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傑皺著眉頭告訴村長說,喬若晗還是舍不下那些孩子,她怕耽誤了孩子人生的起點。但不只是水娃媽這一件事了,還有許多事也讓她寒心的,還有自己的心也寒的。他如果不在映山紅村裡,照這樣整天忙著做生意,不會只是掙幾條魚的錢的。村長也表示理解,希望凌傑不要跟這羣從來沒有富過的山裡人一般見識。
凌傑嘆了口氣,他也沒有辦法的,他只能說是儘量勸服喬若晗了。這次本來說是要瞞著大家去T市打結婚證的,他就是在想喬若晗是不是真的愛自己,還只是爲了報恩而已。還有一個擔心就是:喬若晗原來是爲了避開徐彥一,現在他已經追到了映山紅村,她會不會又選擇回到T市來生活呢?如果這樣的話,對映山紅小學的那些孩子就是不負責任了呀。
大家說的話,徐彥一都聽到了,他們的顧慮,他也是可以理解的。來到映山紅村已經有好幾個月了,徐彥一基本上沒有跟喬若晗好好的談過一次話的,只是偶爾說個一句兩句的,現在,徐彥一覺得他有必要跟喬若晗好好的談一談了。
可是,明天就要回村了,徐彥一根本沒有單獨跟喬若晗說話的機會的。
村長知道喬若晗不想見到水娃媽的,這次小魚差一點就死了,水娃媽雖然沒有證據這樣做,但她在河邊恣意的辱罵凌傑和喬若晗而村裡也沒有多少人肯站出來爲他們說句話,最後還是個小孩子出來說話,喬若晗是生了氣了。村長讓水娃媽自己去找個地方吃點東西,然後帶著村裡的幾個說話還是管點用的人和凌傑、徐彥一、水娃和小魚一起到了個館子裡點菜吃,小月不願意跟他們在一起,自己去找東西吃了。席間,村長代表水娃媽向喬若晗道歉,她不肯說話,不表任何態。凌傑勸村長給喬若晗點時間讓她想想,大家纔沒有再逼她。
飯後,大家要忙著趕回去的公交車,就都告辭了。小月要留下來陪喬若晗,她沒走。
喬若晗坐在花園裡跟小月說著自己的心事,她說纔來的時候還不明白小月怎麼跟村裡的人的關係搞得那麼僵,現在她總算明白了。一村人比不得水娃,比不得那個九歲的小男孩。她自己受傷也就罷了,她不想讓小魚留在這裡,小魚太敏感,等她稍微會想事一點點時,她會受傷的。
小月抽著煙問她:“你覺得回到城裡不會受傷嗎?”
喬若晗無言了,她自己就是在城市裡受了傷才跑到農村裡躲著的。
小月感嘆說著彷彿很遙遠的感覺,她說:“人要少受傷就只能看淡一點。當別人罵你時,你就要想自己是問心無愧的;當別人害你時,你就要想著自己不用操心去算計別人,可以活得坦然一點。”
喬若晗問她,也是這樣想著活下去嗎?
小月說自從他們來了之後,她總有一種感覺就是喬若晗是老二引來的,是他看她太孤單無助了,給她引了個朋友來的。雖然喬若晗沒有專門爲她做過什麼事,但是,有喬若晗的存在,她就能感受到陽光。
幾年過去了,喬若晗這個光源也漸漸淡了,她也跟自己一樣了,這讓小月感覺很難受。小月不希望她難過,小月只希望她能幸福。她是一個人來的,幾年後有了自己的房子、老公、孩子,看上去是幸福了,但是,她那種可以感染人的陽光味卻少了。
喬若晗問小月,自己是否應該走開呢?
小月說自己在喬若晗來的前後都在考慮這個問題,但後來她想通了。人,感覺到不幸福不是說換個地方就可以得到改變的。城市逃農村,農村又逃城市,能有多大區別呢?不是說不要去計較,也不是說要去計較,而是生命有限,爲什麼要把有限的生命用在跟那些人生氣上面呢?他們值得自己去生氣嗎?村罵雖然是很粗俗討厭的,然而,其實沒有多少人會聽進去的。相處了四年多了,不再是陌生人了,誰是個什麼樣的人,大家心裡都是有本帳的。如果你不好,別人全誇你,你也好不了;如果你很好,別人全罵你,你也壞不了的。他們之所以沒有人出來勸阻,有一部分原因還是他們抱著想看熱鬧的心而已。這些事想往好的方面想就是好事,要往壞的方面想就是壞事,就看你想不想跟自己過不去,想不想爲難自己了。
喬若晗聽了小月的話心裡舒服多了,她握著小月的手,用力握了一下,對她笑笑。小月知道,喬若晗能對自己笑,說明已經沒有什麼事了。
第二天早上,喬若晗和凌傑、小月來接徐彥一、水娃和小魚出院。小魚受了驚,非要她凌傑爸爸抱著。她不說話,靜靜的,緊緊的抱著凌傑爸爸的脖子走。
六個人誰也沒有說話,大家都在想著自己的心事,這種沉默倒反而讓六個人有了某種默契。
公交車到了映山紅村站六個人下了車後,喬若晗停了一下。雖然說小月昨天的話讓她的心打開了許多,但是,馬上就要進村了,她的心情還是有點沉重起來了。
其他五個人都看著她,有點緊張。喬若晗終於往前面邁了一步,其他五個人都笑了起來,一起往前走。過了街正在進山路就看見村長帶著大家在路口迎接他們,村子裡能來的人幾乎都來了。
一個孤寡老人忙跑過來看看小魚看看水娃,念著阿彌託福。一個大媽提著個竹籃,上面蓋著塊白布,她上前來打開,熱氣冒了出來,香香的味道就出來了。是雞蛋餅,用雞蛋和麪粉、白糖做的油炸餅,對人的熱情程度就看雞蛋的多少了。這幾個餅黃黃的,應該是雞蛋多,麪粉少的。她提過來,在喬若晗面前,眼巴巴的看著喬若晗。喬若晗又浮現出來自己來河邊看小魚時,沒有人幫著他們跟水娃媽說句話,但現在大家像是都來給他們道歉了。喬若晗的心又軟了,眼淚落了下來,拿起一塊餅吃了一口。旁邊的有些人也哭了,嚶嚶的聲音響著。大媽又把籃子裡的餅給他們六個人都分了。
一個九十多歲的老奶奶被人扶著走過來說:“姑娘,我那天沒有出去,我是聽人說的這件事。你們來我們村裡做好事,來做活菩薩,如果你們的孩子還死在這裡,那我們這個村都會欠著你們的呀;如果再有哪個沒天良的人來害你們的孩子,那真是該死了。現在小魚魚好好的,我就放心了。姑娘,你原諒著點他們,他們都是些愚蠢的人呀,看不到遠處的東西。”
喬若晗落著淚,對老奶奶點點頭,說不出來什麼。
其他的人也都用可憐巴巴的眼光看著喬若晗他們六個,有人伸手遞個小零食給小魚,她又高興了,到處伸手去拿,拿不下了就遞給凌傑和水娃他們幫她拿。
大家看著小魚,心裡都很難過。三歲多的小姑娘,前段日子差點失去了她爸爸,現在自己都差點死了,別人對她好一點,她又高興起來,什麼心事也沒有的笑著。
喬若晗看小魚咯咯的笑著,向她爸媽顯耀著自己收到的禮物,心裡一酸,轉身抱著小魚哭了。
回到家時,四姐已經在忙著做飯了,院子裡堆著許多東西,一大塊新鮮肉、活魚、活雞、活鴨和各種蔬菜。
喬若晗正在吃驚,四姐就忙出來解釋開著門等他們回來,不知道怎麼就堆了許多東西在這裡了。
徐彥一看著喬若晗,她的神情已經是很感動了。他本來想勸喬若晗別輕易放棄自己曾經堅持過的東西,但現在看來他的語言會太稀薄了,映山紅村的人們都用行動來表達了自己的心了。
喬若晗休息了一天後又去給大家上課了,學生們本來以爲她會走的,等見了她來給大家上課了,都很激動,很聽講。但也堅持不了一天又恢復原狀了,愛讀書的一樣會專心讀書,不愛讀書的就只能堅持一天,第二天還是照舊淘氣著。
小魚也來學校裡玩了,因爲她爸爸去辦事了,她就來了。水娃也跟著凌傑去了,做什麼沒有說。小魚是她媽媽帶來的,讓她在教室裡好好坐碰上,她坐了幾分鐘後,趁她媽轉身去寫黑板時偷溜了。她來找徐彥一玩,跟徐彥一一起摘菜。她有時候會跟徐彥一談談她的心事,她用這個來跟徐彥一交換故事。
今天她也來說她的心事了,原來她在爲水娃娶媳婦的事發愁。因爲村裡有些人說水娃不肯娶媳婦是因爲他要把小魚帶到十八歲,她成年了,她不想讓水娃等那麼久,因爲他們說她十八歲時,水娃就是個八十歲的老頭了。徐彥一忍不住笑得肚痛,他跟小魚算著她十八歲時,水娃應該有三十四歲了,雖然不小了,但也不會是個老頭的。就跟他凌傑爸爸差不多大吧。
小魚又問徐彥一他小時候有沒有陪過象她一樣的小孩子一起長大?徐彥一遺憾的說沒有這樣的機會,問小魚能不能讓他陪她一起長大,彌補他這個人生大遺憾。小魚想了想,答應了,兩人還拉了手指勾勾。