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之彤有一個姐姐, 會把她放到心底里的那種。白之彤做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妹妹,有那么一天,她突然也想去做一個姐姐, 想試一試站在另一個位置上會是怎樣的感覺。從那天起, 白之彤在試著搜索一個妹妹, 能讓她滿心里把那個人裝下, 能讓她念念不忘, 能讓她心甘情愿奉獻出自己的所有的,一個女孩子。
后來,白之彤遇見了嵐衫。在遇見對方的第一眼, 白之彤的眼睛瞬間就被點亮了,她全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 還殘存在體內的每一絲妖氣都在叫囂著, 就是這個人了, 你就是想要這樣的妹妹,想和她在一起, 想給她最好的。那種感覺十分地微妙,白之彤也無法形容。但白之彤的行動比她的思想還要快,她那時候就立刻把嵐衫給抱住了,要嵐衫做她的妹妹。
白之彤試著做一個好姐姐,包括自己的姐姐對自己做的, 以及自己的姐姐也做不到的, 很多很多事。白之彤把嵐衫記掛到了自己的心里, 她做的那么多, 甚至就連白之彤的姐姐都明里暗里地嫉妒過兩個人的關系。白之彤以為自己做的就是一個好姐姐該做的, 對自己的表現非常地滿意。
其中,也包括了肢體接觸。白之彤還是只小貓的時候就被大白貓叼著脖子到處亂晃了, 也經常有窩在白貓懷里睡覺的事,白之彤沒覺得自己有做什么過分的事情,她頂多就會攬一下嵐衫的肩膀,挎著嵐衫的胳膊,擁抱一下,讓兩個人的距離變得很近,如此而已。
而那個吻,對于現在的白之彤而言,也只是一種慶祝。
就像……
就像嵐衫也會親小白一樣呀,她那么做,有什么不對嗎?
白之彤反應過來嵐衫變化的原因之后,卻又陷入了新的疑問當中。她想不明白,自己的舉動是出了什么樣的問題,才會給自己放在心里的妹妹造成這么多的困擾。
她想不明白,于是就問了:“是我做錯了什么嗎?如果是我的話,妹你可以直接告訴我的,我都會改的。”
她是一個沒有原則的姐姐,她唯一不希望的是和嵐衫之間劃出楚河漢界,從此互不越界。
白之彤一邊問著,她的手掌跟隨上了嵐衫的手指,一點一點地,順著紋路,將床單上被嵐衫劃出的那道痕跡抹平,只有印在床單上的細碎花朵,靜靜地、一朵一朵地綻放著。
“如果我說了……”嵐衫的聲音更小了,“會是彤彤姐你,主動地離開我吧……”嵐衫的嘴角在笑,嵐衫的眼角,悄無聲息地,有一道水的痕跡滑過。
白之彤慌張了,伸出食指想要把那一道痕跡抹去,卻又想起了嵐衫似乎好像并不喜歡和她那么近地接觸,于是那根食指停留在了半空之中。
有點小尷尬啊。
白之彤一向是個愛鬧騰的,這樣的尷尬也屬于她貓生中的頭一回。等了好久,白之彤把那根食指收了回去。
白之彤說:“妹,你想說就說,不想說就不說,我都沒關系的。但你要相信我,我是不會主動離開你的。”白之彤說得非常地肯定。
她真的是個很無原則寵妹的人呀,為什么這么長時間了,對面的女孩子都不相信自己呢。白之彤有點小煩惱。
她彎下腰,半仰著頭,用這樣的姿勢,去看嵐衫。嵐衫的嘴角緊緊抿成一條線,似乎還是不打算把心底里憋著的那件事給說出來。
白之彤也就不再問了,充當著貓形態時候的自己,不說話,只靜靜陪伴著。這樣的陪伴太過美好,嵐衫的一呼一吸仿佛和白之彤同拍,當呼吸到屬于白之彤的空氣的時候,嵐衫的心跳加速了,然后又平靜了。嵐衫不再想過去,而是開始想未來。
嵐衫想到了有白之彤的未來和沒有白之彤的未來,想到了她倆在一起的未來,和她倆只是情同姐妹的未來。未來有無限的可能,嵐衫的想象卻是有限的。她只能想到幾種未來,這幾種的未來里,嵐衫無法否認,她還是最喜歡和白之彤在一起的那一個。
她們會更親密地在一起,遠比那個沒有過多含義的親吻更甜。她們會一起站在舞臺上,并肩著彼此,用她們的歌聲交織成美夢。
光是想想,嵐衫就沒忍住嘴角上揚。
她的每一絲表情都被白之彤捕捉到了眼眸當中。眼看著自家妹又神游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還笑得那么開心,白之彤終于松了口氣,心想不知道是哪路神仙終于逗妹開心了,希望這個神仙不要離開呀。她這回不知道,這個被她膜拜的神仙還是她自己。
嵐衫還在繞著那塊心中的巨石打轉,不知道轉了多少個來回,抬起頭來的時候,她忽然發現,不知道什么時候,白之彤居然站在了她的面前,倚靠著那塊巨石,沖著她笑著。那個笑容讓嵐衫感覺到了安心。
然后,心中的白之彤和心中的嵐衫拉起手來,兩個人一起用力,原本怎么也弄不掉的巨石忽然便松動了,被這么一推,順著懸崖峭壁,咕嚕嚕地滾落。心外的懸崖深不見底,巨石墜地的聲音不曾傳出,但嵐衫已經不在意了。她只在意,她的心口終于豁然開朗,她感覺自己有勇氣邁出堅定的那一步了,她想讓白之彤陪在自己身邊,她想要為之努力。
嵐衫說:“姐姐,我喜歡你。”
“嗯?”白之彤感到意外又驚喜,萬萬沒想到自家妹糾結了一整天,最后糾結出來的居然是這樣的一句話。白之彤一瞬間就坐直了身體,正襟危坐,仿佛她聽入耳中的不是一個女孩子的告白,而是威嚴的帝王賜下的圣旨,“我也喜歡你呀!”白之彤和嵐衫不同,她從來都不是一個吝嗇于表白的人。
“我喜歡你呀,不是你的那種喜歡。”嵐衫說,當原本積壓在心底的話終于有了個開始的時候,接下來的話就會變得順暢了許多,“我和別的女孩子不一樣,我喜歡女孩。這個秘密,我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任何人。現在我把她告訴你了,是因為我喜歡你呀。”
鼓起勇氣的告白,少了時間的雕琢,多了幾分凌亂。嵐衫一時間想說的話太多了,不知道該從哪里說才好,一股腦地涌了出來,最終剩下了這樣的幾個句子。
等到嵐衫把這些斗毆說出來了之后,一時間,仿佛身上一下子減輕了重擔一樣,嵐衫的整個身子都放松了下來。她的后背靠在了床頭上,等待著對面的回應,不知會等待來判決還是等待來希望。
一時間,時間像是被拉長,每一秒都像是一個春秋一樣的漫長。嵐衫在心底里數著節拍,1,2,3……
沒有回應。
白之彤不是傻的,腦袋轉的也快,雖然在此之前她未曾往那個方向上想過,但當嵐衫說完的時候,白之彤就立刻反應了過來。她像是被點了啞穴,不知道該發出怎樣的聲音了,但在心底里,白之彤只覺得非洲大遷徙的動物群仿佛狂奔踏過自己心里的草原,數億只土撥鼠被留在后面尖叫。白之彤的耳朵都被幻覺里的聲音炸得生疼。
哎?
妹喜歡自己?是那種喜歡?想在一起的喜歡?
白之彤終究還是只貓,在反應過來這件事的那一刻,她想到的是她的那對不知道哪里去了的父母貓。在她很小的時候,那兩只貓總是黏在一起,形影不離,在每個春天更是相伴著躲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只留下自己和姐姐兩只小貓彼此相伴。記得那時候姐姐還吐槽過,幸虧妖力越強,繁殖力就會越低,否則她們兩個絕對會每年都多出一窩弟弟妹妹,那個不大的山頭會被貓占滿的。
所以在白之彤的心底里,想在一起就是一公一母想要交pei產仔的意思。
是在這不知道多少年之后,白之彤融入到了人間,對人世間的事情最為好奇的時候,她才發現的,原來人類這樣的生物比妖還要神奇,他們能做好多妖想都沒想過的事情。比如發明創造,比如他們的愛情范圍更廣,不只局限于想要產仔的一公一母這么簡單。
嵐衫就是這樣神奇的女孩子,她是個喜歡女孩子的女孩子。
4,5,6……
漫長的秒鐘流逝,隨之流逝的是嵐衫被幻想所建立的喜悅。嵐衫的笑凝固住了,然后漸漸被打碎,打碎后的新的面容,是滿目的哀。嵐衫自嘲地笑笑,新想,果然是自己想得太美好了吧,這種事情說出來,哪里會達到那么美的未來呢。
她伸出手來,想要重新劃出那個界限。
但就在這時候,嵐衫的手被白之彤給捉住了。
手被捉住的那一刻,似乎有輕微的聲響打碎了這個僵局。嵐衫驚愕地抬起頭來,對上的是白之彤不好意思的笑來。
白之彤說:“妹……那個,我還沒有喜歡過誰,但我真的很喜歡你。你給我一點時間好嗎,讓我研究一下,這兩種的喜歡會有什么樣的區別。等我弄清楚了,我會回答你的。”
不是拒絕。
嵐衫瞬間就又變得又哭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