼嘯下連成一整片,火蛇之壯闊,氣勢沖天!很快!整片山林便盡籠在火光之中。
嘶喊的求救聲從山中傳出,*的空氣里隱隱傳來一股焦灼氣息,這氣息代表著死亡!
穆四遠遠看著那片火光,眼中平靜無波,她早已過了會為死人而悲切的年齡,她看過許多被殺的人,同時也像現在這樣殺過許多人。
很多時候,在戰爭起來時,沒有人能決定的了誰死誰不死,或者死的多還是少,死的無辜還是不無辜,身在亂世,為守護那一方安逸之地,為了心中信仰,為了所愛之人,唯有殺出一條血途!唯有逼著自己冷下心腸!因為在戰場上,你一分的遲疑,便會換來九分的死亡。
山林另一側沒火的小道上,一隊士兵迅速撤下,堪堪與大火擦肩而過,那正是之前穆四剛到達蕪城時令守將挑選的五千精兵。
這些士兵早了蒼霞軍半個時辰出發,事先隱匿在山林中。以煙火為信,剛剛那朵燃起的星花就是通知他們放火的信號,五千精兵分布在林間各處,當看到信號時,他們紛紛打碎手中的火油,沖天大火便這樣燃起,而后按著約定的路線大家聚集在一起,沿著早就勘察好的路線迅速撤離。
穆四坐在馬上面帶敬意的看著這被煙火熏的灰頭土臉的五千將士,語氣贊賞道
“你們都是大羅的好兒郎!本領謝過各位了!現在隨我穿過山隘,直奔江都北門,劍挑敵人的頭顱!”
五千精兵在穆四激賞的話語中興奮起來,之前與大火擦肩而過的懼意早已消失不見,他們迅速與蒼霞軍并在一起,聲勢浩大的洪流再次向前奔赴而去!
隨著這股洪流的遠去,山林間的嚎叫聲漸漸衰弱,最后無一絲聲息,火勢依舊浩蕩,仿佛要把蒼蒼白骨盡化成灰一般。
江都城樓上布防嚴密,巡查的士兵一波接著一波,幾乎尋不到一絲漏洞。北城樓頂上,一隊巡查完畢的士兵聚在一起,小聲的討論著什么
“嘿!聽說了沒,咱們公主據說要與那大羅皇帝成親!”一個滿臉胡渣的粗獷士兵小聲說道。
緊挨著他的另一個略顯清瘦的士兵目露驚詫,疑惑道
“怎么可能?大羅皇帝不是已經被公主變成……”
“閉嘴!禍從口出,公主的事你們也敢妄議!”清瘦士兵的話音突然被人打斷,抬頭一看才發現說話的是幾人的領頭,不大不小也算個侍衛長。
清瘦的士兵被侍衛長訓得不再吭聲,直到侍衛長離開以后,他才狠狠啐了一口,小聲罵道
“呸!什么東西!芝麻大點的官整天神氣什么!”清瘦士兵顯然是對剛剛那侍衛長打斷他的話,還毫不客氣的訓斥心生怨念,忿忿的咒罵著。
先挑起話的粗獷漢子見他這般,一副過來人的樣子勸道
“他向來是喜歡小題大做,你跟他置什么氣。”
“哼!我就是見不得他那副囂張的樣子,咱們普通侍衛也是人,他能比咱們高哪去!”清瘦士兵不但沒有被勸住,怒意反而還更大了,拿起靠在地上的大刀,就朝一個一直獨自待在角落的高個士兵走去,怒斥道
“張木頭!你給老子起來!整天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看得老子鬧心!今兒非好好收拾你一番!”
清瘦士兵口中的張木頭原名叫張木,因為平時性格軟弱,從不愛開口說話,如木頭疙瘩般悶氣,所以清瘦男專門給他取了張木頭的外號。
人一老實就會受欺負,這話在哪都沒錯,所以張木在這群人中沒少受過欺負,尤其是這清瘦士兵欺負的最是厲害。
像現在這樣的情況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清瘦男總有各種理由來找茬,張木因為老實,也就認打認罵,只是這一次的情況似乎有些不同了,張木對清瘦男的話置之不理,只站在墻角,凝神似在等著什么。
清瘦男見一貫老實懦弱的張木,這次竟不買他的帳!頓時火氣騰起,大罵道
“你小子長本事了!老子說話都不理,是身上的皮又癢癢了!想讓老子來給你松松筋骨!”
說罷,伸手上前就要去抓張木的衣領,只是下了十足力氣的手卻在半途被截下。張木抬起手臂瞬間抓住清瘦男襲來的手,速度快到令人咋舌,力量也大的令清瘦男面相疼痛的扭曲起來。
“疼!疼!疼!張木頭你快給老子放手!不然有你好果子吃!”
清瘦男高聲痛呼著,他是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以前都是打不還手的張木,這一次怎么突然變得厲害了,僅僅伸出一只手就讓他動彈不得。
這時天空突然綻開一朵星花,顏色極其淺淡,不仔細看根本注意不到,然而張木卻看見了,登時一張面無表情的臉突然笑了起來,那表情甚是詭異,似乎十分僵硬,清瘦男見此嚇壞,哆嗦著問道
“你你你!怎么了!為什么這樣笑!”
張木沒有開口說話,一直落在身側的那只手緩緩抬起,在清瘦男以及粗獷士兵驚愕的目光中,慢慢從臉上揭掉一張面皮,露出的是一張陌生面孔。
清瘦男嚇得腿上打顫,話都說不利索
“你!你!到底是……誰?”
揭掉面皮的男人詭異一笑,下一刻鋒利的匕首貫穿清瘦男的脖頸,頓時鮮血噴涌而出,男人擦掉臉上沾到的血珠,冷聲道
“去問閻王爺吧。”
粗獷士兵察覺到事情不對,正要大聲呼喊同伴,只是男人沒有給他這個機會,猛抽出插在清瘦男脖頸中的匕首,一個飛身上前,揮刀掠影,粗獷士兵便在滿眼的不可思議中慢慢倒下,胸口處暈開一大片血跡。
這邊的聲音引起了不少士兵的注意,有個士兵大喊一聲‘有人攻城!’結果話音未落,便被一劍封喉而亡!
城樓四面竄出一伙黑衣殺手,個個頭戴面巾,手執利劍,闖上城樓后與先前扮成張木的那人對視一眼,而后一場刀光劍影的屠殺瞬間展開!
城樓上的守備軍人數上占有優勢,但黑衣人們個個武藝精湛,下手狠辣!每一次出劍都會帶走一條人命,幾乎片刻的功夫下來,城樓上的守備軍便所剩無幾。隨著最后一名守備軍的倒下,黑衣人中的一名男子沉聲說道
“樓主已至城下,立即開啟北城門!”
黑衣人中的一人應聲跑到樓下,其余人則繼續查看是否還有沒死掉的漏網之魚。
這群黑衣人便是左旋門下的戥使,而假扮成張木的那個男人則是穆四之前跟旺財提到過的,善于易容的戥一。
古朽的北城門緩緩打開,門軸摩擦的聲音顯得極為刺耳。城門外,穆四一騎當前,身后是一排排雄姿英發的蒼霞軍,昂首挺胸,刀戟間寒光涌現,堅毅的目光悍不畏死的盯著前方。
穆四催馬上前,開門的戥使立在一邊,恭敬道
“戥三恭迎樓主!城上守備軍已盡滅,估計敵軍首領這會已經收到消息,很快便會趕來。”
穆四聽了他的話,目光往城中掃視一番,疑惑道
“城中為何不見百姓,躲在家中也不至于讓街道這般荒涼?”
“聯軍在攻入江都后便將百姓們都集中到了一起,據說是為了當人質。”戥使略思了下答道。
穆四眉頭微微皺起,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可有查到百姓被關在哪里。”
“城中心處臨時搭建的地牢。”
就在穆四還想再問些什么的時候,城中烏壓壓的涌出一群手握長矛的士兵,見此,穆四楊鞭一甩,大喝道
“將士們!覬覦我國土!殘害我國民的敵人就在這里!隨本將沖上去!以錚錚馬蹄踏平他們的胸膛!”
語落,穆四手中的鞭子狠狠在馬背上抽了一下,頓時戰馬如受驚般奔射而去,迅猛的勢頭如閃電劃破烏云,一路撞翻不知多少敵國士兵。長鞭在手中靈活的翻轉出一道道風痕,一甩一扯間便是一條人命!
蒼霞軍們跟在她的身后,高亢如雄師般的怒吼響徹江都上空,一條熱血鋪就的錦道,從城外綿延至城內!一曲男兒不屈英魂譜出的凱歌奏響心底!所有人都殺紅了眼,揮動刀戟的動作已成為機械的重復。
只是聯軍畢竟是生活在海島上,如今在陸地上對上中原虎狼之師,戰敗也只是時間的問題。
穆四一身銀甲,長鞭蕩空,身旁數步之內無一人敢近之身!敵人的鮮血染紅她的長袍,嗜血的樣子宛若索命修羅,泛著寒光的眼眸緩緩掃視一周,被盯上的無不暗自打個冷顫!他們膽怯的看著這個身材纖瘦,動作卻無比狠辣刁鉆的女將軍,她就像是來自地獄的死神一般,在她的目光中他們從心底感到發怵!
穆四冷眼看著對她只敢圍卻不敢攻的敵國士兵,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手下猛一用力,長鞭破空而去,緊緊纏上一名士兵的脖子,而后慢慢收縮,任那士兵如何掙扎,都掙脫不了分毫。旁邊的人看著卻不敢上前,那根長鞭已經成了他們的噩夢,沒有人想下一個被鞭子繞上脖子的人是自己。
那個士兵掙扎無果,最后脖子扭成一個怪異的弧度,頸斷而亡。
抖鞭甩開已經咽氣的士兵,穆四御著戰馬在原地轉了一圈,凡是被她目光盯上的人,無不從心底打著冷顫,這種感覺就像是被死神盯上了一樣。
戰馬止住蹄子,昂首挺胸,神態傲然,似乎很是驕傲一般。穆四手中長鞭微楊,看著一眾早已失去勢氣的聯軍大喝道
“爾等無故犯我大羅邊境,奪我城池,滋我民眾,野心勃勃!其行可誅!若就此放下手中兵器,交出北堂玲雅,或可保全性命。若執意死戰到底,冥頑不靈!那本將必以爾等之血祭我軍旗!”
聯軍們聽到穆四這樣說,心里紛紛猶豫了起來,手中的兵器在放與不放間徘徊不定。就在這時,一個陰狠狠的女聲突兀響起
“我看誰敢!”
眾人尋聲望去,說話之人正是北堂玲雅。于是,本來要放下兵器的人,這下又不敢了,由此可見自從兩年前闊別白廈以后,北堂玲雅的性子不但沒有收斂,反而愈加張揚起來。
穆四隨著眾人的目光看去,來者是個一身紅衫的艷麗女子,長相頗為出彩,唇紅齒白,膚如凝脂,然而,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殘缺了一條手臂。
據說北堂玲雅會缺掉一條手臂是衛乾勛的意思,原因是什么,她不清楚,他也沒告訴她。他就是這樣,什么都自己扛著,從不愿讓她知道一絲不好的事,因為明白他的用心,所以她也從來都不過問昏迷那段時間發生的事。
對于北堂玲雅,這大概是她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所以穆四極為仔細的將對方看了個通透。這還是唯一一個能讓她恨到血液翻騰的女人,理應被記在心里。
在穆四打量北堂玲雅的時候,她同樣也在打量著穆四。不知道為什么,北堂玲雅總覺得兩年后再次臉面,這個讓她幾次想除之而后快女人似乎更加耀眼奪目了。她一身銀甲,手執長鞭,數萬兵將中一枝獨秀!任誰一眼掃過去,她也是不可忽視的存在,那耀眼的光芒幾乎可以與日月爭輝!
如果說兩年前在穆四昏迷時見到的她是一朵圣潔出塵的白蓮,那么此刻的她便是那睥睨九天的鳳凰!華貴雍容,優雅與霸氣的完美結合。這樣的穆四令北堂玲雅的心中隱隱升起一股蒸騰的妒意!憑什么!憑什么老天總是偏愛這一個人!絕世的容顏,尊崇的身份,還有一個至死都對她死心塌地的男人!
對!還有那個男人!那個曾經如她一樣雍容華貴的男人!只是如今……已經是一具沒有意識的傀儡了!
那一日他帶兵追繳落敗的聯軍,她告訴他只要愿意帶她回大羅,做他的女人,她便主動帶兵投降。可他卻拒絕了,拒絕的斬釘截鐵,不留一絲余地,那一刻她所有的驕傲破碎一地!她卑微的去奢求他的愛,然而他卻只有一句話
“衛乾勛此生只許一人終老,那個人叫穆朝妘。”
穆朝妘!難道她這輩子就逃不出這個人的夢魘了!她不信!所以她下了狠心,讓整整尋了兩年才尋到的巫蠱師以巫術將他攝魂,讓他變成一具沒有靈魂,沒有思想,沒有表情的傀儡!她得不到的,寧可毀了也不要便宜了別人!
好半會,穆四收回打量的目光,任北堂玲雅憤怨的瞪著她,只用冷漠的聲音說道
“他若完好無損,我賜你全尸,他若傷及半毫,我必用盡天下間最惡毒的刑法,令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下半生活的如喪門之犬!”
北堂玲雅目露猙獰,狂妄道
“我告訴你!我不光傷了他,我還將他變成了傀儡!傀儡知道是什么嗎?你一定想象不出來,我讓你見見他好了。”
隨著她這句話的落下,人群中緩緩走出一黑衣墨發的俊逸男子,棱角分明的臉龐,清貴無暇的氣質,只是那雙本該帶著柔情或睿智的眸子,如今卻是黯淡無光了,仿佛沒有焦距一般。
他一步步走到北堂玲雅的身邊,然后停住腳步,過程中沒有看向穆四一眼,好像根本不認識一般。
穆四一顆心頓時跌落寒淵,飛身下馬,快步來到他的身前,素白的手指緊緊抓住他的衣袖,帶著一絲希翼喚道
“乾乾?你不是一直想讓我再叫你乾乾嗎?我現在叫了,你快點答應啊?跟我回家好不好?宸兒和白雪都在等你,我們回去好不好?”
衛乾勛的眸子依舊暗淡無光,任穆四說了再多,也都只如一潭死水般,不起半絲波瀾。
穆四臉上露出痛苦的神情,但是她卻并不愿就這樣放棄,帶著最后一絲倔強的堅持,她用極盡溫柔的語氣說道
“我來接你了,跟我回家吧。”
衛乾勛的眸光閃動一下,快到根本沒人察覺,包括穆四也是沒注意到的。只是這一絲閃動過后,衛乾勛的眸子便又恢復成了沒有焦距的空洞,他的樣子終于擊垮了一直在強裝冷靜的穆四,帶著深深的痛意,她歇斯底里的質問著
“你答應過會還我一個完完整整的衛乾勛的!你現在算什么!你憑什么不記得我!你怎么能不記得我!全天下你誰都可以不認識,但是唯獨不能不認識我!你快點醒過來啊!”
大羅士兵與聯軍對峙兩側,皆不明所以的看著前一刻還威風凜凜,仿若戰神的女王,現在卻是一副悲傷至極,好像被遺棄了一樣。
北堂玲雅冷笑一聲,陰冷的聲音如來自地底深潭,將穆四最后一絲堅強狠狠打破
“明日是我與他的大喜之日,你要來參加嗎?我不介意送你一份請柬。”
穆四努力壓下抽搐的心痛,緩緩抬起眸子,那里面是山雨欲來的暴虐狂風!
“我說過的話,你不要忘了,待將你挫骨揚灰后,不管他是傀儡還是大羅的皇帝,都是我穆朝妘的夫!”
北堂玲雅被穆四冷凝的目光攝的心生懼意,隨即又暗罵自己是瘋了!為什么要怕她,現在整個江都城的百姓都在她的手里,就連衛乾勛現在也任她擺布,她有什么好怕的
“我知道你穆朝妘是戰場上的游龍,蒼霞軍也不弱于名列天下第一的飛灤軍,所以我根本就沒打算要和你硬拼。你信不信,只要我現在一聲令下,你江都整個城中的百姓撐不過一刻鐘就會通通去見閻王!還有他,你想與他兵戎相見嗎?你若攻城,我便讓他帶著聯軍與你相抗,昔日的眷侶,如今刀戟相向,這還是多有趣?”
穆四臉上騰起一股怒火,恨不得現在就將北堂玲雅撕成碎片!可就在這時,她卻突然瞥到衛乾勛不著痕跡的捏了下鼻子,隨即便又是一副死氣沉沉的樣子。
穆四的眸光微閃動了下,然后露出更大的憤然,對著一臉挑釁模樣的北堂玲雅警告道
“你不要囂張!多行不義必自斃!這次我奈何不得你,不代表下次你還能這般幸運!你北堂玲雅的命,我定然是要親自取來的。”語落,目帶深意的看了對她的話渾不在意的北堂玲雅一眼,而后轉身,向著與聯軍對峙的蒼霞軍喝道
“三軍聽我號令!后隊變前隊!原路返回蕪城!”
蒼霞軍們雖然對穆四的決策不解,但軍令大如山,他們只需無條件的服從。
浩蕩的洪流沿著來時的路退去,錚錚鐵蹄下激起一陣沙黃的塵埃,宛若籠罩著洪流的霧氣。北堂玲雅在城門下目送著這股洪流漸行漸遠,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
任你驚才冠絕天下又如何,只要我牢牢捏住你的命脈,還不都得怎么來怎么回去。
另一邊,穆四隨著隊伍一起原路返回,路程過半時,穆二終于忍不住策馬來到她身邊,不解道
“你怎么就這樣輕易撤兵了?據我所知你不是個受威脅的人吶?
記得以前有一次在西垂,敵軍也是以人命威脅于你,結果你是直接讓我迂回到敵后,做出與你前后夾擊的圍堵之勢,然后又派了一騎分隊,以雷霆之勢攻向敵軍,殺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百姓也因此得以喘息。記得當時我問你難道就不怕發兵以后,那些百姓會真的被殺掉嗎。
你說你從來都不是一個會受擺布的人,戰場的主導權永遠都只能掌握在你的手里,對于敵軍的威脅,只有比他們更狠,才能震懾的住他們,只有這樣,百姓才相對來說安全一些。因為只有你不在乎一樣東西時,你的敵人才會對那樣東西放松警惕。
可剛才是怎么回事?擔心衛帝的話,一聲令下全殲聯軍,然后把衛帝帶回京都醫治不就行了?左右沒有那么輕易放過敵人的道理!”
穆四看著穆二有些憤然的樣子,突然就笑了起來,原本是輕笑,后來直接笑開了聲。穆二一臉莫名其妙,不明白穆四在笑什么。好半會穆四才止了笑聲,壓低的聲音里猶帶了絲愉悅
“他沒有被北堂玲雅控制,他記得我。”
穆二嘴巴微張,驚訝的瞪大眼睛,疑惑道
“你怎么知道的?”
怎么知道的?這應該算是她們之間的一個秘密。
她癡傻那會,時常會因為一些小事哭的驚天動地,他最見不得她哭,所以每次都會手忙腳亂的去哄她,而最常用的辦法便是捏鼻子。
很多人可能都想象不到,一個國家的君王,一個冷硬疏離的男人,在做出那樣的動作時有多滑稽,多搞笑。可她偏偏就愛看他那樣,于是這個捏鼻子的動作就成了他哄她的絕佳武器。后來即便她已經清醒,有時他也會在她生氣的時候做這個動作,似乎頗為樂在其中。
剛剛在江都城樓下,他不著痕跡的捏了下鼻子,分明就是在告訴她,他沒事。她知道他是想讓她暫且退兵,可卻不明白他為何清醒著卻還要留在江都,難道他不知道這有多危險嗎?可是后來想了想,穆四又覺得依他的行事作風,這樣做一定有他的理由,她只需要相信他就好。
“他告訴我的。”看了一臉好奇神色的穆二一眼,穆四淡淡說道。
這穆二就不明白了,什么叫他告訴的?他們這么多人都看著呢,衛帝剛才明明什么都沒說,這么敷衍的答案,是真把他當傻子啊!
浩浩蕩蕩的軍隊在蕪城外排起了長龍,井然有序的進入城中。穆四與穆二先行入城,如今已進了城內臨時搭建的軍營,在中軍指揮大帳中,一個人的到來,讓穆四和穆二同時驚掉了下巴。
寬敞簡陋的大帳內,穆朝綏舒坦的倚在主帥的虎皮座上,閑適的目光掠過僵在大帳門口的穆二和穆四,語帶輕笑道
“怎么這副表情?見到我很驚訝?二哥四妹也太不把我當一家人了。”
穆二先穆四一步回神,上前兩步指著穆朝綏問道
“你小子什么時候來的?爺還以為你早就遁入空門了。”
穆朝綏眼角輕跳一下,他這個二哥還真是萬年不變的直脾氣
“二哥尚未娶親,小弟怎敢遁入空門。”
穆二聽他這樣說,不明白了,疑問道
“爺娶不娶親跟你小子當不當和尚有什么區別?別多看了兩年書就欺負爺沒文化!”
“二哥若是一直不娶親,小弟總要給穆家留條血脈的。”穆朝綏淺笑著說道。
穆二聽此,暴脾氣立馬上來了,沖著穆朝綏就喊道
“大哥和四妹早就有崽子了!指望你留血脈還不如指望我成親呢!還有!抓緊給爺下來,主帥的位置爺都沒坐過呢,你湊什么熱鬧!”說著,就作勢要親自動手把人拽下來。
穆朝綏見此,自覺的起了身,他二哥那個暴脾氣,那是說打就打,絕不含糊的。
“二哥就省省力氣吧,我自己下來,這位置也就四妹坐了。”邁步來到猶有些愣住的穆四跟前,穆朝綏帶著笑意說道
“三哥就不要跟我開玩笑了,對了!三哥向來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可是有要事?”
穆朝綏深黑的眸中閃過一抹贊嘆,他的妹妹還是一如既往的聰慧敏銳
“你說的不錯,三哥這次來卻是有事,衛帝沒有被北堂玲雅控制住,現在還留在江都是為了安撫她,具體的計劃已告知于我,現在我將衛帝的布置講述一遍,四妹要聽仔細了,畢竟你是主帥,具體的安排部署上還要你來操作。
江都的百姓統一被關在城中心的地牢內,地牢四周埋有火藥,若是像你剛才那般強攻,雖可殲滅聯軍,但是江都城中的百姓估計也是難逃一劫的,所以衛帝才會讓你裝作受到威脅,暫退回蕪城。
事先衛帝已經策反了北堂玲雅身邊的一名心腹,那心腹提供了地牢四周火藥埋藏的位置,現在我們的人已經成功混入地牢看守中,天黑前應該就可以移除掉所有火藥。然后控制住地牢,算是在變相保護百姓。
而你現在就要盡快部署一下,天黑前我們要再次發兵江都,并且要快,還要悄無聲息,以雷霆之勢打聯軍個措手不及。白天你剛剛退兵,北堂玲雅定然想不到你會再次兵臨城下,待到她發現時,也早已失了先機。”
穆四聽后,目露點點喜色,她就知道他不會有事,不會忘記她,答應過的事,他從未食言。
與穆四略顯淡然的樣子不同,穆二直接咂吧咂吧嘴,對著穆四驚詫道
“還真讓你給說對了,衛帝竟然真的沒事!”
現在時間緊迫,穆四不愿在穆二這過多的浪費時間,直接忽視掉他滿眼的興奮之色,跟穆朝綏商討道
“蒼霞軍向來以速度和隱匿著稱,想要悄無聲息趕至江都不是問題,只是皇上還在北堂玲雅手中,我們一旦攻城,他要怎么辦?”
穆朝綏似早料到她會這樣問一般,淺笑一聲道
“這個你不用擔心,前天你將許達派入江都后,皇上已與他聯系過了,現在有戥使和皇上配合,這就相當于在北堂玲雅的心口暗布了一把利刃!到時定然會以摧枯拉朽之勢打的她毫無還手之力!”
“嗯!這樣的話也算是沒有后顧之憂了,我現在就去集合眾兵將,天色不早,大家用過飯后,再次起兵圍城!”穆四說完后不待穆朝綏再說什么,掀了帳簾就朝外走去。
看著頗有些迫不及待樣子的穆四,穆朝綏與穆二相視一眼,笑道
“果然是嫁出去的姑娘潑出去的水,我這個三哥冒死從城中遣出來送信,她也不知道跟我寒暄兩句。”
穆二聽他這樣說,眼中閃過一絲莫測之意,食指與拇指在下巴處摩擦
“你什么時候和皇上走的這樣近了?還是說……”
穆二的話沒有說完,但穆朝綏卻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大方承認道
“我算是皇上的朝外之臣。”
“呵,你這么一說,我算是有點想明白了,所以當年大哥沒死,其實是被派去東瀛做臥底的事你是知道的,然后表現出一副對朝廷失望至極,從此游離山野的樣子,也只是為掩飾你是皇上埋在民間種子這一事實?”穆二難得的認真一回,眼底布滿篤定。
穆朝綏迎上他的目光,不加掩飾道
“不錯,當年我與大哥都是皇上秘密發展的兩股勢力,一股派往東瀛,一股留在民間。”
“皇上果然令人嘆服,當年大哥的事讓穆家對他頗有怨言,而他什么都沒有解釋,就這樣一個人背著這罵名過了十多年,若是換了我,估計早就憋不住把實情說出來了。”穆二的語氣中不免帶了些嘆服,對衛乾勛,他現在是由衷的感到敬佩。
穆朝綏踱步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自顧自倒了杯茶,淺嘗一口,臉色有些嫌棄的說道
“這茶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喝,抓緊把事辦完,我也好回去享福,這兩天塵里來塵里去的,真不是什么好差事。”
穆二斜睨他一眼,上前奪過茶杯,嗤道
“不愛喝就別喝,我看你現在是能耐的很?還打算不歸家?咱爹可盼著你抓緊成親吶。”
“所謂長幼有序,二哥都還沒成親,我急什么。”穆朝綏又從穆二手中奪過杯子,這茶雖不好喝,但也總比沒的喝來得好。
穆二被他噎的沒了話,轉身在他對面坐了起來,二人大眼瞪小眼,相顧無言,一個飲茶,一個摳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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