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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們常說人生如戲,又將人生比作一條路,后來人們還說人生是杯具和餐具。人生其實也像寫作文,開頭、中間、結尾都需要人來書寫。有些人很懶惰,胡亂地寫出一篇,文章如白開水般索然無味。有些人很有想法,斟酌一字一句,文章精彩得如一道美景。語文老師曾經教育我們說作文的開頭和結尾要出彩,因為改試卷的老師面對一大摞的試卷,根本無暇細細品讀每一篇作文。然而,人生不是去應對一個個考官,當我們從頭至尾來讀自己的文章時,即使文字是樸實無華的,當中是否有感動我們自己的地方。人生這篇文章是需要我們自己書寫的,即使自己能力有限,但一言一句都是用心寫出來的。我們的腦海里有許多美麗的畫面,用筆將它們描寫出來,即使文字不夠優美。
錦田鎮槐東村是蘇北大地上一個寧靜而熱鬧的小村莊。1954年春,成龍出生的那天,許鵬程出生在了槐東村。前者成為國際巨星,后者卻平平凡凡地過著一生。
兩年后,弟弟許萬里出世。讀過很多書的舅舅為兩個外甥取了響亮的名字,卻在一個秋天的早晨死在了家里。那時,村里的菊花剛剛綻放。
許鵬程讀完高中后應征入伍,許萬里在家種田。文藝骨干許鵬程退伍后,當了村文藝隊隊長兼電影放映員。
許萬里和隔壁村的尹秀成了親,忙于工作的許鵬程似乎無心談婚論嫁。不久,許萬里的兒子許夢飛出世了,許鵬程仍沒談對象,許老媽天天在他耳邊嘮叨,他其實早有心上人。
那個盛夏的下午,許鵬程拎著包,沿著坑坑洼洼的小路朝家走著。小路本就崎嶇,經太陽烘烤更加畸形,像被油煎過的豬皮。許鵬程抬頭望望天,太陽喝醉酒似的。
離家還有好幾里,許鵬程決定先在樹蔭里涼快涼快。擰開水壺蓋喝口水,他倚在老槐樹下,掏出本書扇風,扇著扇著竟睡著了。醒來時,太陽醉得整張臉紅紅的。許鵬程一骨碌爬起來,再不趕路天要黑了。
回到家,許老媽絮絮叨叨責問他去哪了。許鵬程沒敢把在路上睡著的事說出來,謊稱學校大掃除。老媽問包囊在哪,他這才發現丟了。
一個小女孩這時走了進來,懷里抱著許鵬程的包。許鵬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包咋在她那里?
小姑娘笑著解釋說她下午去同學家看到他在樹下睡覺,回來時看到包,猜想是他落下的,就送來了。許鵬程在錦田鎮一帶很出名。
許鵬程尷尬地看了看小女孩,發現她長得很好看,雙瞳剪水似清泉,甜甜的酒窩如兩朵小花綻放在粉嫩的雙頰上。
天色已晚,許老媽讓許鵬程到鄰居家借自行車送小女孩回去。
天黑了,太陽早已進入夢鄉,星星睜開惺忪的眼睛,好奇地觀察著槐東村。槐東村的夏天特別炎熱。傍晚,家家戶戶把飯桌搬到外面,吃罷飯湊到一起聊天。孩子們也聚到一起,他們或是逮螢火蟲放進塑料袋里,一閃一閃的,拎在手里像提著盞小油燈;或是往蘆葦棒上抹點洋油,點上火驅趕叮人的蚊子;或是拿著蒲扇叫嚷著,你追我趕,沉浸在大人們無法理解的歡樂中。
許鵬程今天不能加入到這些無聊的游戲中了,他有重要的使命。
小女孩坐在車前,仰著小腦袋與星星對視著,她們的眼睛都那么明亮。許鵬程得知小女孩有個美麗的名字叫廖菊香。
廖菊香仰望著天,女孩的腦袋里都裝著童話,許鵬程心想她一定在跟星星說悄悄話。
“你的名字很好聽,爸爸給取的嗎?”
“嗯!”她點點頭,小手指著天空,“那顆最大最閃的星星就是爸爸,媽媽說爸爸天天在看我們。”
許鵬程本還想問問她爸爸的情況,此時嗓眼卻被石頭堵上了,鼻子酸酸的。
送她到家門口,在往回趕的路上,許鵬程心里悲傷起來。廖菊香有五個兄弟姐妹,要靠一個單親媽媽獨自撫養。
以后的日子里,許鵬程常去找廖菊香,把自己省下的吃食送過去,再把自己編的蟋蟀或者糊的兔子之類的小玩意送給她。
許鵬程去當兵的前幾天,廖菊香的媽媽患了病,瘦得皮包骨頭。他跑了好幾里的路,把一只雞和一籃子蛋送到廖家。
許鵬程去部隊,廖菊香沒來送行,媽媽也去了天上。
后來,廖菊香在村口的老槐樹旁邊栽下幾株菊花。許鵬程告訴她,菊花盛開的時候他就回來了。
槐東村的人們喜歡花。春天里,如海浪般的菜花地、蜂蝶共舞的桃梨花林、婀娜多姿的牽牛花還有房前屋后爭奇斗妍的月季和雞冠花構成一幅無與倫比的春意盎然圖。夏天里,那一池淡雅的荷花獨自綻放她們“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的美麗。而秋天,菊花不僅在許鵬程離去的地方盛開著,更是開遍了槐東村整個庭院和小路的兩旁。秋風經過,情不自禁地帶走一抹淡淡的菊香,因此槐東村人呼吸的空氣是香的。冬天里,冰肌玉骨的梅花獨自綻放,凌寒傲雪,盡現灰白天地里一抹紅的美麗。
每到花開時,廖菊香都會站在老槐樹下,望著遠方,胸前的紅方巾在風中搖曳著,溫柔的陽光照在她泛著紅暈飽含希望的雙頰上,儼然她是那朵最動人的菊花。
兩年后,許鵬程退役回來看見廖菊香種的幾株菊花。現在是初冬,花早已開過。他伸直脖子,盼望看到廖菊香無邪的臉,可她始終沒能出現,今天不是菊花盛開的日子。
晚上,許鵬程夢到廖菊香。她穿著黃色的襯衫站在菊花旁邊開心地笑著,兩個淺淺的酒窩像兩泓清泉滋潤著他的心田。
第二天,許鵬程懷揣鑲著菊花的發夾去找廖菊香,但他沒見到她。廖菊香的妹妹梅香告訴他,姐姐到鎮上的窯廠打工了。
許鵬程在文藝隊安頓下來后,抽空去了鎮上,在窯廠的食堂門口遇到了廖菊香。兩人先是一愣,然后心照不宣地笑了。許鵬程黑了瘦了,廖菊香也黑了瘦了,但她的眼睛依舊清澈明亮,酒窩依舊甜美動人。他掏出發夾放到她手里,在太陽的照耀下,發夾閃著光,像天上的星星。
“你等我一會兒。”廖菊香突然轉身跑開,不一會兒拎著個白袋子回來了。
“去干嗎了?手里拎的什么?”
“送你的。”她把袋子遞給他。
“我的!是什么?”
廖菊香神秘而靦腆地說道:“打開看看。”
許鵬程打開袋子,里面是件藍色線衫。他心頭一熱,感動得一把摟住她。廖菊香并沒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嚇著,而是緊緊抱著他,眼眶里涌出淚水。
這兩年她太苦了,媽媽的離世使他們兄妹蒙受巨大悲痛,她和弟弟妹妹相繼輟學,哥哥承擔起養家的重任,姐姐無奈找人嫁了。這兩年一直支撐著她的是對許鵬程的等待。每逢菊花開,她都會到村口翹首盼望他的出現。她心中的苦楚沒人訴說,面對他才能完全釋放。以前,無論快樂還是悲傷的時候,他總能給她制造驚喜,他是她快樂的守護神。
又有人上門為許鵬程做媒,王駝子的閨女銀花到了出閣年齡,這姑娘誰都看不上,就嚷著嫁給許鵬程。王駝子也中意許鵬程,就托常替人說媒的梅姑幫忙牽線搭橋。
許鵬程見過王銀花,長相一般,性格卻十分潑辣。他曾看到蓬頭垢面的她對著一個衣衫襤褸的叫花子破口大罵,樣子十分兇悍、十分無情,驚得他瞠目結舌。王銀花當時不知道自己心儀的男人正看著她,罵完后還得意地往地上吐了口勝利的痰。這么強悍的的女人娶回來,以后的日子肯定沒法消停。許鵬程笑著搖搖頭,心想:你這么厲害,怎么沒自己找上門來?
王銀花聽說許鵬程沒同意,氣地一屁股坐到地上,先是嚎啕大哭,然后破口大罵,罵許鵬程瞎了眼,一輩子娶不到媳婦生不了娃。
許鵬程怕再有人上門說親,干脆把廖菊香領回家。許老爹和許老媽看兒子帶回個俏姑娘,樂開了花。許老媽把廖菊香拉到身邊左看看右看看,歡喜地不得了。許鵬程把廖菊香的情況跟老人一說,老人驚嘆不已,沒想到眼前的準媳婦竟是當年送包的小女孩。一年后,二人終于結了婚。
廖菊香懷孕了,許鵬程帶著即將做爹的興奮更加努力地工作。為給他和弟弟蓋房子,爹娘東借西借,欠下一大筆債。他要盡快把錢還了,然后讓孩子讀書考大學。
1984年秋天,廖菊香產下一個男嬰,剛演完淮劇的許鵬程妝都沒來得及卸就沖了回去。
“我當爹了!”許鵬程抱過兒子,激動得渾身發抖,手里的小生命是他要用一生去呵護的希望。
看到丈夫如此高興,躺在床上的廖菊香的眼里溢出幸福的淚水。十年來,丈夫一直在為自己付出,現在她終于回報心愛的人。她決定今后的日子要為丈夫和孩子而活,要把最好的東西給他們,讓他們永遠健康幸福。
許鵬程為兒子取名為夢多,希望兒子能有許多夢想,然后一一去實現它們。可是小夢多還沒來得及做第一個夢就被病魔纏上了。許鵬程抱著兒子四處求醫,從村子跑到鎮上,又從鎮子跑到了縣城。醫生束手無策,搖搖頭都說治不了了。許鵬程崩潰了,整個人悶著不說話,廖菊香整日以淚洗面、茶飯不思。幸福剛剛開始就要結束。
許老媽在兒媳婦的床邊安慰說:“二子的命不好。你別老這個樣子,身體會垮的。二子要是真保不住了,就再生個吧。日子還得過啊。”
不久,廖菊香真的又懷上了。小夢多的病沒見好,夫婦倆仍在四處尋醫,興許菊香肚子里的娃出生時,夢多的病就好了。
1986年夏的某一天,天空下起大雨,許家期盼的小生命降生了。她呱呱墜地的那一刻,雨驟然停止,天空出現一道彩虹,幸福通過彩色的橋進入許家,小夢多的身體果真如所期望的那樣奇跡般地康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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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鵬程給女兒取了同樣意義深刻的名字夢成。小夢成一出生就救了哥哥,一時間成了槐東村的美談,有人還傳說小夢成是彩虹仙子下凡。因此,彩虹就成了她小名,可是很快它就被“夢三”取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